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戀的美麗與哀愁

陳關(guān)杰

俗話說，最美不過夕陽紅。人們常把老年人之間的婚戀情感，比作“黃昏戀”、“銀發(fā)情”。隨著社會的進(jìn)步，越來越多的單身老人選擇譜寫一段美好的“黃昏戀”，為晚年的生活增光添彩?！包S昏戀”老人內(nèi)心，究竟存在著怎樣的無奈、困惑和喜悅？在情感方面有著怎樣的需求和表現(xiàn)？

“子女”抵制“父母”情長

緣起：子女反對成為抵制父母情長的一道藩籬。反對者可以舉出無數(shù)條理由來，如遺產(chǎn)會落入他人之手；會讓人說閑話，認(rèn)為晚輩不孝，長輩才會出此下策；會愧對已故的老伴；沒條件或不愿照顧護(hù)理后母（繼父）等。

65歲的老張，在社交圈是個有目共睹的帥老頭。他個子不高，但身體硬朗，穿著名牌，斑白兩鬢經(jīng)過理發(fā)師渲染，戴上老花鏡，便顯得光彩照人。他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善解人意，在大家的眼里是個有名的紳士。他有錢，有人說他資產(chǎn)過千萬，但他在瑞安除幫子女買了房子外，自己還有兩套房子確是不爭的事實。就是這樣的一位績優(yōu)男士，卻獨居了12年。

“她英年早逝。家里日子剛剛好過了，還沒來得及享受就離我而去，我感覺欠她的?！崩蠌垖⑵拮拥恼掌瑨煸诳蛷d上方。照片中，一張端莊清秀的臉龐，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嘴角帶著一絲恬淡的微笑，無不昭示著，這個昔日光彩照人的女主人并未走遠(yuǎn)。每每看到照片，老張欲哭無淚。深夜來臨，白日城市喧囂褪去，老張總是難以入睡，他以并不熟悉的詞牌為亡妻填了整整一本追念詞曲，漫漫相思，化作筆頭綿綿心痛。

12年前老伴去世。老伴在世時，二人相濡以沫，妻子勤儉持家，在單位上班，年年被評為單位先進(jìn)。老張兼職多個工作，用自己的汗水掙下賣命錢供養(yǎng)家庭。幾個子女均完成學(xué)業(yè)，事業(yè)有成，為街坊留下一段模范夫妻的佳話。老張是個有情人，在老伴去世的那一刻，他決定為愛妻守孝10年。

10年中，兒女非常孝順，正月吃完合家飯，擁著老張去給奶奶上墳；端午節(jié)，都送來粽子，各家爭著邀請老張去看劃龍舟；八月十五送來月餅和秋茶。平日，衣服兒媳爭著買好送來，每周子女全家人都來探望，在孩子們的眼里，老張的家里是熱鬧的，心情是愉快的；在鄰居的眼里，老張簡直就是一個幸福的“王老五”。但喧鬧過后，老張感覺室內(nèi)更加清冷，墻上的照片更加揪人心脾。

10年中，也有熱情的親友前來牽線搭橋，也有條件不錯的婦女拋來繡球，但老張不為所動，夜伴孤燈，鐘情琴棋書畫，寄情山水。他的住所在浙江瑞安市安陽新區(qū)一條繁華的街面上。許多發(fā)廊和按摩店里粉紅的燈光就能照進(jìn)他的眼簾，脂粉味就能灑落到他的鼻翼上，但老張從不為所動。

10年，在人的生命長河中，如白駒過隙，背負(fù)承諾的老張面臨著解套的困惑。10年之癢后，老張該何去何從？

親朋好友都希望老張能找個老伴，希望善有善報，頤養(yǎng)天年。

某日，老張在一次老年人聯(lián)誼會上認(rèn)識喪偶的胡女士。她的優(yōu)雅與體貼入微，他毫無青澀的成熟和內(nèi)斂，讓二人一見鐘情。

好像冥冥之中就有這百年一回的等待，老張10年的苦悶一掃而光。容光煥發(fā)的老張順利地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春，墜入愛河的二老迅速公開了戀情。大家都在為他們祝福，希望兩顆受傷的心靈能相互熨帖。

半年后，老張鄭重其事地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

會上，老張嚴(yán)肅地告知兒女，自己將和胡女士結(jié)婚。但不知為何，大家好像事先商量過了一樣，均表示反對。

從來都溫順的子女向老父質(zhì)問：“爸爸，你過得不好嗎？是不是子女不孝？是不是我們沒有照顧好你？”

“……”老張無法開口。他看到的往日一張張無限和諧天真的臉，剎那間變得冷瑟。他不再是一個權(quán)威的家長，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他的心里冷得空白。

老人不想在這樣的時間和場合與子女撕破臉皮，他不想在稚嫩的孫輩面前喪失家長的尊嚴(yán)，他不想在眾口難辨之下辜負(fù)對另一個好女人的情意。

明修棧道不通，能否暗度陳倉？

數(shù)日后，老張想通過一位有威信的親戚做做子女工作。

但該親戚告知，其子女已事先和他打過招呼，也形成合議——和胡女士結(jié)婚堅決不行。老張感到從未有過的頹喪。原來子女反對的原因是，胡女士家境不好，其幼子尚在讀書，而且胡女士還住在出租房內(nèi)，于是小輩們得出結(jié)論，胡女士是有意通過和老張結(jié)婚來侵占其家財！

老張一時目瞪口呆。他當(dāng)晚約見胡女士，他不知如何開口，因為他們已約好婚期，他最終還是將事情和盤托出。不久，他們分手了。老張老淚縱橫，一向硬朗的老張好像一夜間老了十歲。往后，他時常打開琴盒，一支接一支，拉哀婉的曲子，琴聲灑在對面的塘河里，碎得十分凌亂。

“難忘記”阻礙“銀發(fā)情”

緣起：“我原先的老伴對我真是體貼，噓寒問暖。現(xiàn)在這個就知道數(shù)落我抽煙?！薄澳榻B的人是不錯，但我孩子他爸是個國家干部，他才是個普通工人。” 前老伴成為一道難以穿越的陰影。

一對個頭相仿的老夫妻走在夕陽艷照下的飛云江外灘，絲絲銀發(fā)在余暉里閃著金光。飄然而去的身影，讓所有的路人艷羨不已。5年了，在外灘散步的兩位爽朗老人成了瑞安外灘一道美妙的風(fēng)景，許多小媳婦揪著老公的衣襟，努嘴示意：學(xué)著點，我們將來能這樣就好了！

但就在不久前，這對身影中的“夏娃”有話要說，不料一經(jīng)脫口便嚇人一跳。

“他老是回憶過去，將我和他的前妻比較，我最受不了這個。我快瘋了！”今年59歲的何阿姨（化名）告訴筆者，從機(jī)關(guān)退休的她，依然保持著干練的作風(fēng)。一言九鼎的性格，使得她說出的話并非空穴來風(fēng)。

5年前，何阿姨在一次舞會上見到現(xiàn)在的丈夫林先生（化名）。那是一個溫暖的秋后，她跳完舞正準(zhǔn)備換衣服回家，一位男士優(yōu)雅地攔住她，想請她跳一支舞。因為不認(rèn)識，她不想自找麻煩，她拒絕了他，然后徑自回家。

因為有事，此后七天她都沒去舞廳。第八日，還是在朋友的催促下，她又回到舞廳。沒想到進(jìn)門剛換好衣服出來，那位陌生男子就主動上來邀請?zhí)?。因為上次拒絕有點不好意思，她想陪他跳一支也沒什么大不了。她只擔(dān)心和陌生人跳舞會引來諸多不妥。

沒想到，這位男士舞跳得還真不錯，能主動地帶著她在舞池中央奪人眼球。一支曲罷，她還是找熟悉的舞伴，盡管這位男士總是盯著自己，還好，他還沒有厚著臉皮過來再邀。她心安理得地跳完了兩支曲子就回家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自從丈夫去世后，她總是小心翼翼，她不想給自己添什么麻煩。

第二日，該男士還是第一個邀請她跳舞，然后坐在一邊當(dāng)?shù)袼?。何阿姨心里有點納悶了，這位怕不是腦子有什么問題吧？回家時，特地拉了一個每天早到的女友同行，想問個究竟。

“他來了還不到10天，大家都覺得他很奇怪，坐在那里不吭聲，只邀請你一個人跳。你前腳走，他后腳就走，好像就是特地在等你，你要命犯桃花了！”女友的一番話，讓何阿姨的臉一陣潮紅。她只好一笑以蔽之。

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一月余。雖二人并無熟稔，但彼此都知道了對方的姓名。她知道了他姓林，離婚，剛退休，第一次來該舞廳跳舞是朋友拉來的。她“失蹤”的一個星期，他每天都來，期間還找跳舞老師苦練了七天，為的就是給何阿姨當(dāng)個好舞伴……

傻子都會明白，這位林先生究竟安了一顆什么心？

阿姨也不例外，一向冰雪聰明的她迅速讀懂這個男人有什么企圖。縱觀前后，她發(fā)覺自己并未對他有什么反感，至少這個男人也沒有什么壞心思。體察入微的林先生瞬間捕捉到這個信息，他一改往日的平靜，好像一夜之間被植入心田的那顆雀躍的種子發(fā)芽了。

此后，林先生變得很大膽。他像一個年輕小伙那樣總是甜言蜜語，小情人似的，對她百依百順，什么“你是我的全部”、“以后所有的家務(wù)事都由我來做”等等話語當(dāng)時聽起來非常舒心。林對何展開了強大的愛情攻勢，送花、約會、逛公園，跑前跑后，像個20多歲的毛頭小伙子一樣。暫時不考慮再婚的決心被漸漸融化，在用排除法肅清所有的再婚風(fēng)險后，她答應(yīng)了林先生的求婚。

婚后，林先生的確沒有讓她失望，對她照顧有加。上街散步挽著她的手，每天買菜搶著去，在別人眼里儼然一對和諧的好夫妻。老朋友見到了，都夸她好福氣。

然而，在何阿姨看來最重要的不是這些。她可以為林先生當(dāng)牛做馬，她最不能忍受的是，丈夫經(jīng)常發(fā)呆，有時一個人外出。一次，她尾隨其后，丈夫竟然到前妻（離婚后未婚）住處呆立凝望，“我并沒有那么小氣，帶我一起去啊?！奔依锱P室的擺設(shè)至今和前妻在時還是一模一樣。她想改變一下，丈夫總是制止。

有一次，在睡夢里，丈夫竟然叫一個陌生的名字，一打聽才知道就是其前妻。林先生的兒子回來探望，談?wù)撛S多話題也是“孩子他媽”，“我知道他們當(dāng)時是因為感情破裂才離婚的，但和我在一起就要一心一意，如果有什么難言之隱可以和我說??！”然而，當(dāng)何阿姨詰問此事時，林先生總是說：“沒有的事，不要疑神疑鬼。”“我也相信是沒事。但我心里總有一絲擔(dān)心。”何阿姨感到無奈，她感覺他追她的始末就有一絲狡黠。

筆者看到，特別是一些喪偶的老年人和前配偶有深厚的感情，再婚后難免要把對方和前任比較。對前夫前妻的眷戀是老年人追求幸福時的一個障礙。俗云：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想將曾經(jīng)與自己耳鬢廝磨的伴侶影像從腦海抹去，確實困難。但再婚后，如果不學(xué)會忘記和體諒，哪有空間裝載眼前的這個愛人？如果是鰥寡者，總是如此比較，那么只能陷入懷舊，而忽略了身邊的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