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死囚的內(nèi)心世界

◆ 庫玉祥

一個死囚的內(nèi)心世界

◆ 庫玉祥

當(dāng)顧祥在早班會上得知，市中級人民法院決定對羈押在第一看守所的3名已判處死刑的在押人員執(zhí)行死刑，其中有自己主管的劉濤時，心緒紛繁喟然地想：這個身負(fù)5條人命的死囚終于走到人生盡頭了……

顧祥來到了監(jiān)室的小窗口前，看見在監(jiān)室里定位（把死囚腿上的腳鐐鎖在板鋪上）反省的劉濤，他微仰著頭，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把監(jiān)室里的值日員（在押人員選出臨時負(fù)責(zé)的）叫到跟前問：“監(jiān)室里沒什么事情吧？”

值日員說：“今天不知怎么了，劉濤犯起了毛病，早晨吃飯的時候，他說別人偷他大醬吃了，把碗扔到了一邊……”

顧祥在公安監(jiān)管場所工作了10余年，曾經(jīng)見過諸多死刑犯在臨執(zhí)行死刑的前期，大多都有些反常的舉動；顧祥管教劉濤近兩年的時間，近段時間劉濤是平和的，難道劉濤也與其他死刑犯一樣，心里有了什么預(yù)感？

顧祥隱約聽到了高墻外警車的警笛響，知道法院的行刑車隊已到了看守所。他把值日員打發(fā)了回去，叫上不遠(yuǎn)處的一個同事，掏出監(jiān)室鑰匙，打開了監(jiān)室門。

在押人員見同時走進(jìn)監(jiān)室的是兩個民警，便知道是給死刑犯架刑的，他們一時臉上滿是畏懼，鴉雀無聲。

顧祥打開了劉濤的定位鎖頭：“劉濤，今天你該走了?！?/p>

劉濤臉上沒有驚悸，坦然地“嗯”了一聲。他下了地，仔細(xì)地整理下衣服，穿好鞋，就被顧祥和同事往監(jiān)室門外架去。

顧祥和同事在監(jiān)區(qū)門口把劉濤交給了法警。兩個法警給劉濤捆綁著警繩，他沒有其他死囚臨執(zhí)行死刑時驚悚的掙扎和絕望的癱軟，而是配合著法警，并轉(zhuǎn)過臉對顧祥說：“謝謝你顧管教這么長時間對我的照顧……”

一個人的生命跋涉，實際上是實現(xiàn)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你的價值體現(xiàn)和你的人生最終目標(biāo)的過程。

劉濤，這個在人世間只存活23年的生命，他沒有讀過書，甚至連身份證都沒有。他沒有理想，更不知什么是追求，他的生存不僅毫無價值，甚至是踐踏法律、殘害生命，5條鮮活的生命喪失在他的手下，若說他惡貫滿盈，并不為過。

又是這個劉濤，他4歲時失去母愛，在艱難、孤獨、欺凌中長大，他幾乎沒有朋友，他很少體會親情，他所依靠的叔叔又時常惡毒地打他；讓他感到親近的是他養(yǎng)過的鴿子，他見鴿子死了，會傷心地落淚。他曾跟顧祥說起多次他養(yǎng)的鴿子，他說：“鴿子好，鴿子不會欺負(fù)人！不會打人！”

這是一個怎樣的劉濤？

顧祥回到辦公室，望著辦公桌上劉濤案件的起訴與判決和一本記錄劉濤口述的筆記，他將根據(jù)所掌握的材料和對劉濤的了解，竭力還原展現(xiàn)一個真實的劉濤。古語說：“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顧祥不苛求劉濤所講事無巨細(xì)地真實，但顧祥認(rèn)為他的情感是真實的，相信讀者會有自己的思考。

失去母愛的童年與父親的漠視

劉濤的家在牡丹江郊區(qū)鐵嶺河鎮(zhèn)，由于沒有戶口，劉濤只知道自己大概的出生年份，并不知道自己確切的生日。劉濤的父親劉懷玉和母親藍(lán)桂花都是農(nóng)民。劉濤的爺爺去世早，劉濤的奶奶含辛茹苦地把7個子女撫養(yǎng)成人。

劉濤小的時候很是乖巧，長輩們都喜歡他；特別是他的小姑劉懷紅更是喜歡他，劉懷紅常抱他到鄰居家玩和給他買好吃的。

劉濤的乖巧沒能阻止父母感情的破裂，不知為什么，劉懷玉和藍(lán)桂花總是爭吵。劉懷玉性格暴躁，他與妻子爭吵的結(jié)果，多是揍妻子一頓了事。劉濤面對父親對母親的打罵，總是瞪著慌恐、不解的眼睛注視著。

藍(lán)桂花終于忍受不了劉懷玉的暴戾，在一次受到劉懷玉的打罵后，她戀戀不舍地親了親劉濤，毅然走出了家門。那年劉濤剛滿4歲。

孩子是依戀母親的，藍(lán)桂花走后，劉濤嘴里經(jīng)常念叨著“媽媽”，希望媽媽能重新回到這個家來。他為此常走到街上，在往來的人流中，尋找著自己的母親?？墒窃趧挠啄陼r期，母親卻沒有回過家。雖然劉懷玉見劉濤失去母愛，便比原先更盡一份父愛的心思，對兒子滿是憐愛，他每天打工回家都給兒子買些零食，天天給他洗澡，然而，劉濤的幼小的心里總是覺得缺少什么。

如果說失去母愛對劉濤的情感是一種缺失的話，好在那時有奶奶的關(guān)愛，劉濤并沒有過早地體會到親情的冷漠。直到父親找了繼母后，繼母對他的態(tài)度，使劉濤的個性逐漸起了變化。

劉濤8歲的時候，鄰居給劉懷玉介紹個叫趙華的女人。趙華是個寡婦，帶著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劉濤被父親從奶奶家接回，與趙華和她的子女生活在一起。

劉濤想去上學(xué)，可父親不讓他去。劉懷玉說：“咱家沒有條件供你上學(xué)，你就在家?guī)椭牲c活吧?！?/p>

劉濤只能羨慕地看著別的小朋友上學(xué)。

劉濤與繼母生活開始并沒有什么特別，他覺得繼母待他還可以，可在他11歲那年，一件意外事情的發(fā)生，使他認(rèn)為繼母對他沒有真正的關(guān)愛，以致讓父親和繼母分道揚鑣。

劉濤在夏日的一天割馬草時，不小心把自己的左手臂割了。手臂被割雖然很疼痛，可并不嬌氣的劉濤，看著手臂出的血，只咝咝地抽了幾口涼氣，來到了河邊，把血水洗掉了事。

趙華的兩個孩子看到了劉濤在河邊洗傷口，兩個孩子跑到趙華的跟前，跟她說了劉濤受傷的事。

劉濤望著繼母，希望能得到她疼愛的話語或給自己的傷口敷些藥，而趙華瞥了眼劉濤，卻把臉扭向了別處。繼母的兩個孩子，見母親沒在意劉濤，過后也沒跟繼父說。

由于有了新的家庭成員的加入，劉懷玉并不像原先那樣對劉濤寵愛了。劉濤手臂受傷后，他沒敢跟父親說，怕父親打他。

就這樣，劉濤忍著疼痛，每天仍到地里去干活。約過了半個月，劉濤到大爺家吃了午飯到院中玩，三叔上廁所不小心碰了他的左臂，劉濤疼得大叫起來。三叔嚇了一跳，他抓起劉濤的左臂，擼開衣袖一看，劉濤的傷口已經(jīng)潰爛了。

劉懷玉這才知道兒子受傷，他看著劉濤的傷口，心疼和驚訝地問：“你什么時候弄傷的？你怎么不說？”

在父親的追問下，劉濤講了受傷的經(jīng)過。

當(dāng)劉懷玉得知趙華知道兒子受傷的事后，便憤懣地轉(zhuǎn)身找趙華質(zhì)問，他與趙華大吵了一場。

劉懷玉與趙華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zhuǎn)變。通過劉濤受傷的事，劉懷玉感到很傷心，他似乎看透了趙華的虛偽，為此他和趙華有點小的矛盾就爭吵不已，最終把趙華和她領(lǐng)的兩個孩子，攆出了家門。

趙華覺得很沒面子，她為了了結(jié)心中的怨氣，找人打了劉懷玉一頓。

再組家庭的解體，被人的報復(fù)，加之男人生理需求的煎熬，使劉懷玉那種失落、憤怒、無奈的情緒難以釋然。他把怨氣撒在兒子身上，開始打罵兒子。

劉濤意識到?jīng)]有繼母的日子更難過，便央求父親把趙華接過來還一起過吧，日后不要再吵了。劉懷玉堅定地?fù)u了下頭說：“不行?！?/p>

劉濤在家里缺少溫暖，他在外邊，也時常受到別的小孩欺負(fù)，可他不敢跟爸爸說，只能怯懦地承受。

半年后，劉懷玉認(rèn)識了個叫李瓊的女人，這個成為劉濤第二個繼母的女人，帶著兩個男孩，大的比劉濤大3歲，小的比劉濤小3歲。

又有了繼母走進(jìn)了家里，劉濤以為這個家庭會恢復(fù)往日的溫馨，父親不再會對自己那么打罵。然而，事與愿違，正因為這個叫李瓊的女人的出現(xiàn)，李瓊所表現(xiàn)的自私和狹隘；加之父親對女人的依戀，冷淡了對兒子的親情，從而使劉濤對家徹底絕望了，以致后來離家出走。

李瓊帶的兩個孩子都在上學(xué)，每天早晨，李瓊的兩個孩子就蹦蹦跳跳地去上學(xué)了。已13歲卻沒上過一天學(xué)的劉濤，卻不得已地隨父親去山上撈樹（把山上伐的樹用馬拉到山下的道邊上）。他和父親撈樹，每天能掙200余元錢。想多掙些錢的李瓊，竟狠心地給正值少年的劉濤下達(dá)了干活指標(biāo)，那就是每天往山下拉100根木頭。為了完成繼母下達(dá)的指標(biāo)，劉濤拼力地干著，可有時仍舊完不成指標(biāo)。在完不成干活指標(biāo)的日子里，劉濤難免遭受父親的打罵。劉濤每次挨過打后，看著繼母領(lǐng)來的兩個孩子，不禁涌上不平之氣。他想：他倆不但上著學(xué)，還什么活不用干，好吃的也可著他倆吃；這都是為什么呀？

劉懷玉和李瓊過了不到一年，兩人因性格不合，李瓊領(lǐng)著自己的孩子搬出了劉懷玉的住處。李瓊等人的搬走，劉濤挺高興，他幼稚地認(rèn)為：這下可沒有誰跟我搶好吃的了，這個繼母待我也不好，以后就不用跟她來往了。

劉濤的高興勁還沒過，一天晚間，劉懷玉便叫劉濤去找李瓊。劉濤不去，劉懷玉眼睛一瞪，動手打起了兒子。劉濤沒辦法，就去找李瓊。劉濤發(fā)現(xiàn)，在隨后的日子里，每隔幾天，父親就會讓自己去找李瓊。李瓊來了后，會在家里住上一晚或半宿，李瓊并不是白陪劉懷玉，劉懷玉時常給李瓊些錢。

懂些事理的劉濤，見父親為了女人，對自己愈來愈不好，心里很是委屈。他把委屈跟大爺說了，還說：“要是爸爸因為那女人，對我再不好，我就不想在家待了?！?/p>

大爺聽了劉濤的話，思忖了會兒，搖搖頭說：“這事我也管不了?。　?/p>

一次，劉濤姑家的表弟來了，恰巧這天晚間，李瓊也來到了劉濤家。劉懷玉討厭地看著劉濤和外甥，對劉濤說：“今天你和你表弟別在家住了，去你奶奶家吧。”

劉濤望著外邊漆黑的天，想著到奶奶家要走很遠(yuǎn)的路，就不愿去；可抬頭看著父親嚴(yán)厲的臉，只得領(lǐng)著表弟走出了家門。

劉濤和表弟害怕走夜路，兩人沒去奶奶家，而是到了一個草垛上睡了起來。不承想，半夜下起了雨，雨水把兩人都澆透了。劉濤從睡夢中醒來，剛抹下臉上的雨水，酸楚的淚水又奪眶而出。他心里萌生了對父親的恨，他下了決心，從此不再回家了。

劉濤的父親、包括劉濤的長輩，沒有人理解在淡漠的親情下，劉濤幼小的心靈所感受到的是怎樣的孤寂無助，他的身心遭受的是怎樣的戕害，這對他的成長和將來走向社會，會造成什么樣的個性影響！

得到他人的愛心和遭受親情的盤剝

劉濤知道，是自己主動要離開家的，自己家的長輩是沒有誰會收留自己的。劉濤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他想，如果沒有誰幫助我，我就喝毒藥自殺。就在劉濤心懷絕望之時，他家的老鄰居，一個叫何啟的向劉濤伸出了熱情之手。何啟是個善良的人，他是看著劉濤長大的。劉濤小時母親走后，何啟就同情關(guān)愛他。何啟沒有男孩，便認(rèn)劉濤為干兒子。

劉濤搬到了何啟的家里。在何啟家吃住的劉濤，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何啟把劉濤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何啟的兩個女兒，對劉濤也很好。

劉濤在何啟的家里，力所能及地做些家務(wù)活。

何啟給劉濤講做人的道理，他對劉濤說：“孩子，如果有你媽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受這么多苦了?！?/p>

多年沒有體會到母愛的劉濤，已記不清母親的容顏，他說：“我媽現(xiàn)在在哪？她怎么不來看我？”

何啟說：“你媽在這不遠(yuǎn)的地方住，她生活挺困難的，其實她是很想你的！她有時暗中來看過你，只是沒有辦法認(rèn)你就是了。你要是長大了，對你媽要好才是呀！”

經(jīng)何啟這么一說，劉濤恍然想起，自己在街上的時候，偶爾會看到一個中年女人注視著自己，那個女人肯定就是自己的媽，劉濤說：“等我長大能掙錢了，我就養(yǎng)著我媽?！?/p>

何啟欣慰地?fù)崦鴦念^。

劉懷玉知道兒子在何啟家住，他像卸了包袱似的，沒有來找過兒子。

劉濤的三叔是搞建筑材料運輸?shù)?，他看中了劉濤日益長成的身體。他來到何啟家，對劉濤說：“你在別人家常住不是那碼事，你回你奶奶家住吧，你跟著我干活，我給你開工資?！?/p>

一心想掙錢自立的劉濤答應(yīng)了三叔的話，何啟沒有理由阻攔，劉濤就離開了何啟家。

自此以后，劉濤每天早上6點多鐘起來，跟著貨車去裝卸磚和沙子，晚間回到住處，累得筋疲力盡的。劉濤想著日后能掙到的工資，就堅持了下來。

三叔把朋友送的一對鴿子轉(zhuǎn)手給了劉濤：“給你對鴿子，好好養(yǎng)著吧?！?/p>

劉濤看見鴿子很是喜歡，他把鴿子拿到了住處，精心地飼養(yǎng)了起來。沒過多久，鴿子下了兩個蛋，劉濤天天盼著蛋里出來小鴿子。他早晨和晚間，靜靜地守候在鴿子跟前，觀察著鴿子的動作，聽鴿子“咕、咕”的言語。每當(dāng)他看到母鴿子靜臥在鴿蛋上面，孵著小鴿子時，他就想起自己的媽。

小鴿子終于破殼而出了，劉濤高興得不得了，他時常把小鴿子用手托起，放在自己的嘴邊親吻。

可沒過多久，劉濤一大一小的兩對鴿子，不知被誰進(jìn)屋偷走了。劉濤像失去好朋友似的，變得失魂落魄起來。他難舍對鴿子的情感，他又找人要了兩對小鴿子。一天晚間他回家，見少了一只鴿子，他左找右找，在炕洞里找到了死去的鴿子。原來，他的一只鴿子鉆進(jìn)了炕洞里，劉濤小姑點火燒炕給熏死了。劉濤手捧著死鴿子，難過得眼淚簌簌而下。

鴿子，已成為劉濤孤寂生活的唯一精神寄托。

給三叔干了一年的活，三叔沒給過劉濤工資。劉濤問三叔：“我掙了多少錢了？”

三叔說：“你掙了3000多元錢了，現(xiàn)在給你也沒用，我給你攢著呢，等你結(jié)婚一塊給你?！?/p>

劉濤琢磨三叔說的在理，就接著給三叔干活。第二年過年，劉濤想管三叔要點錢花。三叔說你又掙了3000多元錢，還是說等你結(jié)婚時一起給你。劉濤雖心存不滿，可一考慮，自己的叔叔不會坑自己的，就沒再說什么。

一晃幾年過去了，劉濤已成為了半大小伙子，他學(xué)會了開車，他既開車又裝車。三叔看劉濤能頂兩個人干活，就時?？渌麕拙洹?/p>

青春期的劉濤，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想添置些衣物，把自己打扮得體面些，好與女孩接觸；他想勞累一天后，喝點酒，抽支煙，解解乏。

而要實現(xiàn)這些愿望，是需要錢的。劉濤開始鐵了心向三叔要錢，三叔也就此暴露出了貪婪的本性。三叔給劉濤幾十元錢，劉濤就干上幾天活。三叔不給他錢，他就不干活。三叔開始打罵他。

劉濤為了要錢，沒少挨打。有時三叔打他，他有精神病的老叔，也跟著打他。

劉濤被打后，唯一給他慰藉的是他養(yǎng)的鴿子。他時常拖著傷痛的身體，把鴿子摟在懷里，流著淚水喃喃地說：“還是鴿子好，鴿子不會欺負(fù)人，不會打人?！?/p>

由于經(jīng)常挨打，劉濤除了偶爾回去喂鴿子外，不愿在奶奶家住了。他去了奶奶家的鄰居祁老大家住，祁老大容留了劉濤。

在劉濤的眼里，祁老大是個挺神秘的人物，他是個離婚的，與兒子在一起生活。他雖個頭不高，但會些拳腳，能喝酒，從外在看，給人一種挺仗義的印象。

祁老大比比畫畫地教劉濤打人，告訴他與人打架時速度要快，人什么部位不經(jīng)打等。祁老大對劉濤說：“你三叔打你，你就跟他對著干，你干不過找我，我?guī)湍愦蛩e人欺負(fù)你，你也找我，我給你出氣?！?/p>

劉濤喜歡跟祁老大在一起，祁老大給他帶來了做人的底氣。他想，等哪天我也打打人，看是什么樣的感覺。

劉濤出氣打的第一個人，就是瘋狂罪孽的開始

三叔一天又打了他，他看著三叔打自己，他耳邊響起祁老大讓他跟三叔對著干的話，他握緊拳頭欲跟三叔動手，可他終究懼怕三叔，沒有還手。三叔看他不馴服的樣子，打他便更狠了，他的頭被打出了血。

晚間回到祁老大住處的劉濤，看見了在附近住的李成財。李成財對劉濤挺熱情，他把劉濤叫到了門外。

李成財說：“你陪我出去一趟，幫我打個人。”

劉濤說：“我不敢打人，我不去?！?/p>

李成財瞟了劉濤一眼，滿不在乎地說：“打個人能怎么地，你跟我去，出事我負(fù)責(zé)。”

劉濤看出了李成財眼神中的蔑視，他心里因遭受別人欺負(fù)所憋屈的火，騰的就上來了，他很想把自己的火發(fā)泄一番，就說：“有什么呀！去就去。”

李成財見劉濤答應(yīng)了自己，就返身對祁老大說：“我和劉濤出去辦點事，辦完事他上我家住，我家就我一個人。”

祁老大“嗯”了一聲。

兩人到了鐵嶺河鎮(zhèn)郵電局附近，李成財看著一家沒亮燈光，就對劉濤說：“咱找的人沒在家，咱走?！?/p>

劉濤的心里有迫切的打人欲望，他覺得不干點事不過癮，就說：“咱倆今晚得干點啥?！?/p>

李成財也想干點啥，他說：“咱倆搶出租車吧？”

劉濤說：“好啊?！?/p>

沒走多遠(yuǎn)，兩人上了一輛夏利出租車，李成財讓司機(jī)把出租車開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司機(jī)停下車，劉濤從后邊下車，打開左前門，用胳膊勒住了司機(jī)的脖子。司機(jī)掙脫了劉濤的束縛，到后備箱拿出個木頭方子與兩人搏斗。

畢竟是初次打劫，劉濤見司機(jī)反抗便有些打怵，他愣在了哪。李成財沖了上去，司機(jī)跟李成財打斗了起來。劉濤看到?jīng)]有自己幫忙，李成財就會吃虧，便穩(wěn)下神上去幫李成財。劉濤奪下司機(jī)的木方，照著司機(jī)打了下去。三人廝打著，滾下了公路，兩人撿起石塊，猛擊司機(jī)的頭部……見司機(jī)沒了動靜，李成財從司機(jī)兜里掏出幾十元錢。

兩人作完案，跑到李成財?shù)募依?，李成財掏出搶來的錢，和劉濤均分了。

劉濤問：“司機(jī)死沒死？”

李成財說：“我也不知道死沒死，看那樣可能死了?！?/p>

劉濤聽了李成財?shù)脑?，不由得嚇了一哆嗦?/p>

李成財心里也很害怕，他看著家里供的菩薩說：“咱倆給菩薩磕三個頭吧，求菩薩保佑咱倆平安?！?/p>

兩人沖菩薩磕了三個頭。

李成財看自己身上有血，就把衣服脫下，扔到爐子里燒掉說：“咱倆去歌廳玩吧?！?/p>

劉濤說：“那走吧?！?/p>

兩人到了歌廳，劉濤不會唱歌，就喝著啤酒，聽著李成財跟歌廳小姐唱歌。在歌廳里，劉濤暫且忘了自己的惡行。

從歌廳出來，李成財忐忑地說：“今天發(fā)生的事，別人問起來，咱倆就說不知道；咱倆往后別來往了，就當(dāng)作誰也不認(rèn)識誰?！?/p>

李成財獨自回家了。劉濤回到了奶奶家住了下來。

劉濤躺在炕上，望著天棚，難以入眠。兩個小時前那血腥的場面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他心中充溢著難以復(fù)加的恐懼。他一會兒雙臂緊抱胸前，身體痙攣著；一會兒又側(cè)耳細(xì)聽著聲響，唯恐外邊響起警車的警笛聲和警察邁進(jìn)院門的腳步聲。

在極端的恐懼中，他忽然對自己有了另一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強(qiáng)大的，出租車司機(jī)那么威猛，我都敢過去把他手中的木方搶下，并且把他打倒在自己的腳下。雖有李成財?shù)膸兔?，可即使沒有他的幫忙，自己對付出租車司機(jī)，說不上也能對付得了。我還能打倒一個人，真的很了不起！自己原先被人欺負(fù)，都怪自己沒有出手，自己一出手，將會是挺厲害的！

天色朦朧時，劉濤起身離開了奶奶家，他想驗證下那個出租車司機(jī)死沒死，他向昨晚和李成財搶劫的地方奔去。他看見案發(fā)現(xiàn)場圍著一群人，有一個穿白大衣的人正站在高處向四周望著什么。

劉濤沒敢近前，他見一對夫妻在地里起胡蘿卜，就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指著人群對男的說：“大叔，那邊咋的了？”

女的說：“那邊死人了?！?/p>

劉濤張嘴“啊”了一聲，忙低下頭。

劉濤匆匆地向李成財家奔去，可李成財家沒人。他嘀咕著：“李成財?shù)侥娜チ四?？?/p>

確認(rèn)出租車司機(jī)的死，使劉濤驚恐萬狀，他認(rèn)為只有把消息告訴李成財，才有可能減輕心理的重負(fù)。4天后，劉濤在街上遇見李成財，他急切地說：“你讓我好找?！?/p>

李成財左右看看，不滿地小聲說：“你跟我到我家。”

李成財在家里對劉濤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咱倆別再來往了，你還找我干什么？”

劉濤說：“那個出租車司機(jī)真的死了！”

李成財老成地說：“我知道死了，死了能怎么樣？誰也不知道是咱倆干的，你這樣慌里慌張地找我，是會引起別人懷疑的。以后咱倆誰也不找誰，就當(dāng)作是不認(rèn)識，行不？”

劉濤覺得李成財說的在理，就點頭：“那照你說的辦?！?/p>

這之后，劉濤仍舊跟著三叔干活。他心里裝著事，總想向別人說，他知道，他只能跟一個人說事，那就是李成財。在他憋悶得不得了時，去了李成財家?guī)谆?，可每次李成財家都鎖著門。劉濤不知道，這時的李成財，因盜竊，已被勞動教養(yǎng)一年。

隨著時間的推移，劉濤心中的恐懼感逐漸消融，他心里說：殺人就是那碼事，沒什么了不起。

劉濤既然認(rèn)為殺人沒什么了不起的，那他接著作起惡來，也就不足為奇了。臭味相投，他結(jié)識了外來務(wù)工人員古金海。他跟古金海住在一起，時常到外邊偷東西，且什么都偷，包括柴禾、煤等生活用品。每當(dāng)把偷的東西換成錢，兩人就花天酒地去吃喝和嫖娼。劉濤認(rèn)為這么活著才有意思，才滋潤。

古金海對劉濤說：“待咱倆攢夠了錢，我到雞西去買把槍，我看愛河地板塊廠的老板挺有錢，有了槍，先把他搶了。搶到他的錢，夠咱倆花一陣子的?！?/p>

劉濤覺得古金海目光遠(yuǎn)大，自己應(yīng)當(dāng)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他拍著巴掌贊成古金海的計劃：“你說咋干，咱就咋干?！?/p>

一天夜里，古金海半夜起來說：“我兜沒錢了，咱倆弄點錢去?！?/p>

劉濤拿起外衣說：“那咱倆走吧?！?/p>

古金海拿了把尖刀，和劉濤走出了屋外。兩人騙乘了一輛夏利出租車，司機(jī)按古金海的提議往愛河方向開。古金海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與司機(jī)搭訕，問司機(jī)車是不是自己的車，一天能掙多少錢等。

當(dāng)出租車開到一偏僻處，劉濤說：“停車。”并拿出6元錢遞給司機(jī)。

司機(jī)扭頭剛欲接錢，古金海掏出尖刀，猛地向司機(jī)的頸部刺去……古金海連刺數(shù)刀，鮮血四濺。他確認(rèn)司機(jī)死去后，才從司機(jī)身上和儀表盤上搜得一百多元錢，和劉濤逃離了現(xiàn)場。

在古今海的住處，古今海和劉濤均分了贓款后說：“這回?fù)尩纳伲禄負(fù)寕€大的?！?/p>

這次殺人搶劫，劉濤沒有了以往的極度恐慌，他感到用這種方式獲得錢財，很過癮，很刺激。他附和著古今海的話說：“對，咱得搶個大的?！?/p>

古今海看著劉濤，若有所思地說：“我琢磨琢磨?！?/p>

兩天后，古今海竟對劉濤說：“我看你小姑家挺有錢，要不咱倆把你小姑家搶了吧?！?/p>

雖說這幾年小姑不常關(guān)心自己，可小姑畢竟是自己的長輩，原先待自己又不錯，劉濤聽了古今海的話，不由得大吃一驚：“不行，怎么能搶我自己家的人呢？”

或許古今海琢磨劉濤的小姑家已有段日子，他為了拉住劉濤跟他干，便惡狠狠地說：“你要不跟我干，我就自己干；我要單干的話，就把你小姑家全殺了。”

劉濤見古今海猙獰的表情，想到他搶劫出租車殺人時毫無顧忌的樣子，就心里害怕地勸阻：“你要搶就搶別人吧，別搶我小姑家。”

古今海沒吱聲，只陰沉地點下頭。

由于古金海惦記劉濤的小姑，讓劉濤心里對古金海頓生恐懼。他當(dāng)天晚間，就借故說奶奶讓他回家住，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離開了古今海的住處。

沒幾日，古今海也不知了去向。

劉濤沒有了一同作案的伴兒，不免有些寂寞。他曾冒出不再作案偃旗息鼓的念頭，可沒錢的滋味和想打人的念頭著實讓他不好受。很快，他聯(lián)系上了與自己干一樣活的周海軍。

一次，周海軍向劉濤借了一百元錢。劉濤以為他用錢干什么正經(jīng)事，不承想，周海軍拿著錢，拉著劉濤，找個按摩房嫖娼去了。周海軍好吃喝、好嫖，錢也不夠用。通過這次事，兩人弄錢的想法一拍即合。

兩人開始偷周圍工廠的鋼鐵等東西賣，可偷了沒幾回，工廠加強(qiáng)了戒備，再想偷就難了。兩人暫且放棄了偷盜的行為。

一天晚間，劉濤在周海軍家喝酒，周海軍說：“沒錢了，咱倆弄點錢去吧。”

劉濤問：“咋弄啊？”

周海軍說：“去搶啊?！?/p>

劉濤腦海中隨即萌生了搶劫出租車的念頭……

兩人在鐵嶺河大市場附近打了一輛夏利出租車，謊稱去三局屯。出租車開到避靜處，劉濤對司機(jī)說：“停車?！?/p>

司機(jī)剛把車停下，兩人沒有二話，就將司機(jī)拽至車下對其拳打腳踢。司機(jī)反抗。周海軍解下腰帶，和劉濤用腰帶將司機(jī)勒死。

兩人把搶得的一百余元錢分了贓，各自離去。

沒過半個月，周海軍又來找劉濤說：“咱倆再弄點錢?！?/p>

劉濤心有余悸地說：“太危險了，過段時間再說吧。”

周海軍說：“我都沒糧食吃了，搶點錢，我好買些大米。”

“那晚間弄吧?！眲f，“咱倆得做些準(zhǔn)備，我買把刀。”

周海軍說：“我準(zhǔn)備根繩子?！?/p>

晚間兩人在鐵嶺河市場，上了一輛夏利出租車。劉濤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說：“到鐵嶺河管廠?！?/p>

可出租車還沒行駛到鐵嶺河管廠時，劉濤說：“停車?！?/p>

司機(jī)見四周沒路燈和行人，就戒備地仍舊開著車說：“還沒到地方呢?！?/p>

周海軍從后排座用繩子套在了司機(jī)脖子上威脅說：“不停車就勒死你?！?/p>

司機(jī)見果真遇見了劫匪，立馬停車告饒：“二位需要什么就拿去……”

然而，沒等司機(jī)的話說完，劉濤的尖刀就刺進(jìn)了司機(jī)的胸部……兩人將司機(jī)殺死，從司機(jī)身上搜出一百余元錢和一部手機(jī)，而后將司機(jī)拋尸在路邊的田地里。

兩人兇殘地殺人后，似乎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劉濤見對面過來一個騎自行車的女子，就說：“開車撞她，搶她錢?！?/p>

周海軍說：“好，撞她?！?/p>

劉濤加大油門，猛地向騎自行車的女子撞去。女子被撞倒在路邊的溝里。

當(dāng)劉濤和周海軍下車欲搶被撞傷的女子時，劉濤見女子有些姿色，便提議將女子拽進(jìn)車?yán)飶?qiáng)奸?？刹桓示头兜呐哟蠛艟让?。周海軍惟恐女子的喊叫引發(fā)暴露，他驚慌地逃離了現(xiàn)場。

劉濤不管不顧地獸性大發(fā)，他將女子拽進(jìn)車?yán)?，掐女子的頸部致死奸尸后，才離開了現(xiàn)場。

劉濤不知道，他的罪惡將被終止，他的生命也即將走到盡頭。

周海軍把搶來的手機(jī)賣給了一個手機(jī)販子。接連幾個出租車司機(jī)被害，苦于尋找破案線索的警察，終于發(fā)現(xiàn)了被害者的手機(jī)，進(jìn)而抓獲了周海軍和劉濤。這才使瘋狂的罪惡得以終止。

劉濤眼中的女人

第一個讓劉濤動心的女人，是一個叫小翠的姑娘。

劉濤是在拉沙子的沙場認(rèn)識小翠姑娘的。小翠是沙場老板的親戚，是個相貌平平的姑娘，但她樸實能干，她的一顰一笑，對劉濤很是誘惑。劉濤有話沒話地總想靠近小翠嘮嘮，小翠理會了劉濤的心思，也就嬌澀地與劉濤走近起來。在一次酒后，劉濤壯著膽子親了小翠一口，小翠滿臉緋紅地躲到了一邊。

劉濤平生第一次親吻女人，他回到家，回味著親吻小翠的感覺，甚是激動和美妙。他認(rèn)為小翠就是自己的對象了，他把有對象的喜悅告訴了三叔，而不承想的是，三叔持反對的態(tài)度，三叔說：“小翠長得那么丑，你怎么看上她了？等過后三叔給你找個好看的姑娘。”

三叔的話，給劉濤熱情的心潑了一盆涼水，他覺得小翠姑娘長得還可以。為了驗證自己的觀點，他向別人問小翠長得怎么樣？別人都說小翠長得不怎么樣。對女人處于感性認(rèn)識的劉濤，對小翠的感情猶豫了起來。小翠看劉濤不冷不熱的樣子，也灰心地不再搭理他了。

一場朦朧的初戀，在劉濤的身上，就這樣走過了。

劉濤生命中所銘記和敬重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的母親。

小時候失去母親的劉濤，很思念自己的母親；他對干爸何啟曾說過：“等我長大了，我要把媽接回家里?！?/p>

有一年夏天，長大了的劉濤果真把母親藍(lán)桂花接到了父親的住處，他要求母親和父親不再吵架，好好的生活。劉濤覺得自己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若不是家里出了意外，或許父親和母親還能和睦地生活；可是意外的出現(xiàn)，打破了劉濤的良好愿望。

三叔酒后到了一家麻將館，在與人打麻將中起了口角，對方?jīng)_動地將三叔打成顱腦損傷。三叔被送到醫(yī)院急救。

三叔的傷勢很重，需很多錢救治，對方拿不出錢，便投案自首，任憑法律的懲處。

家里人先后拿錢給三叔墊付醫(yī)藥費，劉濤見三叔生命垂危的樣子，就動員母親回娘家拿錢幫三叔，母親從娘家拿回三千元錢用在了三叔的身上。

劉濤的同情心和藍(lán)桂花的善舉沒能得到家里人的尊重和理解，相反，別人還埋怨起劉濤和藍(lán)桂花來，說劉濤不應(yīng)把藍(lán)桂花接回家，藍(lán)桂花是克星，正因為藍(lán)桂花回家，才給三叔帶來了血光之災(zāi)。

藍(lán)桂花不承想在劉家成了眾矢之的。她決意要走，她流著淚對劉濤說：“這個家我是沒法待下去了。你爸仍舊不講理，總打我。你也跟媽走吧，離開這個家！”

單純的劉濤說：“我現(xiàn)在離不開，我得在二姑家伺候三叔；三叔是對我不好，可他現(xiàn)在昏迷不醒，我怎么能走呢？”

藍(lán)桂花見說不動兒子，就自己收拾東西走了。

藍(lán)桂花走后不久，三叔也閉上了眼睛。

劉濤看著死去的三叔，平時極少思考問題的他，不由心生感慨，他想起了三叔對自己的盤剝和毆打；想起自己一片孝心把母親接回家，三叔出事后，這家人卻把無辜、可憐的母親逼出了家門；這家人大多是我的長輩，可他們究竟有誰，包括自己的父親，對自己真正的好過？自己家人況且如此，可見這世上真是沒幾個好人??！

劉濤正是在這個期間，作了第一起搶劫殺人案。他的作案，與親情的冷漠，應(yīng)當(dāng)是有關(guān)系的。

劉濤的一個鄰居曾給他介紹過一個對象，劉濤與這個叫小芬的姑娘在介紹人家見了面；兩人簡單地嘮嘮，相互感覺都還行，劉濤就與小芬談起了戀愛。

小芬嘴饞，她常告訴劉濤買這買那，有時家里做的飯菜不好，她會吩咐劉濤去飯店買些好吃的到她家。

兩人處了半個多月就過年了，居無定所的劉濤，過年到了小芬家。

在廚房吃完年夜飯，小芬的父母對睡覺也沒做什么安排，就回屋了。劉濤和小芬到了另一個屋里。

小芬很是大方地與劉濤睡進(jìn)了一個被窩。劉濤雖經(jīng)歷過男女之事，但那是到按摩房里去嫖娼，嫖娼總是擔(dān)驚受怕，匆匆忙忙；而此時卻不然，小芬是自己喜歡的對象，他懷里摟著小芬，像是自己有了家……

過完年，劉濤聽說小芬跟別的男的睡過覺，再則小芬的嘴饞也讓他捉襟見肘，他斷絕了跟小芬的來往。

劉濤喜歡白皙、豐腴的女人。一次他到按摩房嫖娼，遇見個女人，這女人比他大許多，但他仍感到了與別的女人沒有過的滿足。此后，每當(dāng)他兜里有了嫖資，都會到按摩房找那個女人。

沒有文化、欠缺思想的劉濤，除了對母親和長輩的女人有種倫理上的良知外，對別的女人，就是一種感性的認(rèn)識，以及肉欲上的享樂；當(dāng)他把肉欲上的享樂作為生活唯一充實與興致的事情，且把這種欲望毫無理性地膨脹后，才有了為了滿足一時的生理欲望，去殺人奸尸，把惡做到了極致。

劉濤人生的最后時光

劉濤被抓后，刑拘期間羈押于牡丹江市第二看守所。

警察所掌握的劉濤犯罪事實，只是他和周海軍作的兩起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jī)及殺害過路女子奸尸的案件。劉濤與李成財和古金海作的另外兩起案件，因警察暫沒找到相關(guān)的證據(jù)而沒能審理出來。

劉濤一押進(jìn)第二看守所，就被監(jiān)室的主管民警王志強(qiáng)瞄上了。

王志強(qiáng)感覺劉濤看似外表單純，頭腦簡單，可他作案時動機(jī)明確，手法單一，且作案后不留活口，可見此人的歹毒老練。在他的身上，除了公安機(jī)關(guān)掌握的案件外，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案件嗎？

王志強(qiáng)與辦案單位進(jìn)行了溝通，從辦案人員那了解到，還有兩起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jī)的案件沒有偵破，兩起案件的發(fā)生地點均在鐵嶺河鎮(zhèn)附近。聽了辦案人員的介紹，王志強(qiáng)更加確定了自己對劉濤的懷疑。

王志強(qiáng)得知劉濤自小在家欠缺溫暖，無人管教，他便在做好劉濤思想工作的同時對他生活進(jìn)行照顧；由于劉濤患有皮膚病，王志強(qiáng)拿錢到藥店為他買了藥膏。

受到感化的劉濤，對王志強(qiáng)話也多了起來，王志強(qiáng)趁熱打鐵地告誡劉濤要徹底打消僥幸心理，應(yīng)當(dāng)對沒有交代的罪行做到主動坦白交代，既是對自身的一種解脫，對被其殘害的死者也是一種贖罪。經(jīng)過十余天工作，劉濤終于坦白交代了伙同李成財和古金海所作的另外兩起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jī)的案件。

線索及時轉(zhuǎn)遞到辦案單位，李成財古金海相繼被緝拿歸案。

劉濤被批準(zhǔn)逮捕后，轉(zhuǎn)至牡丹江市第一看守所羈押。

第一看守所在押人員的成分比較復(fù)雜，從罪行較輕量刑幾個月的在押人員，到等待拉出執(zhí)行的死刑犯均有。

監(jiān)室里有的在押人員心懷鬼胎，他們用沉默和狡辯來對抗審訊，當(dāng)面對無法抵賴的罪行，就避重就輕地交代自己的問題。劉濤與這樣的人在一起時間長了，不由得后悔在二所交代的余罪。他開始用外在的樸實來偽裝自己，他對別人說：“我在二所所以撂案子，是被同監(jiān)室的人員利用了。他們套我的話，我心眼直，沒反應(yīng)過來，就說了。我與同案作的案子，都是同案主謀，我只是去幫忙；人都是我同案殺的。我被抓，是我同案想活命，陷害我，把我咬進(jìn)來的……”

當(dāng)顧祥找他談話時，他也重復(fù)過這樣的話。

劉濤之所以偽裝自己，他有自己幼稚的想法，我三叔被人打死，打我三叔的人都沒有判死刑；我要是減輕了罪責(zé)，說不上也就判個10多年。

牡丹江市檢察院給劉濤和同案下達(dá)了起訴書。劉濤不識字，他讓同監(jiān)室的在押人員念著共有5頁、上面寫有搶劫5起、致5人死亡的起訴書，身體不禁顫抖起來……

劉濤重案在身，他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顧祥關(guān)注的對象。他給劉濤考慮好了管理思路：1.必須不出意外地把劉濤管理到交付執(zhí)行死刑的那一天。2.充分利用人性化管理的手段，爭取讓劉濤認(rèn)識到自己罪不容赦之處，使他心地坦然地走向刑場。3.整理劉濤的素材，挖掘劉濤的犯罪根源。

顧祥從與劉濤同監(jiān)室的在押人員那了解到，劉濤原先除了衛(wèi)生差點外，在監(jiān)室表現(xiàn)還可以；最近因下了起訴書，情緒急躁，晚間常弄得定位的腳鐐子響，影響別人睡覺；還動不動與人口角……

顧祥告訴劉濤遵守監(jiān)規(guī)，不要與別人產(chǎn)生矛盾。劉濤說自己被定位，大小便時別人給他拿便器不及時，就跟別人有了口角。顧祥說你原先不這樣，現(xiàn)在這樣，說明是你個人的問題，我希望你做什么事情，多反省自己。

顧祥對劉濤的話，只起到了幾天的作用。劉濤開庭后，他違反監(jiān)規(guī)的行為出現(xiàn)了反復(fù)，并增添了晚間睡覺蒙被的毛病（在監(jiān)管場所，在押人員蒙被往往是掩飾自己自殺自殘的行為，是禁止的）。

顧祥了解了情況后，把劉濤從監(jiān)室里提了出來，劉濤白凈的臉上，愁眉緊鎖。

顧祥指著談話桌前的塑料板凳：“坐下吧，你把起訴書拿給我看看。”

劉濤從兜里掏出起訴書遞給顧祥，顧祥看起訴書的過程中，他低著頭，不知默想著什么。

顧祥看完起訴書說：“你的罪行很重，這份起訴書意味著什么結(jié)果，你心里應(yīng)當(dāng)清楚吧？”

劉濤說：“我不知道會怎么判，起訴書上寫的案子都是我同案主謀，我只是幫忙，現(xiàn)在是我同案都把事往我身上推……”

“你的情況我是了解一些的，你沒上過學(xué)，沒文化的頭腦想東西是簡單一些，可你畢竟在這個世上生活了20多年；你不是弱智，這20多年的生活閱歷你是有的，你做了什么事，該承擔(dān)什么結(jié)果，難道你沒想過嗎？”顧祥翻著起訴書說，“特別是最后一起，你掐死被害人后奸尸，你能推托得了嗎？你身負(fù)罪惡，不能說你抵賴就能僥幸輕判，你想過那些死在你和同案手下的被害人嗎？他們有雙方的父母、有妻子、有丈夫、有孩子，他們的被害，他們的親人該承擔(dān)怎樣的悲哀與痛苦……”

顧祥的話觸動了劉濤，他沒有言語，而是緊閉雙眼，左右地?fù)u了幾下頭。他的動作，透露著悔意與無奈。

顧祥說：“劉濤，我看你是個明白人。你要是不明白的話，起訴書也不會對你產(chǎn)生這么大的心理壓力，你也不會因煩躁與別人產(chǎn)生矛盾。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能允許你作為違反監(jiān)規(guī)的理由，如果你不能很好地遵守監(jiān)規(guī)，那我就把你的雙手加戴手銬?！?/p>

顧祥的話講得很明白，劉濤不想受到更嚴(yán)厲的管制，他說：“你放心吧顧管教，我不會再違反監(jiān)規(guī)了?！?/p>

顧祥把劉濤送回監(jiān)室，顧祥又對其他在押人員交代，不要因劉濤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對他日后有成見，待他要寬容些。

劉濤改變很大，他在監(jiān)室里安靜、平穩(wěn)，連話都很少說。但顧祥知道，他的心態(tài)是不會穩(wěn)定的，顧祥幾乎每天都找他跟蹤談話，了解他的情緒變化，并不定期地對他進(jìn)行搜身。顧祥針對他家人不經(jīng)常給他存錢的情況，準(zhǔn)備了香皂和牙膏等生活日用品放在監(jiān)室里，以備他需用；免得他因生活日用品的缺乏，與他人發(fā)生糾葛。

顧祥曾吩咐監(jiān)室里一個因傷害案進(jìn)來的大學(xué)生記錄劉濤的所思所想。大學(xué)生有了接觸劉濤的機(jī)會，心中盤算著另一目的，那就是套取劉濤沒有交代的余罪，好使自己有個立功表現(xiàn)，能少判幾年刑。大學(xué)生家里有人管，他時常買好吃的給劉濤，劉濤面對送到嘴邊的吃食，就隨口編了個殺人案，說給了大學(xué)生。

顧祥找大學(xué)生問：“你為什么給劉濤吃的？”

大學(xué)生隱瞞地說：“我看劉濤家很少有人看他。他挺可憐的，就給他點吃的?！?/p>

顧祥揣測出了大學(xué)生的目的：“你是為了套他案子吧？”

大學(xué)生無奈地說出了實情。

顧祥斷定劉濤已沒有余罪，他對大學(xué)生說：“你不要相信劉濤的話……”

顧祥找出劉濤，劉濤沒轉(zhuǎn)一點彎，就直接說：“我跟他說的是假案子，我整天啃發(fā)糕，肚里沒油水，就是為了圖他點吃的。”

這是劉濤在看守所里表現(xiàn)的唯一的一次奸佞之處，但促使這事的形成，與大學(xué)生的急功近利有直接的關(guān)系。顧祥訓(xùn)斥了劉濤，并把大學(xué)生轉(zhuǎn)到了別的監(jiān)室。

心懷虛浮之想的大學(xué)生，徹底讓沒文化的劉濤蒙騙了，即使劉濤當(dāng)面向他認(rèn)錯，他也認(rèn)為劉濤說的殺人案是真的。律師接見他時，他向律師檢舉了劉濤殺人的線索，律師把線索轉(zhuǎn)到大學(xué)生的辦案單位愛民分局刑警大隊，直到愛民分局的民警找顧祥核實，并提審了劉濤，才徹底否了大學(xué)生檢舉的線索。

劉濤接到死刑判決的當(dāng)天，顧祥找他談話，他要了支煙，煙吸到一半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忽地有了些亮色，猶如負(fù)重的人卸下了重?fù)?dān)一樣。

這一刻顧祥看得出，劉濤死刑判決的下達(dá)，沖淡了他對生命那種患得患失的留戀。他問：“你是不是等待著這天？”

“嗯，”劉濤點下頭，“靜心了！”

顧祥接著問：“既然想到了今天的結(jié)果，那你當(dāng)時作案就不怕抓嗎？你要不被抓獲，你還會接著作案嗎？”

劉濤沉默了下，說：“其實我膽子很小，我三叔死的時候，法醫(yī)給他解剖，拿電鋸樣的工具把他的腦袋割了下來，分割了好幾塊，到處都是血。我當(dāng)時嚇壞了，不過真刺激。我偷東西，搶劫、殺人，并不是完全為了錢，因我家人一打我，我就憋了一肚子氣，就想找人發(fā)泄，玩點刺激的；搶劫、殺人這事挺刺激的。如果我不被抓住，我家人再不給我錢，再打我，讓我再體驗不到家庭的溫暖，我還會去作案……”

劉濤的話，使顧祥對他搶劫作案5起，致5人死亡，搶劫款物折合人民幣810元的犯罪事實又有了另一方面的理解。

既然走向末路的劉濤，接到判決后能持一種平和的心態(tài)，坦誠地說出自己內(nèi)心的話，那么顧祥對他的管束也可以寬松些。

在隨后的日子里，顧祥每天都把劉濤的定位鎖打開，使劉濤的行動自由些。一次洗澡，別的在押人員在給他搓澡時有所觸動地說：“咱們的顧管教對你真的不錯，像你一個死刑犯，就是不照顧你，每天給你定著位，等著給你交付執(zhí)行死刑，你不也得受著嗎？你要是解除定位惹點事，或是你要撞頭自殺什么的，顧管教還得承擔(dān)責(zé)任?！?/p>

劉濤說了一句真心話：“顧管教待我這樣，我是不會那樣做的?！?/p>

劉濤在較寬松的監(jiān)管環(huán)境中，品味著人性的良善，懺悔著自身的罪惡。由于心境的改變，他與其他在押人員相處，變得相對寬容起來；半年多的時間，他在監(jiān)室里沒有出現(xiàn)任何問題。

一天，一個姓吳的在押人員買了些吃的，晚間邀了幾個其他在押人員，用飲料當(dāng)酒，過起了生日。姓吳的傷感地說：“沒想到我會在看守所過生日，在外邊的時候，每到這一天，我母親就會給我包三鮮餡的餃子……”

姓吳的話，觸動了劉濤，他酸楚地想：別人都能過上生日，而我卻連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別人都有母親的關(guān)愛，而我則在4歲時失去了母親；我這輩子是過不上生日了！

自打姓吳的在押人員過完生日后，自己如何能過上生日，成為劉濤心中的夙愿。

此后，顧祥在與劉濤談話中，發(fā)現(xiàn)了他有時欲言又止的樣子，顧祥說：“你要是有話，不要憋在心里。”

劉濤吞吐地說：“我從來沒過過生日，我想在看守所里過個生日?！?/p>

劉濤的話有些唐突，不過顧祥覺得，劉濤的要求并不過分，可是顧祥知道，劉濤的生日在判決書上顯示的是農(nóng)歷2月24日生，這個期間陽歷應(yīng)當(dāng)是3月份，可現(xiàn)在是11月份，他的生日要等到明年才能過，而他或許等不到明年生日的到來。顧祥只得說：“過生日沒問題。不過你也不知道你生日的確切日期，要不這樣，你覺得那天日子比較好，就當(dāng)作你的生日過怎么樣？”

劉濤高興地想了下說：“我覺得28日不錯。”

顧祥說：“那好，28日就給你過生日?！?/p>

劉濤很激動，他為了迎接自己給自己定的生日，他口述，讓別人代筆，準(zhǔn)備了份發(fā)言稿。

11月28日下午4時許，室外北風(fēng)呼嘯，天寒地凍；而在看守所的監(jiān)室里，卻呈現(xiàn)出充滿人性關(guān)懷，暖意充溢人心的場面。

顧祥和副所長王升走進(jìn)監(jiān)室。顧祥說：“今天是劉濤的生日。劉濤雖然已判處了死刑，但他在羈押期間，特別是近段時間，能夠遵守監(jiān)規(guī)，反省自己的罪行，為此，今天給劉濤過個生日，下面讓劉濤說幾句話?！?/p>

其他的在押人員鼓著掌歡迎劉濤說幾句。

劉濤看著顧祥和王升放到自己跟前的生日蛋糕及帶有荷包蛋的一碗面條，禁不住流著淚水，哽咽地說：

尊敬的所領(lǐng)導(dǎo)和管教，你們好：

首先，我感謝政府為我這個身犯重罪的人來過生日，我很感動！

我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家庭，我4歲的時候，父母離異?？梢哉f，我從小就沒有享受過母愛，而我的父親，又是一個性格暴躁的人，自我記事起，就是在他的打罵下生活的。由于過早地失去母愛，父親對我又不好，使我的心理逐漸變得扭曲，我憎恨這個社會，憎恨身邊所有的人，憎恨一切有著溫暖家庭的人。我常問自己，為什么別人都有幸福的家庭，有母親溫暖的懷抱，有父親慈祥的笑臉，而我卻什么都沒有！我恨，我要報復(fù)！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正是這樣扭曲的心理，才使我一步步走上了不歸路……

經(jīng)過在看守所一年多所得到的教育和自己的反思，我對自己所犯的罪行有了深刻的認(rèn)識，由于我的犯罪，給社會帶來了嚴(yán)重的危害，使5個無辜的生命慘遭殺害……我將為我的罪行付出代價，我必須用鮮血和生命來償還所犯的罪惡，這個代價是慘痛的！諸位在押人員，我的生命不久將會終結(jié)，而你們卻還會擁有美好的明天，請珍惜政府給你們的機(jī)會，認(rèn)罪服法，積極改造，爭取早日回歸社會吧！

今天，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一個生日，也是我今生最難忘的唯一一個生日，讓我再次以誠摯的心情說一聲：謝謝政府！

王升說：“讓我們給劉濤唱首歌吧。”

在押人員齊聲響應(yīng)著唱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歌聲在監(jiān)室里回蕩，歌聲更像一縷春風(fēng)，吹拂著每個在押人員的心！

元旦過后，劉濤問顧祥：“顧管教，我是不是該走了？”

顧祥問：“你盼著走嗎？”

劉濤感傷地說：“快過年了，我一到年節(jié)，心里怪難過的；再一個我皮膚病嚴(yán)重了，藥也不怎么好使，身上挺難受的，莫不如早點走利索?！?/p>

顧祥勸慰地說：“你安心地待著吧，不要去想那么多……”

顧祥看著劉濤，腦海中驀然出現(xiàn)母親懷抱嬰兒的景象，他感慨地想：每一個歷經(jīng)10月懷胎的母親，伴隨著身體的疼痛產(chǎn)下的嬰兒，因情形的不同，她們或歡天喜地、或沉重、或無奈；但她們的母愛是相同的，是對自己的孩子充滿憐惜的，她們無不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康成長，回報家庭，回報社會；在一個人的嬰兒時期，母親對孩子都是充滿美好期待的，她們壓根不會想到，自己奶大的孩子會犯罪。

顧祥想到了劉濤的母親，若此時他的母親像我一樣面對著劉濤，她除了對兒子生死訣別的感情煎熬外，她是否會想些別的？

劉濤所剩的時日真的不多了，就在劉濤問顧祥他是不是該走了的一個星期后，劉濤被執(zhí)行了死刑。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