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昆 金
哈同的遺產(chǎn)
◆ 昆 金
一
上海靜安寺路,愛儷園,客廳。
羅迦陵軟軟蜷縮在沙發(fā)里,閉目養(yǎng)神。一身紫色長裙裹著她那肥碩頹廢的身體,慘白的臉色中隱隱透著幾絲驚悚的暗靑色。好長時間她就這樣靜靜坐著,絲毫不在意客廳里還有另外兩個男人。
哈同的全權(quán)律師陳哲咬著煙嘴沉思。坐在他對面的華林醫(yī)生則有些不耐煩起來。
“陳律師,巡捕房的人怎么還沒到?打完電話到現(xiàn)在,差不多半個小時了?!?/p>
陳哲拿下煙嘴,道:“華醫(yī)生,你著什么急呀?這不是才半個小時么?!?/p>
華醫(yī)生:“但是羅迦陵夫人的中毒狀況拖不起呀。”
陳哲暗聲:“巡捕房即便來了,也救不了夫人。要是夫人果真中了毒,還得由你這個醫(yī)生來解決。我們請巡捕房來,只不過是作最壞的打算,好有個見證,”
華林抬起頭朝羅迦陵望去。羅迦陵依舊睡得昏昏沉沉。
“陳哲兄,你說夫人要是真中了毒,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可能性太多了。或許是她不小心吃了有毒的東西,也或許是某種藥物反應。你知道夫人一直在服用好幾種藥。另外也不排除她有什么慢性病。反正這種事,你得好好檢查。實在不行,那就送醫(yī)院吧?!标愓芊治?。
“我沒中毒。我不去醫(yī)院。醫(yī)院里有一股死亡味道?!绷_迦陵躺在沙發(fā)里嘀咕。
陳哲把華林拉出客廳,來到外面的花園里。
“夫人看上去很憔悴,情緒也很低落,有點萬念俱灰的樣子?!标愓苷f。
“可不是么。自從哈同先生死后,夫人一直郁郁寡歡。再加上那幾個討債鬼的糾纏,夫人可以說是精疲力竭,不堪應付?!比A林嘆息。
“討債鬼?你是指……”陳哲左右環(huán)視,放低聲音,“你是指她的那些養(yǎng)女養(yǎng)子么?”
“除了他們還有誰?”華林說到這里有些憤怒,“你知道嗎?四個月前,夫人的兩個養(yǎng)女回來了?!?/p>
“你是說羅馥貞和羅慧秀姐妹倆對吧。我怎么會不知道?這兩個敗家女拿著大筆遺產(chǎn)在外揮霍,還嫁了人。結(jié)果被人騙光了錢財,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只好又回到愛儷園來了?!?/p>
“是啊。夫人對這兩姐妹非常頭疼,但按照遺囑,這兩個養(yǎng)女有權(quán)在愛儷園里居住。所以夫人即便不滿,也奈何不得她們。”華林搖頭。
正在這時,仆人帶著一個人,急匆匆穿過花園。陳哲喊住。仆人便帶著來人朝他們走來。
“我叫馬營,公共租界巡捕房探長?!眮砣俗晕医榻B,“請問你們哪位是報案的陳哲先生?”
陳哲:“馬探長,有勞了。在下陳哲,哈同先生的全權(quán)律師?!?/p>
馬營致禮:“原來是陳律師。你報案說羅迦陵夫人有中毒跡象。她現(xiàn)在還好嗎?”
陳哲:“夫人現(xiàn)在在休息。有關中毒一事,還是讓華醫(yī)生跟你介紹吧?!?/p>
華林站出來向馬營拱手:“馬探長你好。我是羅迦陵夫人的私人醫(yī)生,我叫華林?!?/p>
馬營回禮:“華醫(yī)生,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羅夫人有異常的?”
華林:“就在昨天。是這樣的,平時如果夫人有需要,我一般隨叫隨到。如果夫人沒請我,我也會每隔半個月給她做一次體檢。昨天我在做體檢時,發(fā)現(xiàn)她有些輕微中毒跡象。我就跟陳哲先生商議。陳哲建議報警,就這樣給你打了電話?!?/p>
陳哲插話:“是這樣的。哈同先生在世時,一直對我們非常照顧和器重,所以對于羅夫人以及哈同先生的身后事,我們必當盡心竭力?!?/p>
馬營:“兩位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真是難得。我們?nèi)タ纯戳_迦陵夫人吧?!?/p>
陳哲帶路,三人走進客廳。
羅迦陵已經(jīng)坐起,蓬頭垢面,一臉疲乏??吹今R營進來,咳嗽了幾聲:“陳先生,巡捕房來人了?”
馬營拱手:“夫人,我是巡捕房探長馬營。聽說你身體不太好,我特地過來看看。”
羅迦陵:“是有點不舒服,也沒華林說得那樣可怕。真要是中毒了,我還有那么好嗎?”
華林走上來:“夫人你可別大意,你中毒的跡象是很明顯的。只不過程度不大,短時間內(nèi)還不會有大礙?!?/p>
羅迦陵笑笑:“你們醫(yī)生總愛危言聳聽?!?/p>
馬營:“華醫(yī)生,夫人中的什么毒?”
華林搖頭:“何種毒物目前還不清楚。應該是一種慢性中毒?!?/p>
馬營:“夫人最近的飲食有什么改變或者異常嗎?”
羅迦陵搖搖頭:“我的飲食一向規(guī)律,而且是個素食主義者。”
馬營望了望羅迦陵的面色,眉頭微皺:“夫人,我看你臉色的確不太好,還是謹慎些為好。這樣,我馬上讓人過來,把這里的飲水糧食以及餐具人員做個全面篩選檢測,看看會有什么結(jié)果。”
華林納悶:“馬探長,你的意思是有人投毒?”
馬營:“不好說。看結(jié)果吧。”
二
傍晚,愛儷園客廳。馬營和陳哲華林坐在沙發(fā)里討論。
馬營:“愛儷園里所有的飲水食品都已經(jīng)檢測過了,包括夫人抽的雪茄,沒有任何問題。對此兩位有什么看法?”
陳哲納悶:“那就說明毒物另有渠道進入夫人體內(nèi)——如果這種毒物確實存在的話。”
馬營點頭:“夫人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呢?如果這種毒物存在的話。”
華林有些惱火:“你們倆算什么意思么?我敢拿我的行醫(yī)信譽打賭,夫人中毒是百分百的事實?!?/p>
馬營:“我看羅夫人的臉色和指甲是有些晦暗泛青。這確實是中毒的跡象。如果有必要,還是請她去醫(yī)院檢查一下為好?!?/p>
“夫人對醫(yī)院有恐懼癥,從不肯去醫(yī)院就醫(yī),所以才聘請我當他們的私人醫(yī)生?!比A林搖頭。
陳哲:“這樣說來,會不會有人暗中投毒呢?”
馬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家里現(xiàn)在還有什么人?”
陳哲:“除了管家,還有幾個保安傭人。另外還有養(yǎng)女羅馥貞和羅慧秀姐妹倆。”
馬營:“羅馥貞,羅慧秀……她們現(xiàn)在跟羅夫人的關系怎樣?”
陳哲搖搖頭:“這兩個女人,一塌糊涂。只知道跟夫人要錢,根本不關心養(yǎng)母。夫人不給就破口大罵,還揚言要燒了愛儷園同歸于盡?!?/p>
馬營哦了一聲。
陳哲:“馬探長,這倆姐妹會不會……投毒呢?”
華林:“這,這可能嗎?”
馬營:“沒什么不可能。這兩個女人的事我也聽說不少。”
大家頓時驚駭。
話音剛落,客廳大門被人推開。羅馥貞羅慧秀兩姐妹大步踏進。
羅馥貞望著馬營:“你就是巡捕房的馬探長嗎?”
馬營點點頭:“兩位小姐好?!?/p>
陳哲:“夫人的身體出了些狀況。我擔心有意外,就把馬探長請來了?!?/p>
羅馥貞:“讓陳律師操心了。媽媽她身體好些了嗎?”
陳哲望了望馬營。馬營點頭:“兩位小姐,夫人有些中毒的跡象?!?/p>
羅馥貞驚訝:“中毒?怎么會這樣?”
馬營:“我們正在查?!?/p>
羅慧秀慢慢站到華林身邊問:“華醫(yī)生,你不會搞錯吧?媽媽的身體一向不錯?!?/p>
華林冷笑:“這不正是你們夢寐以求的事嗎?”
羅慧秀惱火:“華醫(yī)生,你說話不要太過分。什么我們夢寐以求的?”
羅馥貞微笑著走到華林跟前:“華醫(yī)生,馬探長也在現(xiàn)場,你不妨把話說說清楚,免得大家相互猜忌?!?/p>
華林毫不畏懼:“你們別裝蒜。傭人們都在傳,說你們姐妹倆無數(shù)次跟夫人糾纏索要錢財。還詛咒夫人早點死去,你們好繼承她名下的遺產(chǎn)?!?/p>
羅馥貞流淚:“華醫(yī)生,不錯,我們姐妹跟媽媽有些矛盾,但決不會去干投毒害人這樣的事。她對我們畢竟有養(yǎng)育之恩?!?/p>
華林冷笑:“閑話少說。這件事的真相,馬探長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p>
正在大家爭執(zhí)之時,羅迦陵已經(jīng)安靜地站在客廳門口。大家見狀,紛紛沉默。羅氏姐妹跟羅迦陵問候一聲,便匆匆離開。
羅迦陵:“讓大家費心了。我很感激。不過我現(xiàn)在感覺不錯,所以這件事我看就這樣吧。我讓人備了夜宵,大家過去隨便吃點。”
陳哲和華林都有些驚訝:“夫人,這事可不能馬虎?!?/p>
羅迦陵擺擺手:“諸位言重了。我現(xiàn)在孤家寡人一個,每天行尸走肉,活得了無生趣。還不如趁早追隨先生而去。這輩子我們賺了無數(shù)的鈔票,卻沒有生育。好在上帝賜給我們這么多孩子。我們感謝上帝,也感謝這些孩子。他們曾給我們帶來無數(shù)快樂和希望,而現(xiàn)在這些都成了泡影。一個絕望的人根本沒必要活在這個世界上?!?/p>
羅迦陵的一番話,令在場三位都有些吃驚。
羅迦陵有厭世情結(jié)。
三
這個時候,華林找到馬營和陳哲,建議把羅迦陵接出愛儷園,并在華懋飯店包下一個套間,讓她住下,并說出了理由。馬營覺得可行,就去跟羅迦陵交涉。羅迦陵起初堅決不從,但經(jīng)不住三人的軟磨硬泡,只得同意到華懋飯店去住上幾天。
華林的意思是,讓羅迦陵和家人隔絕開來,再看看她的身體狀況變化。他堅決認為羅迦陵的癥狀是一種慢性中毒。這一點馬營詢問專家后也予以贊同。為了達到目的,馬營還向巡捕房申請,指派兩位巡捕入住飯店,把羅迦陵監(jiān)護起來。當然,所有費用得讓羅迦陵承擔。羅迦陵出于無奈,勉強答應。
兩個禮拜后,馬營帶著華林陳哲再次拜訪了羅迦陵。令他們意外的是,羅迦陵的臉色比兩周前紅潤了許多。那些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土青色已經(jīng)不見。而或許是換了一個環(huán)境,她的精神狀態(tài)也比以前好了許多。
華林:“夫人的氣色確實比之前好多了。”
羅迦陵:“我說過我沒事。你們現(xiàn)在該相信了吧。”
華林給她做了簡單檢查,發(fā)現(xiàn)那些中毒癥狀確實消失了。
華林:“把她隔絕開來還是有用的。她在家里確實不安全。”
馬營搖搖頭:“有可能是毒性的自然消退。她之前確實中了毒,但中毒是不是出于偶然,或者說她中毒是不是跟她家人有關,現(xiàn)在還不好說?!?/p>
華林:“這樣吧,讓她回家去住一陣,再觀察一段時間?!?/p>
陳哲:“這樣做合適嗎?我總覺得愛儷園對夫人而言,充滿了未知的兇險。我們這是在用她的生命安全做實驗呀?!?/p>
華林想了想:“這樣,我們把愛儷園分割成兩部分。讓羅迦陵單獨住在一個區(qū)域,把她跟家人以及傭人、保安完全隔離開來。而她的飲食起居也由我們指派專人來提供保障??纯磿l(fā)生些什么。你們說可以嗎?”
馬營沉吟了一會:“華醫(yī)生這是在做排除法,對不對?”
華林笑笑:“一點沒錯。我們可以用這種方式找到真相?!?/p>
陳哲贊成:“看不出來,華林你除了看病,查案也很有辦法么。我看可以去巡捕房當差了?!?/p>
馬營望著華林,:“華林先生在愛儷園做多久了?”
華林:“有五年多了。哈同先生從發(fā)病到逝世的整個過程我都經(jīng)歷了。”
馬營:“那么華醫(yī)生是哈同的私人醫(yī)生,還是羅迦陵的私人醫(yī)生呢?”
華林:“嚴格講我是哈同府上的醫(yī)生。因為大凡哈同的家人生病,必定是我先經(jīng)手。若需要進一步治療,也是由我介紹辦理入院。比如說羅慧秀剛剛回到愛儷園后不久,生了一場病,就是我把她給醫(yī)治好的?!?/p>
馬營點點頭:“明白了?!?/p>
聽說要把愛儷園隔離開來,羅馥貞羅慧秀兩姐妹都有些緊張。畢竟這不是一個小動靜,但她們似乎也沒什么理由阻止。而就在這個時候,羅慧秀突然再次臥床不起。羅馥貞打電話給華林,而華林有些不情愿去給她診療。
馬營想了想道:“華醫(yī)生,你還是過去給她看看吧。好歹這也是你的職責?!?/p>
華林:“我看到她們就不耐煩。這次羅迦陵出事,我總覺得跟她們多少有些關聯(lián)?!?/p>
馬營:“我的意思是,你趁這個機會多接近她們,看能不能獲得一些線索?!?/p>
陳哲贊成:“這個主意好?!?/p>
華林猶豫,最后答應。
第二天馬營給華林打了個電話。詢問羅慧秀的病情。沒想到電話那頭的華林說,羅慧秀沒有病,而是流產(chǎn)了。這讓馬營有些吃驚。
“懷孕?多少時候了?”
“三個月吧?!比A林在電話那頭嘟噥。
“送醫(yī)院了嗎?”馬營問。
“沒有。我給她處理了一下?,F(xiàn)在沒事了?!?/p>
“她有沒有說男方是誰?”
“沒有。我也不好多問?!?/p>
馬營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便去跟羅迦陵提及。羅迦陵根本沒心思過問,只說了一句:“她在外面鬼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馬營感到一陣疑惑。看上去哈同家里波譎云詭,隱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天他一直呆在愛儷園里,到傍晚才看到華林醫(yī)生。此時華林醫(yī)生帶著一大包東西從外面進來,撞見馬營時,有些意外。
“馬探長,你還沒回去呀?”
“又沒結(jié)案,我怎么也得繼續(xù)查下去呀。華醫(yī)生這么急急忙忙的,帶的是什么東西呀?”馬營說著朝華林手里的包裹打量。
華林暗嘆一聲:“哎,這些都是替羅慧秀買的。她剛剛小產(chǎn),需要很多東西。可現(xiàn)在羅迦陵和羅馥貞都不來關心她。我看著這姑娘也是可憐,這般就幫她跑跑腿,買了些必需品?!?/p>
馬營:“華醫(yī)生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作為一個醫(yī)者,你具備仁慈博愛的品質(zhì)?!?/p>
華林:“我沒那么偉大。羅慧秀畢竟也是愛儷園里的主人。正如你所說,這也是我的職責?!?/p>
馬營:“對了,又該給羅迦陵體檢了吧?”
華林:“今天沒時間了。明天吧?!?/p>
馬營:“好的。明天你喊我一塊過去。對了,你給羅慧秀買了些什么呀,這么大一包?”
“就是一些藥品消毒水紗布之類,還有一些水果營養(yǎng)品?!?/p>
“沒想到華醫(yī)生對婦科也很在行?!?/p>
“那當然。做人家的私人醫(yī)生,什么都得懂點。沒那兩下子人家肯聘你么?”
華林說著,跟馬營告別。
四
體檢結(jié)束后,華林把羅迦陵送回臥室,回來直接告訴馬營:“夫人的中毒跡象又出現(xiàn)了?!?/p>
馬營吃驚:“你不會看走眼對吧?”
華林搖頭:“不可能。千真萬確?!?/p>
馬營沉吟:“這么說來,中毒源頭果然就在家里。你等等……”
說完馬營跑出客廳,在愛儷園里兜了一圈,找到幾個派駐愛儷園的巡捕房隊員詢問。
“你們這些天一直守護著羅迦陵。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我們每過一段時間就檢查隔離墻,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越過隔離墻的現(xiàn)象?!眱擅爢T說。
“羅迦陵的食品飲水雪茄水果都是由我們掌控。毒物不可能從她嘴巴里進入身體?!?/p>
馬營詢問了一圈,重新回到愛儷園客廳。這個時候,陳哲已經(jīng)聞訊趕來。
“華醫(yī)生,陳律師,現(xiàn)在可以斷定,羅迦陵中毒根源就在她家里,而且跟羅慧秀羅馥貞姐妹無關。華醫(yī)生,你的排除法很有效果?!瘪R營說。
華林想了想,點頭:“對。這次夫人被隔絕在一個封閉空間里,他們姐妹根本無法靠近。他們兩姐妹具備不可能犯罪的條件?!?/p>
陳哲:“那她是怎么中毒的呢?”
馬營:“我覺得羅迦陵很可能是自殺?!?/p>
陳哲和華林大驚。
“原因是顯而易見的。開始羅迦陵在家里出現(xiàn)中毒跡象時,我們曾經(jīng)懷疑過羅氏姐妹投毒。隨后羅迦陵去了華懋飯店,中毒跡象馬上就消失了。這說明毒物就在她家里。而我們將羅迦陵和家人隔離開以后,再次入住愛儷園,中毒現(xiàn)象重新出現(xiàn)。那就只能說明,毒物就在羅迦陵現(xiàn)在活動的某個角落里,跟其他人無關。另外你們還記得嗎?羅迦陵有強烈的厭世情緒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p>
華林:“馬探長的推斷很有道理?!?/p>
陳哲:“羅迦陵想自殺,為什么不直截了當點?像這樣慢吞吞自殺確實很少見?!?/p>
華林:“或許她選擇的毒物無法一下子讓她死去。毒發(fā)身亡需要一個累積過程。每個人對死亡的態(tài)度和愿望是不同的?!?/p>
陳哲:“有這么玄乎嗎?不就是一個死么?痛快點反而沒有痛苦?!?/p>
“我見識過各種各樣尋死的人。有些死法絕對匪夷所思。選擇這種慢吞吞死法的人,多半是想體驗一下過程感受?!比A林輕聲道。
陳哲:“華醫(yī)生,你懂的真不少。”
“我只是看到的多一些罷了。”華林道。
馬營饒有興趣地聽完兩人對話,沖著華林笑笑:“華醫(yī)生見多識廣,我也領教了。你說得沒錯,人是很復雜很豐富的一種生命體?!?/p>
陳哲:“馬探長,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馬營想了想:“我馬上派人搜查羅迦陵的住所。想要拯救羅迦陵,首先要搜出毒物?!?/p>
當馬營帶人走進羅迦陵住處準備搜查時,遭到羅迦陵竭力反對。
“馬探長,這是我的家,你別想隨隨便便進來亂搜。租界工部局我也有朋友,你要不想落得尷尬,就趕緊離開。我根本沒中毒?!?/p>
“我們這都是為夫人著想。華醫(yī)生已經(jīng)確認你已中毒。不要掩飾,把毒物拿出來吧?!?/p>
“拿出來?你讓我拿什么給你?”
“夫人,我們已經(jīng)猜到,你這是想自殺。”馬營注視著羅迦陵說。
“馬探長你越說越荒唐了。我怎么會自殺?”羅迦陵不屑。
“你已經(jīng)陷入絕望,你想盡快追隨哈同先生一起進到天堂。你厭倦了人世間的種種丑惡磨難。這是你自己跟我說的?!瘪R營單刀直入。
“胡說八道。我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我怎么可能自殺?天主教徒自殺有罪,是會被打入地獄的。那些灰心的話,也只不過是我一時感嘆罷了?!绷_迦陵道。
這些話讓馬營猶豫起來。是呀,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是絕不會選擇自殺的。
而眼前的事實又不得不讓他做出這樣的推測。
或許什么事都有例外。磨難面前,再強大的信仰也有崩潰的可能。
五
對羅迦陵住處的檢查一無所獲。
而羅迦陵的中毒跡象越來越明顯。同樣她的脾氣也越來越古怪固執(zhí)。她似乎也感到了某種不適,但根本不承認自殺的事實,反而埋怨馬營他們驚擾自己的安靜生活。馬營嘗試了很多次,最終都沒有說服她交出毒物,或者離開住所。同時馬營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羅迦陵已經(jīng)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對他們這些人也充滿了敵意。
兩天以后,羅迦陵暴斃在她的床上。經(jīng)過化驗,證實是一種比較罕見的化學毒物,導致羅迦陵慢慢中毒,最終斃命。
馬營有些沮喪。明明已經(jīng)看出了兇險,卻依舊沒能幫助羅迦陵脫險。
馬營分析,羅迦陵重新回到愛儷園隔離區(qū)以后,再次被投毒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唯一的可能就是羅迦陵回家后重新拿出藏匿的毒物,偷偷吞食,最終斃命。
而作為最大嫌疑人的羅氏姐妹,此番也沒能進入馬營的嫌疑視線。
要說嫌疑,當然有。比如那個致羅迦陵于死地的毒藥,至今蹤跡皆無,似乎只存在于馬營的推測當中,始終沒能眼見為實。
然而馬營對羅氏姐妹始終無法釋懷。他隱隱覺得這兩個女人對羅迦陵構(gòu)成的威脅最大。
華林拎著一個大包走進愛儷園。迎面撞上了馬營。
“華醫(yī)生,你在這里干什么?”
“我來替羅慧秀打針。她恢復得挺快?!比A林笑笑。
“哦,這全靠華醫(yī)生悉心照顧?!?/p>
“我是他們家聘用的醫(yī)生。職責所在?!比A林說完離開。
馬營望著華林的背影,突然有所聯(lián)想。
這個華醫(yī)生,或許是唯一一個在最近跟羅迦陵和羅氏姐妹同時有接觸的人。尤其是在羅迦陵中毒加劇的那段時間里。華林多次進入羅迦陵的住所給她體檢,另一方面他又頻頻出沒在羅慧秀的身邊。更加令馬營感到意外的是,華林嘴上說討厭羅氏姐妹,但實際上他對羅慧秀的照顧可算是無微不至體貼有加。
他之前對羅氏姐妹頗為懷疑,但卻找不到她們跟羅迦陵之間的任何接觸。現(xiàn)在他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一直行走于羅迦陵和羅氏姐妹之間。這個人就是華林。
想到這些馬營有些顫栗。
而且他又想起,建議采取排除法來查實羅迦陵具備自殺嫌疑的也是華林。這個辦法確實不錯,但現(xiàn)在想想,卻彌漫著一股陰謀。馬營隱隱覺得,自己一直在被華林牽著鼻子走。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陳哲。陳哲聽罷大驚失色。
“你說華林就是謀害羅迦陵的兇手?”
“華林的疑點很大?!?/p>
“那怎么辦?”陳哲緊張。
“你去幫我叫他過來,行嗎?”
陳哲遲疑了一下,走出愛儷園客廳。沒過多久,找到了華林。
“華林,馬探長讓你過去一趟?!标愓懿桓铱慈A林的眼睛。
“馬探長找我什么事?”華林疑惑。
“不……不知道?!?/p>
華林緩了口氣,安靜地注視著陳哲。隨后跟他進了愛儷園客廳。
“華醫(yī)生……”馬營見到醫(yī)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華林看了看馬營,想了想,長嘆一聲:“馬探長,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沒錯。我就是害死羅迦陵的兇手?!?/p>
馬營和陳哲聽得心驚膽戰(zhàn)。
“華醫(yī)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馬營質(zhì)問。
“哈同先生生病時我盡心盡力照顧他,幫他聯(lián)系醫(yī)院,尋找名醫(yī)。他死了以后,羅迦陵卻責怪我耽誤病情,硬是克扣了我半年薪水。我有口難辯,為了保住名譽,忍氣吞聲繼續(xù)替他們家服務。現(xiàn)在她這副模樣,我的報仇機會來了。這就是我的殺人動機?!?/p>
“你跟羅慧秀之間是什么關系?”馬營問。
“我們兩情相悅。她愿意嫁給我。”華林說到這里,目光中充滿了憧憬和愛意。
馬營有些意外:“你們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四個月前羅氏姐妹從外面回來,不久慧秀就患了病。我過去醫(yī)治照顧,跟她有了些接觸。她感激我的照顧,不嫌棄我已經(jīng)人到中年,一無所有,決心要跟我過一輩子。我覺得我很幸運。上天還是很眷顧我這個可憐的人?!?/p>
“你對羅迦陵動手,跟羅馥貞羅慧秀姐妹有沒有關系?”
“沒有。我殺羅迦陵是因為個人恩怨?!?/p>
“那羅慧秀流產(chǎn)是怎么回事?”
“慧秀聽說我給羅迦陵下毒,就詛咒我斷子絕孫,自己把孩子折騰掉的。她表面上有些蠻不講理,但心底里還是很善良的?!?/p>
“她那么恨你,怎么會接受你的醫(yī)治照顧?”
“孩子沒了她很后悔。她已經(jīng)跟我道過歉了?!?/p>
“你是怎么毒死羅迦陵的?”
“每次體檢時我就把毒藥涂抹在體溫計上。當她含著體溫計時,就把毒藥吞進去了。等她開始有中毒反應后我就讓你們參與進來。然后造成羅迦陵正在實施慢性自殺的假象。同時這樣一來,也排除了你們對羅慧秀的懷疑。而這些都成功騙過了你們?!比A林有些得意。
“你不覺得這種做法太麻煩嗎?想要謀害羅迦陵,你有很多比這個更直截了當?shù)霓k法?!?/p>
華林搖搖頭:“我必須讓事情看上去像是羅迦陵正在實施自殺行為。這樣她的死才具有隱蔽性,才不會被人懷疑。畢竟一旦羅迦陵有事,羅慧秀姐妹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而羅迦陵有些厭世情緒,這無形中增加了她自殺的可信度。后來你采納了我的排除法建議以后,我的計劃就變得更加順利。到最后你們也都相信羅迦陵是自殺。”
馬營暗暗慚愧。這次真的是被人耍了一把。
“華林,我挺佩服你的心計。一開始你還在帶頭懷疑羅慧秀。原來這也是你的計謀。目的就是先抑后揚,最終把她們姐妹徹底排除出嫌疑范圍之內(nèi)。”馬營恍然。
華林笑笑。這一笑讓馬營有些惱羞:“來人,把華林給我看押起來?!?/p>
華林被人押進內(nèi)室。馬營讓人去把羅慧秀叫來。
六
羅慧秀臉色慘白,走進愛儷園客廳。
“羅小姐,身體怎么樣了?”馬營詢問。
“沒事?!绷_慧秀頭也不抬。
“你知道你養(yǎng)母是怎么死的嗎?”
羅慧秀有些慌張:“她不是自殺的嗎?”
“不。她是被華林下毒害死的。”馬營注意著羅慧秀的表情。
羅慧秀吃驚。沒有說話。
“你之前知道他要去謀害你養(yǎng)母嗎?”
“不知道?!?/p>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供認殺人事實,很可能會吃官司。你作為他最親密的人,準備怎么辦?”
羅慧秀哼了一聲:“什么最親密的人?我跟他已經(jīng)沒有關系了?!?/p>
“不會吧。你剛剛懷過他的孩子呢。”
“那是以前。我就是不想跟他繼續(xù)下去,才狠狠心把孩子搞掉的。你們想想,哈同的養(yǎng)女,怎么會去跟她家里的醫(yī)生走到一起?這是不可能的事?!绷_慧秀鄙夷地說道。
“你真是這樣想的嗎?據(jù)我所知,華林對你可是一片癡情哪。”
“那是他的事。反正我跟他已經(jīng)沒有關系了。他毒殺了我養(yǎng)母,一定會被償命?!?/p>
“既然你不中意他,那當初又為何要跟他好呢?”馬營有些為華林鳴不平。
羅慧秀聽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緩緩道:“回到愛儷園時,我剛剛結(jié)束一段感情,心情很差。不久我病了,華林過來替我治療。我看他有點年紀,也挺會體貼人,就把他當作療傷的工具。還跟他有了一個孩子。哎,玩到這個份上,真是有些過了。”
馬營吃驚:“你所說的一切,跟華林說的完全對不上。你們倆一定有人在說謊?!?/p>
“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由你。反正這事跟我沒關系?!绷_慧秀冷笑,隨后離開。
“這兩人各說各的,現(xiàn)在有點搞不清誰在說謊了?!瘪R營焦急。
陳哲沒有說什么。突然在內(nèi)室看守華林的巡捕探出頭來,朝馬營揮了揮手。馬營走進內(nèi)室,一眼看到華林坐在地上,已經(jīng)哭成一個淚人。
“華林,你哭什么?”
華林:“沒想到這女人這么無情無義。也罷,馬探長,我跟你說實話吧?!?/p>
馬營驚訝:“華林,你想說什么?”
“我剛才說的話,全都是假的騙你的。其實我主動向你投案坦白,還把所有罪責攬到自己身上,就是想替羅慧秀洗脫嫌疑,讓她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華林說著,禁不住又是一陣抽泣。一個中年男人哭得這樣傷心無助,確實很少見。
“我華林活到四十歲,還沒有哪個女人像她那樣對我這么好。我感激她,發(fā)誓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我以為我遇到了真正的愛情,還一直癡心妄想著跟她過上一輩子。后來她提出要我去謀害羅迦陵,我雖然有些不忍和害怕,但為了讓她開心,很快就答應下來,并付諸實施。沒想到她一直是在利用我。我在他們眼里,只不過是一枚隨意擺布、隨意丟棄的棋子?!比A林說著,淚流滿面。
“華林,是誰指使你去加害羅迦陵的?是羅氏姐妹倆,還是羅慧秀一人?”
“是羅慧秀跟我談的。羅馥貞沒有參與?!?/p>
馬營立即讓人把羅馥貞叫了過來。
“我不知道這件事,更沒有參與這件事。一直到養(yǎng)母死后,羅慧秀才告訴我說華林按照她的指使,已經(jīng)把養(yǎng)母殺死。接下來我們就能分到一大筆錢。她還說她跟華林好,也是因為想利用他。其實她根本就不愛華林。我當時非常氣憤,就跟她打了起來。我因為出手過重,還把她打了個流產(chǎn)?!绷_馥貞一上來就開始自辯。
“那你怎么不把真相告訴我呢?”
“我有點害怕?!?/p>
馬營沉默,讓人把羅馥貞和華林扣押起來。他自己帶人走出客廳,去找羅慧秀。
半路上陳哲問他:“馬探長,他們?nèi)齻€人都會被抓對嗎?”
馬營:“羅馥貞說自己并沒有參與這場謀殺案,而華林的供述也證實了這一點。這件事整個就是他跟羅慧秀兩人策劃實施的。羅馥貞應該沒有參與這場陰謀。”
七
等把羅慧秀帶到客廳以后,事情馬上又有了逆轉(zhuǎn)。
羅慧秀:“我唆使華林去毒殺羅迦陵是因為受到過羅馥貞的暗示?!?/p>
馬營驚訝:“暗示?什么樣的暗示?”
羅慧秀:“你也知道,我們姐妹倆目前的經(jīng)濟狀況很糟糕。養(yǎng)母對我們有成見,不肯給我們錢花。我甚至連一件襯衣都買不起。很多開銷都是華林資助的。羅馥貞曾經(jīng)不止一次提到過,如果養(yǎng)母現(xiàn)在就死,她們就可以馬上得到一筆巨額遺產(chǎn),足夠我們下半輩子花銷。但每次她提到這事,總會用‘如果’這兩字。而我每次總是這樣回答她:但現(xiàn)在養(yǎng)母的身體很好,這筆遺產(chǎn)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能到手。最初她聽完總是一笑了之。到后來有一次半開玩笑說,如果養(yǎng)母被人毒死,那就可以拿到這筆錢了。”
馬營睜大眼睛,想了想:“你繼續(xù)說?!?/p>
羅慧秀:“我說假如現(xiàn)在養(yǎng)母一死,我們倆的嫌疑是最大的。她就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很久以前有個女兒想殺死她母親,但又怕被人看穿,于是她就想著去請別人代替做這事。后來她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卻發(fā)現(xiàn)身邊就有一個死心塌地的男人。那就是她的秘密男友。那個女兒就讓她的秘密男友去把母親毒死。她男友殺了人,卻始終沒有被人懷疑。因為他和她母親之間沒有任何利益關系。一個不具備作案動機的人是不會被巡捕房懷疑的。當然,女兒跟男友的關系必須絕對保密。”
陳哲驚訝:“羅馥貞這是在教唆犯罪,對吧馬探長?!?/p>
馬營沉吟片刻,搖了搖頭:“羅馥貞很聰明,采取這種方式來提示妹妹。這樣她既達到了目的,又可以置身事外。在羅慧秀看來,這分明就是姐姐在提醒她該怎么做。但從現(xiàn)行的民國法律角度來看,說她是教唆,我看也有難度。畢竟她不過是講了個故事而已。你是律師,應該很清楚這一點?!?/p>
陳哲仔細想了想,驚呼:“羅馥貞對民國律法研究得相當透徹啊?!?/p>
此時羅慧秀已經(jīng)淚流滿面:“馬探長,我現(xiàn)在很后悔。”
陳哲鄙夷:“人都死了,別裝模作樣?!?/p>
馬營讓內(nèi)室里的華林和羅馥貞走到客廳。
馬營:“剛才羅慧秀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吧?”
羅馥貞冷笑:“聽得很清楚,馬探長。我妹妹是個老實人,一句謊話都沒有。”
華林凝望著羅慧秀:“慧秀,你為什么要騙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p>
羅慧秀潸然淚下:“華林,我對不起你。我騙了你的感情和金錢,最后還把你帶到一條不歸路上去。”
華林擦了擦眼淚:“慧秀,我不怪你。你也是受騙的。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你,羅馥貞!你挑唆慧秀犯下謀殺罪,這樣既可以馬上獲得遺產(chǎn),又少了一個跟你分享巨額遺產(chǎn)的人?!比A林突然沖著羅馥貞歇斯底里大叫。
羅馥貞:“我可沒有挑唆誰,更沒有殺人。真正的罪犯是你們倆。哈哈哈哈……”
羅慧秀:“羅馥貞,你真是一條毒蛇。”
華林凝視著羅慧秀:“慧秀,過去的事不要再糾結(jié)。我現(xiàn)在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還愛我?”
羅慧秀眼淚奪眶而出,奮力點頭:“華林,我愛你。但是我不配你愛。我不是個好女人。”
華林長舒一口氣,微笑:“慧秀,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p>
話音剛落,華林身影竄動,轉(zhuǎn)眼便沖到了羅馥貞的跟前。抬手把一個注射針管插進了羅馥貞的肩頭。隨即又迅速拔了出來。速度之快,令在場所有人措手不及。
羅馥貞被刺,驚叫一聲。馬營扶住她,查看傷口。
馬營:“華林,你給她注射了什么東西?”
“是毒藥。我毒害羅迦陵用的也是這種毒藥。但劑量很小。不過剛才給她的劑量足以殺死一頭牛?!比A林冷笑著沖羅馥貞說。
羅馥貞躺在馬營懷里,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
“華林!”羅慧秀哭喊,掙扎著沖到華林跟前,但被巡捕拉住。
華林熱淚盈眶:“慧秀,很高興你還愛著我。你要好好活著?!?/p>
說完舉起注射針筒,猛然朝自己的胸口扎去。隨后,微笑著望著羅慧秀,慢慢把剩下的另一半毒劑推入自己體內(nèi)。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