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威
法國人的名字和中國不一樣,基本上不是自己取的,所以,在法國,可能有好多個皮埃爾或雅科。幸好,他們的姓重復不多,這和我們正好相反。不過一般而言,生活中幾乎都以名字稱呼,只有極為正式的場合才能稱呼姓氏,不像我們,如果只叫一個名的話,那真是少見得帶有30年代的貴族味了。在法國,這可真的一點點貴族味道都沒有。
在我的周圍,就有兩個萬尚。第一個萬尚是十幾年的好朋友,也是我來到法國之后最感恩的一個。他不但在工作和生活中給了我很多幫助,更重要的是,他給了我一個鮮明的法國范兒。那就是凡事從容,總是微笑面對,好像從來都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后來接觸的人越來越多了,我才知道,這樣的范兒其實不能算法國獨有,而是屬于我們做人的范疇,至于在法國,這樣的范兒其實真的很少。
和萬尚在一起共事了近十年,這也是他在隊報工作的十年。這十年之中,他的職務是隊報的副總裁,自然而然,很有些指點江山的氣魄。和體壇周報的合作,就是他一手促成的,我在隊報的辦公室,一直在他辦公室的旁邊。幾年之前,因為政見不同,他離開了隊報,重新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新公司,主打老本行出版和新業(yè)務體育賽事的舉辦。這幾乎也是隊報和隊報姊妹公司ASO內容的翻版,只是他做得更小而專。
后來收到了很多書,都是他在離開隊報之后出版的。對于書,他似乎有著格外的熱情。隊報出版社就是他一手創(chuàng)辦的,正是在他的治下,隊報的圖書幾乎淹沒了國際奧委會和國際足聯(lián)乃至于其他各種單項賽事組織。我們出版的《從雅典到北京》等大部頭都出自萬尚之手。
離開了隊報之后,萬尚也帶走了很多當年的高手。我在寫世界杯冠軍志法國卷的時候,就參考了他今年年初剛剛推出的世界杯歷史畫冊。就像他的為人一樣,他的每本書都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大度。在這本書中,他還破天荒地寫了后記,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文字功底竟然如此了得。好多時候,我都在想,但凡天才,都需要某些方面的特例需要你去容忍,但是在萬尚,卻是諸多方面,都需要你去感動。
我們可以一起出版最漂亮的書,也可以一起去吃最特別的飯。萬尚總是有很多好主意,而他的推薦從來都沒有讓人失望過。好多失望的時候,和他說一說,就又開始希望了;好多擔心的時候,和他說一說,就會釋然了,總之是會覺得自己的世界該多么渺小,一直渺小成了藍色天空中透明的顆粒了。
有這樣的一個朋友真是幸運!體會到這樣的幸運,常常是因為比較。同樣是在理論上很牛比的人物,近距離卻未必如此。另一個萬尚是法國足球的明星記者,從業(yè)近40年,他采訪過金球獎得主的絕大部分。在隊報和法國足球的球星采訪中,有相當一部分都出自他的手筆,這誠然是和他會說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的優(yōu)勢有關,更重要的,還是他的業(yè)內權威。
對于自己的權威,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懷疑的是,這個世界對于他的認知的程度。每一次和他吃飯或者喝咖啡,聽到的都是他的抱怨,那近乎于是一種屈原式的憤世嫉俗。如果這是天馬行空的方式,那又怎樣呢?在一個沒有靈感的好人和一個讓你不舒服的天才之間作為對話的對象,我寧肯選擇后者。
不過,很快,這個所謂天才的陰霾還是淹沒了我。每一次聽他講足球歷史的時候,都會被他的壞情緒所傳染,就好像進入了沒完沒了的雨季一樣。難怪,就算是在隊報,也有很多人對于他敬而遠之;難怪,在他退休之后,常常和他在一起的人就愈加少了;難怪,他會常常和我這個外國人一起打開一下他的久鎖的門窗了。
有時候就想,隊報真的是一個不小的天下,讓那么多人縱橫了一輩子。在這個天下,作為記者的萬尚抵達了自己的職業(yè)巔峰,而脫離了這個吸引力之后,就泯然眾人矣了。不過,走過這個天下,還有更廣闊的世界,作為出版人的萬尚,他就如魚得水地穿行在這樣的天空之中。兩個萬尚,相同的名字就只是一個符號,不同的氣魄,早就注定了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