不做瘦馬

田一潔

有親戚來家里串門，問我：“你為什么這么多書啊？”

這問題問的，書當(dāng)然是用來讀了，不過，也有人用很多書來裝點門面，并沒有閱讀的興趣和習(xí)慣。

親戚抽了幾本書，強迫自己看了一會兒，看得很痛苦，然后又問：“為什么要讀書??？”

換作早幾年，我肯定說點“腹有詩書氣自華”“書中自有顏如玉”之類的話，還可能苦口婆心地勸導(dǎo)他千萬要多讀書。

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讀書對有的人來說是一種樂趣一種享受，對有的人來說是一種折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有人喜歡讀書，有人喜歡“斗地主”……各找各的樂趣，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修行，不去說哪一個更高明。

但，我還是跟他講了兩個故事。

一個是過年的時候，我們從浙江杭州回湖北，得在中途住宿一晚。天黑后我們下了高速公路，到了湖北的一個小縣城，找到一條街，有很多應(yīng)該是村民自己用修的房子辦的旅館，掛牌都叫酒店。我們想找一個稍好的，一路找過去，到一家裝修還算高檔、大堂看著寬敞干凈的，打算進(jìn)去住，可抬頭一看店名，我們幾個人都笑了，叫“龍陽大酒店”。

“龍陽君”是中國正史上第一個有記載的同性戀者，也因為這個人，往后國人也稱同性戀為“龍陽癖”。

有朋友說老板也許有所指，我們住進(jìn)去不合適。我倒是認(rèn)為老板可能不清楚龍陽的意思，討論了一陣，結(jié)論是“算了吧”，另找，結(jié)果到隔壁酒店住了一晚。

前段時間有個學(xué)者說，為什么現(xiàn)代人不愛讀書，因為讀書和錢沒直接關(guān)系。看似說得在理，其實，間接還是有關(guān)系的，比如這位酒店的老板，他如果不是有特指，那么他不知道他在某個晚上，少收入了400元。

另外一個故事，是關(guān)于馬未都先生的。

馬先生早年給自己起了個筆名叫“瘦馬”，一是他形體削瘦，二是姓馬，三是“古道西風(fēng)瘦馬”這句詩，意境蒼涼，他很喜歡，所以“瘦馬”這個筆名，在一定的時期內(nèi)他用得是很稱心的。

后來他讀了張岱的書才知道，“瘦馬”是指明清時那種有錢人，花點小錢在貧困人家買個有點姿色的小姑娘，從小調(diào)教，認(rèn)字讀書，琴棋書畫之類，訓(xùn)完了能賣個好價錢。這種姑娘給人做妾都算命好，大多數(shù)都被賣到煙花柳巷去了，“瘦馬”就是畸形社會的被人當(dāng)牲口買來賣去的可憐姑娘。

按馬先生自己的說法，是看完“揚州瘦馬”這一節(jié)，知道了“瘦馬”的意思，恨不得把從前印在書上的筆名都摳下來。

至于為什么要讀書這個問題，答案就是讀書的好處千種萬種，讀了自然就知道了。要真拿著書就跟上了刑具似的，也只能遺憾地說，不讀書也死不了人。

（摘自《風(fēng)流一代》2014年4月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