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往來話重陽

寧學麗

在《易經(jīng)》中，把“六”定為陰數(shù)，把“九”定為陽數(shù)，九月九日，日月并陽，故叫重陽。漢代的《西京雜記》記述：“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云令人長壽?！辈贿^，一直到唐代，重陽才被朝廷正式定為節(jié)日，在此后長期的發(fā)展中，逐漸形成了賞菊、登高、佩茱萸、飲菊花酒、吃重陽糕等風俗。

唐代官方的正式確定，大大促進了重陽節(jié)的發(fā)展，每年這一天，上自皇帝，下及庶民，都要參加節(jié)日活動。重陽詩詞也由此大興，佳作層出不窮，其中描寫重陽節(jié)最為著名的詩篇是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边@是詩人17歲時的作品。當時王維正在長安謀取功名，繁華的帝都雖對熱衷進仕的年輕士子有著很大的吸引力，但對一個游子來說，畢竟是舉目無親的“異鄉(xiāng)”，詩人對自己孤孑處境的感受，都凝聚在這個“獨”字里面。簡單而樸實的詩句，讓讀者感同身受，成為千百年來最能表現(xiàn)游子思鄉(xiāng)感情的名句。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边@是詩圣杜甫對重陽節(jié)的另一番體驗。公元767年，杜甫寓居長江畔的夔州。當時安史之亂已經(jīng)結(jié)束四年，但地方軍閥又起，相互爭奪地盤。56歲的詩人只好離開經(jīng)營了六年的成都草堂，買舟南下。在夔州的三年里，他生活困苦，重陽佳節(jié)來臨，患有嚴重肺病的詩人獨自登高遠眺，不禁愁緒滿懷，百感交集。一首《登高》抒發(fā)了他年邁多病、感時傷世和寄寓異鄉(xiāng)的悲苦。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薇。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jié)，不用登臨恨落暉。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沾衣。”這首《九日齊山登高》是詩人杜牧公元845年任池州刺史時的作品。當年，詩人和朋友帶著酒，登上池州城東南的齊山。由高處下望江水，空中的一切景色，都映在碧波之中，更顯得秋天水空的澄肅。面對著秋天的山光水色，他興致勃勃地折下滿把菊花，覺得應該插個滿頭歸去，才不辜負這一場登高。詩人意識到，塵世間像這樣開口一笑，實在難得，在這種心境支配下，他像是勸客，又像是勸自己：“但將酩酊酬佳節(jié)，不用登臨恨落暉”——斟起酒來喝吧，只管用酩酊大醉來酬答這良辰佳節(jié)，無須在節(jié)日為夕陽西下、人生遲暮而感慨怨恨。詩人似乎想用偶然的開心一笑和節(jié)日的醉酒來掩蓋和消釋長期積壓在內(nèi)心中的郁悶，塵世終歸是難得一笑，落暉畢竟就在眼前。于是，詩人安慰自己：“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沾衣？”從中可以看出詩人在登高時交織著抑郁和欣喜兩種情緒，令人讀來頗覺頓挫跌宕，風神搖曳。

到了宋代，人們對重陽節(jié)更加重視，詞人留下了許多吟詠重陽節(jié)的作品。成為千古傳誦佳作的，要數(shù)女詞人李清照的《醉花陰?重陽》。“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绷攘葦?shù)句，把一個閨中少婦心事重重的愁態(tài)描摹出來。李清照與丈夫感情甚篤，琴瑟和諧。重陽佳節(jié)，良辰美景，丈夫不在身邊，她走出室外，天氣不好，待在室內(nèi)又悶得慌。白天不好過，黑夜更難挨。坐不住，睡不寧。她一邊飲酒，一邊賞菊，染得滿身花香。然而，她又不禁觸景傷情，聯(lián)想到把酒相對的菊花，菊瓣纖長，菊枝瘦細，而斗風傲霜，人則悲秋傷別，消愁無計?！叭吮赛S花瘦”使人想象出一幅重陽佳節(jié)佳人獨對西風中的瘦菊的情景，有了時令與環(huán)境氣氛的烘托，佳句千古傳誦。

到了明代，每到重陽節(jié)，皇宮上下要一起吃花糕，皇帝親自到萬歲山登高，以暢秋志。民間更是盛行登高賞菊，一直流傳到清代，影響到現(xiàn)代。明代詩人文森離家三載，重陽時創(chuàng)作《九日》：“三載重陽菊，開時不在家。何期今日酒，忽對故園花。野曠云連樹，天寒雁聚沙。登臨無限意，何處望京華?！比婋m寫思鄉(xiāng)，但無一詞一語直接表白，眷戀的情感和深沉的思念從字里行間滲透出來。明末清初詩人陳子龍曾于重陽之日登臨一覽樓，作有《九日登一覽樓》：“危樓樽酒賦蒹葭，南望瀟湘水一涯；去麓半函青海霧，岸楓遙映赤城霞。雙飛日月驅(qū)神駿，半缺河山待女媧；學就屠龍空束手，劍鋒騰踏繞霜花?！痹娙藦难矍熬拔飳懫?，抒發(fā)了“報國欲死無戰(zhàn)場”的感慨，同時也表現(xiàn)出作者在無限失意之時絕不放棄抗爭的決心。

在所有的重陽詩詞里，要數(shù)毛澤東的《采桑子?重陽》最富有樂觀豪邁的氣韻：“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zhàn)地黃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929年重陽節(jié)時，毛澤東正在閩西征途之中，以雄視千古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和克敵制勝的大無畏英雄氣概，觸景生情，因成此詞。僅僅四十多個字，有情有景，有色有香，戰(zhàn)火紛飛，菊花吐蕊，傲然開放。秋風颯颯，天空高遠，萬里澄澈，熔詩情、畫意、野趣、哲理于一爐，形成生機盎然的詩境，既歌頌了土地革命戰(zhàn)爭，又顯示了作者詩人兼戰(zhàn)士的豪邁曠放的情懷。毛澤東的這首詞脫盡古人悲秋的窠臼，一掃衰頹蕭瑟之氣，以壯闊絢麗的詩境、昂揚振奮的豪情，喚起人們?yōu)槔硐攵鴬^斗的英雄氣概和高尚情操。

如今，我國把每年的農(nóng)歷九月九日定為老人節(jié)，成為尊老、敬老、愛老、助老的節(jié)日，也是老年人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樂、安享美好生活的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