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際之愛

韓志鵬

夜晚有涼風吹來，帶著一些濕氣，或許那風是來自海河。羅鏘鏘聽了滿耳朵的天津話。谷東東說：“你看，這就是天津，特有生活氣息吧?！薄笆前。蛟S二十年后，我前男友也會這樣，穿著大背心大褲衩，在街上納涼。你……估計也差不多?！绷_鏘鏘說這話的時候，打量著谷東東。

他們已經(jīng)聊了一會兒，話題當然只有一個——異地戀。不過，從聊天中她也大概了解了谷東東，一個從小衣食無憂也不求上進的男人，那種很典型的大城市男孩兒，沒什么生活壓力，也沒什么生活動力，她甚至有些瞧不起他。羅鏘鏘跟他不一樣，她知道自己不適合生活在那座海濱小城，便拼命要離開那里，事到如今，不如說她只適合北京。像許多小有成績的北漂一樣，她快速融入了北京：她努力工作，試圖抓住每個對自己職業(yè)生涯有幫助的機會；她結(jié)交朋友，她跳槽，清晨，她不得不乘那趟最擁擠的地鐵上班；晚上，她也會坐在那個位于國貿(mào)80層的酒吧里和客戶交流感情；深夜回到出租屋，她感到充實但疲憊……

“難道真的是因為不夠愛么？”谷東東的話打斷了羅鏘鏘的思路。他們剛才的聊天得出一個暫時的結(jié)論，所有因為距離而分手的愛情，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不夠愛。羅鏘鏘并沒有想通：“也不能這么說吧，我認為愛的最基本的表達方式就是陪伴，是相處，是彼此感受對方的氣息，是肌膚之親。比如說吧，我經(jīng)常熬夜做提案，要一兩點才睡，每次躺下的時候，脊柱和整個后背都酸痛，那時，我特別希望我男朋友能睡在旁邊，哪怕他只是拉住我的手，我也會覺得沒有那么孤獨了?！边@是羅鏘鏘非常私人的感受了，在天津這座城市的街道上，他們是彼此信任的。

谷東東沉默不語，陪伴，恰恰是他沒能給前女友的。他雖然自己租房子住，可父母就在幾公里外的小區(qū)里；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他沒離開過天津，他生活在這里，那么理所當然，從沒想過要離開，以至于當初女友決定去北京工作時，他很不理解。

“為什么一定要在北京？谷東東問?！皩τ谧叱龉枢l(xiāng)的人，其他任何地方都只有一個稱呼，叫作‘異鄉(xiāng)。反正已經(jīng)走出來了，為什么不去那個更值得冒險的異鄉(xiāng)呢？”羅鏘鏘這話，也有給自己鼓勁兒的意思，“真遺憾啊，你沒能在深夜她剛睡下的時候，拉住她的手。”

這話說出來，兩人都有些心酸，眼眶泛淚，很長時間里，誰也說不出話來。

路燈下依然聚滿了紛飛的昆蟲，無憂無慮地熱鬧著。

走著走著，視野豁然開朗了起來，他們來到了海河邊。

羅鏘鏘這才有心情仔細端詳海河的夜景：“城市里有這樣一條河，真是福氣?！彼娴牟ü庥吃诹肆_鏘鏘的臉上，她有一種沉靜的美。谷東東望著她的眼神多了些柔情，羅鏘鏘轉(zhuǎn)頭望向谷東東，兩人對視，谷東東尷尬地移開目光。

“你看沒看過《愛在黎明破曉前》那一系列的電影？”谷東東慌忙轉(zhuǎn)移話題。“聽說過，沒看過?！绷_鏘鏘問?！班?，就是講一男一女倆話癆，在火車上偶遇，搭訕，然后一起在維也納轉(zhuǎn)悠了一晚上，邊走邊聊天，不停聊天，彼此有了好感……”

“哦，幾點了？我可不能跟你轉(zhuǎn)悠到‘黎明破曉啊！”羅鏘鏘忽然想起了時間。

谷東東淡定地看了看表：“沒車了。你找家旅館住下吧，明兒一早回北京，我借你錢?！绷_鏘鏘木然看著谷東東。谷東東趕緊說：“沒別的意思啊，你住旅館，我回家。”

羅鏘鏘看著谷東東窘迫的樣子，忽然笑起來，谷東東也跟著笑。海河水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