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雅彬
如果您生活在宋朝,但凡有點人生追求,都會跟象牙較勁。
在奉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書念得好,大概率事件是邁入仕途,既然走仕途,就與象牙脫不了干系。
宋朝五品以上的官員上班時要手持象牙笏板,五品以下官員用槐木笏板。不論您品行高潔,還是腰纏萬貫,都要遵守這項規(guī)定。就像現(xiàn)在按級別規(guī)定公務用車、差旅住宿的標準一樣。
笏板的誕生,最初為的是解決實際問題,充當領導干部的記事本。在沒有紙的年月里,官員隨身攜帶笏板,用來記錄自己向君王匯報事情的要點,同時記下老板做出的指示,回去落實,是為“笏者,臣見君秉,書思對命者也”。
作為記事本,笏板屬于功能性用品,對材質(zhì)要求不高,竹板、木板都可以,只需分量輕、便于攜帶即可。據(jù)記載,“笏長兩尺六寸,中寬三寸”。按今天的尺寸換算下來,大概半米長,五厘米寬,面積可是不小,如果把字寫小寫密,很能記錄些東西,非常實用。
在宋朝,手持笏板并不僅限于面見君王。但凡規(guī)模較大的官員聚會或公務活動,人人手里都得拿塊板,不為別的,得讓會議主辦部門一眼看到就能判知您的級別,便于就餐什么的安排與身份相匹配的座位。官員之間見了面,尊卑高低盡在掌握,眼睛輕輕一掃,寒暄前心里已有底數(shù)。
當然,宋朝此舉實非創(chuàng)新,而是繼承傳統(tǒng)。早在漢代前后,笏板就開始體現(xiàn)官僚體系的森嚴等級?!抖Y記·玉藻》記載,“笏,天子以球玉,諸侯以象,大夫以魚須文竹”。笏板按照職級高低,依次以美玉、象牙、竹木板等材質(zhì)予以區(qū)分。
按說漢代發(fā)明了造紙術,技術進步已經(jīng)把記錄難題拿下,笏板跟紙板比起來,在寫字的效率和效果上簡直弱爆了。從功能需求上,其歷史使命已經(jīng)完成,可以光榮謝幕。但此時材質(zhì)上的簡單差別早已在時光的推移打磨下,脫胎換骨為尊卑高低的代言,官僚主義的等級色彩已經(jīng)滲入笏板骨髓,這一符號價值超脫并超越了本來的工具屬性,具有了豐富內(nèi)涵和象征意義,使得它本該退休卻繼續(xù)返聘,繼續(xù)在官場發(fā)揮余熱。
象牙確實堪任身份和財富的代言。9世紀的時候,歐洲人給領導送禮,不過象牙梳子一把,天朝官員卻手持半米長的象牙笏板,絕對高端大氣上檔次。當然,天朝老百姓也是威武非常的,陸游曾在四川見到當?shù)刈鼍扑獾膵D女頭頂“插大象牙梳,如手大”,比歐洲人氣派不知多少倍。只不過,人的檔次上去了,大象卻為之丟了性命。
早在宋太宗在位時,有大食商人來進貢,宋太宗親切接見,問其國特產(chǎn),得到的答復就是“唯犀象香藥”。太宗問詢?nèi)绾巫ゲ洞笙?,對曰:“象用象媒誘至,漸以大繩羈縻之。”誘捕活象取牙,與當時流行的“奪取者上也,身死者次之”的象牙遴選標準有關,人們普遍認為,直接從活象身上取得的牙比死象的牙質(zhì)量要高很多。
紹興元年,大食商人蒲亞里向宋朝廷進貢象牙209只,每只都在50多斤以上,因數(shù)目太多,總價達5000萬錢,宋朝廷沒都留下,從中挑選了個頭較大的象牙100只,準備“解笏造帶宣賜臣僚使用”,給官員們制作笏板。如果進貢的這些象牙都取自活象,那么至少有100多只大象為此付出了生命代價。
由此看來,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擱在千年之前的大宋朝同樣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