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險惡，不行就撤

葉子琦

又名：《盟主萬歲萬萬歲》

夜凝晨說，“于兒，睡要是敢欺負(fù)你，告訴我，我會殺掉他。”那么，夜凝晨，你自殺吧。

一.“血人”從天而降

大師兄說，于兒，死都別下山去，山下的壞人多得如同山上的樹木一樣，就你這智商，剛走到山腳，就會被人賣進(jìn)妓院。

我對大師兄的話持保留態(tài)度。因?yàn)椋矣X得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地方比山上更險惡。七大幫派四大聯(lián)盟齊聚于這座百花山，先不說人有多少，單說五日發(fā)生了二十八次搶劫勒索、三十四次打架斗毆事件這一點(diǎn)，就足以讓人震撼。

百花山，被朝廷親切地稱為“土匪山莊”。這山上，因?yàn)樯倭藗€霸主混亂不堪。而我的師父，閉關(guān)六個月零一十五天，誓死與師娘練成絕世神功，統(tǒng)領(lǐng)山頭。我覺得，我?guī)煾刚媸侵鞠蜻h(yuǎn)大，選擇尚無幫絕對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但是，這些美麗的幻想在他帶著懷有四個月身孕的師娘開關(guān)之際徹底破滅。

大師兄說，師父是有遠(yuǎn)見的人，他肯定覺得自己老了，身邊的徒弟們沒有慧根，要重新培養(yǎng)一個，只是培養(yǎng)的深度比較高，從娘胎里就開始了。

穿著開襠褲的小師弟屁顛屁顛地跑到樹下叫我和大師兄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吃光了從其他門派的院子里偷來的那只蘆花雞。

“師兄、師姐，山里來了個全身血紅的人，臉上也是紅的。師父讓我叫你們回去開會。”說著，抽了抽鼻子。

我撇撇嘴巴從樹上跳下來，忍不住感嘆，也怪不了師父要自己生一個，就這種從山底下?lián)焐蟻淼耐降?，智商確實(shí)不行。

從身后拽出剩下的雞腿，遞給他，又蹲下身扯過他腰間的帕子，擦干凈他的鼻涕。我無奈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夜凝晨就是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的，他確實(shí)是紅色的，白色的長袍被血染得炫目，臉頰已經(jīng)被清理過，只可惜沒擦凈。他暈死在大堂上，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睡。

我伸腳踢了踢他，才和師父講話：“師父，您有什么打算？吃了還是埋了？”

師父捋了捋本身不長的胡須，故作深沉地大喝一聲：“于兒，你太生性！”

大師兄看不下去，接過話：“師父，咱們是要清蒸還是油炸？”

師父痛心，連呵斥的力氣都沒有了：“還是你們師娘有遠(yuǎn)見，你們看，這年輕人一身的長袍是什么材質(zhì)的？”

我立即蹲下身去，拿出最專業(yè)的水準(zhǔn)，輕輕觸摸，真絲的，真絲的！

就在這時，我的手被一只手握住，那手上滿是鮮血，他緊緊地拽住我，仿佛用盡了生命的力量。他說：“不要，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說話的時候，他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臉上有痛苦的表情，像是個孩子，在哀求著自己的母親。

“呀！”大師兄突然怒喝著一腳襲來，將剛剛有些生命跡象的血人踢到在地，托著長長的尾音怒喝一聲，“大膽，竟然敢拉于兒的手?！?/p>

夜凝晨就這樣暈了，一暈就是十天，我覺得這件事情大師兄的責(zé)任特別重大，所以以幫助師兄積德為名，以死相逼，強(qiáng)迫整個尚無幫將夜凝晨留了下來，并且用他那身貴重的行頭換來的錢給他買了上好的藥。

師兄指著我的鼻子罵，他說：“任于兒，我沒想到你是這么花癡的一個人！”嘿嘿，是的，夜凝晨長得確實(shí)帥，花癡怎么了！

二.師傅口中的武學(xué)奇才

夜凝晨醒來的時候，我們門派正在經(jīng)歷一場生死抉擇類的紛爭，我一個人一伙。我堵在夜凝晨的房門邊，整個人撐起一個大字將門封死，態(tài)度堅(jiān)決，絕對不容小覷。

師父說：“于兒，你留一個廢人就為了看著？太傷財(cái)！師父答應(yīng)你，把這小子扔了，為師給你買一只小狗?！?/p>

師娘扶著肚子，連忙補(bǔ)充：“不，兩只。師娘給你買兩只，就上次你看上的那對。”

師兄怒喝：“于兒，師兄給你偷一窩來?！?/p>

夜凝晨怎么可以和狗比呢？夜凝晨除了好看，還可以摸呢。我態(tài)度堅(jiān)決地朝著門內(nèi)看了看，搖了搖頭：“不要?！?/p>

師父痛心疾首：“莫要怪為師了，于兒。”說完，朝著身后揮揮手，我的大小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八十多人，便毫無秩序地朝著我沖過來。我聽到師父的聲音，“別踩死了于兒，喂，別踩死！”

就在小師弟的爪子拽住我裙角的時候，身后一只手突然用力一帶，我整個人都朝后倒去。我被一個身材偉岸的人擋在身后，時間和空間全部靜止，驚恐之余，我看了看床上，再看了看眼前，夜凝晨醒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將我護(hù)在他的身后，他說：“我保護(hù)你?！?/p>

聲音淡淡的，卻飄進(jìn)了我的心里。六歲以前，有個女人也這樣對我說過，她永遠(yuǎn)將我護(hù)在身后，說：“我不會讓你受到一點(diǎn)委屈，我會保護(hù)你，一輩子?！彼穆曇衾锿钢陌碗[忍。然后，這個關(guān)于一輩子的諾言就止于六歲。

那一年，同樣是這個女人，將我放在這座山下，她說：“娘親沒有辦法，我的一輩子那么長，不能毀在現(xiàn)在?！闭f這話的時候，她的聲音里也充滿了淡淡的哀傷和隱忍。

我死死地拉住她的衣袖，我說：“不要，不要丟下我……”

我看著眼前的人，緊緊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我看到朝著我們撲來的同門，他始終將我護(hù)在身后，他說：“你救我，我欠你的是一輩子?！边呎f邊將我的同門一一撂倒。

看夠了，我才拉住他，自我介紹：“別打了，我叫于兒，你叫什么??？”

夜凝晨換上好看的笑容，看著我的那雙眼睛好看到了極致，那是我在這座山上從沒見過的，堅(jiān)定、清澈、沉穩(wěn)，有一股子肯定的氣息，看久了會不敢直視，因?yàn)楹ε伦约旱暨M(jìn)去。

他說：“夜凝晨?！?/p>

師父自身后打斷我們的談話：“你從哪兒來？”

夜凝晨……沒理他，而是對著我說：“你長得真好看?！?/p>

嘿嘿，是嗎？師父終于忍不住，快步走過來，激動地看著夜凝晨：“你愿意為了于兒留下來嗎？我把于兒許配給你，你做我的弟子，可好？”

呃……是親師父不？

“我不能嫁給他，師父，我們才剛剛認(rèn)識，我還不了解他，你就……”我怒，這是什么世道，我任于兒能因?yàn)橐粋€人長得很好看，又隨隨便便地給了句承諾就嫁了嗎？有禮金嗎？有八抬大轎嗎？有追過我嗎？這樣合適嗎？

“我人很好的。”夜凝晨說。

我……

我的師父沒有給我反對的機(jī)會，握住夜凝晨的手，眼含熱淚：“你就是我要找的武學(xué)奇才，你將會成為我最有實(shí)力的徒弟，你會成為這座山的盟主。跟著我學(xué)吧?！?/p>

三.是親師傅嗎？

我聽到大師兄憤怒的喘息聲還有夜凝晨淡如水的好聽聲音，他說：“于兒，你想讓我學(xué)嗎？”

然后我就感受到了一股犀利的寒氣逼來，看清楚了，才知道是師父兇狠的眼神，那眼神所表達(dá)的意思是“他如果不學(xué)，你就給我滾下山去”。

我十分懂眼色地對著夜凝晨點(diǎn)點(diǎn)頭：“想！”

夜凝晨就換上了好看的笑容，他沒有轉(zhuǎn)頭，只是緊緊地盯著我：“那我留下來，好好學(xué)?！?/p>

我不知道他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認(rèn)識什么人，為什么受傷，只是想他留下來，因?yàn)椤規(guī)煾赣蒙獟读宋摇?/p>

墻角處，師父手舉寶劍對著我怒目而視：“難得還有個男人對你感興趣，你必須把他給我留住，光耀我尚無幫的重任就要靠他來完成了?！?/p>

我看著那把冰冷的劍，在心底無數(shù)次追問自己：“是親師父嗎？”

“于兒，你必須意識到……”

師父聲音還在繼續(xù)，只聽啪的一聲，師父驚得聲音走了調(diào)，我則驚得睜圓了眼睛。我們朝著聲源看去，那把冰冰涼的寶劍，此刻斷裂成兩半，一半在師父手中，另外一半則在夜凝晨的指縫里。

夜凝晨一把將我拉出去，護(hù)在身邊，眼神中殺氣騰騰：“誰敢用劍指著于兒，我就讓誰如此劍一般?！?/p>

帥！

我偷偷瞄了瞄師父，他慘白的臉色已經(jīng)調(diào)整為興奮的紅潤，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高興地狂笑：“哈哈哈，這就是奇才呀！”說完，沖回了房間。

“以后有人欺負(fù)你就告訴我，我?guī)湍銡⒘怂??！币鼓哭D(zhuǎn)過身看著我，霸道地提醒。

我看著帥氣的他，只覺得可惜可憐，師父請了山上最貴的大夫給他診治，據(jù)說，夜凝晨失憶了，記住的事情凌亂，不完整。

但是對于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大夫和我都沒有合理的解釋。最后，我將其總結(jié)為：一見鐘情。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拍拍他的肩膀，開心了不少。我貼近了他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說：“今天晚上三更，你陪我去做一件大事！”有了夜凝晨，再偷雞，絕對不帶大師兄了。夜凝晨武功高強(qiáng)，又聽話，是絕佳的人選！

話音剛落，瘋子師父便抱著他房間里收藏的十二把寶劍沖了出來，全部攤開在夜凝晨的面前，驕傲又不失激動地說：“徒弟，來，你把他們?nèi)缄哿??！?/p>

可惜了這么好的寶劍啊！上次我問他要其中的一把，打算用來宰雞，求了兩個多月，他都沒答應(yīng)，現(xiàn)在竟然這么輕易地拿出來弄壞。我覺得，師父和夜凝晨一起瘋了。

夜凝晨看了看我的眼色，我接過師父手里的寶劍，取出自己中意的那一把，將其他的遞給夜凝晨，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然后，師父的寶劍就全部喪身了。師父又一次嗷嗷叫著跑遠(yuǎn)了。我開始為師父的精神擔(dān)憂。

四.偷雞成功也失把米

半夜，夜凝晨跟在我身后，我們從后門跳出，繞到了隔壁的奇才幫，我指了指院子里的雞，對夜凝晨使了個眼神。然后……然后我就看到夜凝晨飛了起來，沖進(jìn)雞窩，拽了三只雞飛了出來。我覺得……以夜凝晨的功夫，我完全有機(jī)會嘗嘗老虎肉了。

我?guī)е鼓颗艿搅诵『舆?，分別做了叫化雞、烤雞肉、燜雞肉三種雞。邊給他講解做法邊吩咐他撿柴生火、挖坑和泥。夜凝晨干得熱火朝天，我在心里默默對他的評價從外在上升到了精神層次。長得帥的滿大街都是，長得帥又聽話，還拼命護(hù)著我的絕對只有一個。

夜凝晨突然歪過頭來看著我，在我剛要換上笑容的時候，一把將我拉到身側(cè)，我沒蹲穩(wěn)，整個人壓在了他的身上……我真的是沒有蹲穩(wěn)，就在這尷尬的場面下，夜凝晨突然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壓低了聲音提醒：“有人追來?！?/p>

不可能！專業(yè)偷雞十八載，有人為了三只雞追出來這種事情還真沒遇見！

夜凝晨拉緊我的手，翻身跳進(jìn)了河里。河里……為什么要跳進(jìn)河里？我掙扎著蹬腿，這個精神病，大半夜的一起洗冷水澡，這樣真的合適嗎？好不容易掙脫了夜凝晨，頭剛冒出水面，就看到了一片光亮，擦了擦臉上的水，才看清楚，一片火把組成的星海正朝著我們的方向移來。

就為了三只雞？全幫出動了？！

剛要開口問一聲，突然頭又被按了下去。我在水中看到夜凝晨的眼神，溫暖而又清澈，他對著我咧開嘴巴微微地笑，我……咕咚、咕咚，我……只能在水里待一小下，時間久了會……咕咚、咕咚……水順著嘴巴溜進(jìn)去，我……咕咚、咕咚、咚咚咚……忍不住了，有一種要喝光全部河水的感覺。

我掙扎著要逃離的時候，突然被夜凝晨拉緊，我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以及越來越多的水，我閉起眼睛，反手更緊地拉住夜凝晨。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師兄說過，早晚有一天我會死在雞身上，果然，應(yīng)驗(yàn)了！

“唔唔……唔……”嘴巴突然被堵住的時候，我徹底不會動了。夜凝晨，親了我？！呃，不對，是在幫我呼吸，對，幫我呼吸，沒有親我！

意識慢慢回歸的時候，我突然被拉出了水面，夜凝晨抱著我停在眾人的面前，幫我擦掉額前發(fā)上的水珠：“有沒有好一些？我不知道你不會浮水?！闭f完，對著我輕輕笑了笑。

“是你們？”已經(jīng)走近了的眾人對著我們憤怒地質(zhì)問。

就三只雞用得著這么大張旗鼓嗎？丟不丟人？我昂頭挺胸：“是我，就是我干的，賠給你就是了，多少銀兩你開個價！”

對方在聽到我的話之后，面面相覷，三秒鐘后，帶頭的人發(fā)話了：“兄弟們，殺了他們！”

就為了三只雞？！

他們抽出刀子朝著我撲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完了，因?yàn)槿浑u闖下的禍性質(zhì)不同了。因?yàn)椋矣浀靡鼓空f過：“誰敢用劍指著于兒，我就讓誰如此劍一般?！蔽疫€記得，他笑得溫暖對我說：“于兒，誰要是欺負(fù)你，我就殺掉誰。”

我出手制止的時候已經(jīng)太遲了，我看見倒在血泊中的人們，我緊張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腦子里面嗡嗡嗡嗡的，如同上萬只蒼蠅在亂飛亂撞。

百花山雖然是土匪山，雖然打架斗毆，雖然偷盜盛行，但是，我們從不刀劍相見，因?yàn)槲覀冋J(rèn)為，生在一起，長在一起，我們就要團(tuán)結(jié)，一致對外，沒有外可對的時候，互相打打鬧鬧也沒什么關(guān)系。

五.盟主萬歲萬萬歲

我看到半個奇才幫被夜凝晨化為了尸體，他身上的水珠夾雜著血水飛濺到了我的臉上，我恍然大悟地驚醒，沖到他的面前抱住他：“不要！不要?dú)⑷?！?/p>

我看到夜凝晨紅著雙眼，憤怒地對著那一群人，他的聲音冰冷異常，他說：“他們要傷害于兒?！闭f完，推開我，又沖了上去。

直到他手里揮舞的那把從別人手中搶來的刀子快要劈到我的頭頂?shù)臅r候，他才停了下來，我擋在一個被他打傷的人身前：“夜凝晨，放下刀子！”

“你們……你們殺了我們師父，你們殺了師母?！鄙砗蟀胨啦换畹娜藪暝肛?zé)。這句話我們是在后來弄懂的。

原來，他們追出來并非為了三只雞。我和夜凝晨在偷雞的時候，他們的師父師母被人殺害，有人看到那個時候夜凝晨從他們的院中飛了出去。所以，他們追了出來，在我昂首挺胸承認(rèn)的時候，他們憤怒了。

所以……這是個誤會。

可是，當(dāng)夜凝晨真的殺了半個奇才幫門徒的時候，這個誤會不再是誤會了。

被眾門派圍堵在院子中的師父和我的眾師兄弟皺著眉頭看著我，沒有指責(zé)，盡是擔(dān)憂。

“這件事不怪夜凝晨，是我的錯。我出去解決，讓他們殺掉我報(bào)仇。”我咬咬嘴唇，抬腳朝著大門走去。

“于兒！”

“于兒！”

“師姐！”

……

“我們陪你！”

我聽到整個院子中響起了無數(shù)的聲音，他們陪著我，我當(dāng)然不答應(yīng)。

我換上輕松的微笑，沒有轉(zhuǎn)頭，繼續(xù)朝著門外走。被拋棄的時候，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這么多人在乎，知足了。

我，任于兒，從來都沒想過干什么大事業(yè)，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師父當(dāng)上了山大王，我可以仗勢欺人，看上誰家的雞就捉過來飽飽口福。誰承想，命里還有這么一個大劫。

突然，頭上一痛，腳下一軟，不省人事。媽的，誰偷襲我！

再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自己的房間里，桌子上有熏香冒著裊裊的煙，香氣縈繞了整個房間。門外，有小師弟拼木劍的聲音，真好，和每天清晨一樣。

我伸了個懶腰，掀開被子爬起來，走到床邊摸過水杯漱了漱口，可能是聲音太大，兩個小師弟聽到了，開心地沖進(jìn)了我的房間：“師姐，你醒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蹲下，從小師弟腰間摸出帕子擦了擦他的鼻涕：“告訴你多少次，這手帕要拿來用的！”

小師弟傻呵呵地笑著，沒回答我的問題：“師姐，我以為你被夜哥哥打死了呢?！?/p>

他打暈我的？！

“后來怎么了？”我這才想起了當(dāng)天的情況，門外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就此罷休？！

“夜哥哥是盟主了，他打敗了所有來挑戰(zhàn)的人?！毙煹茯湴恋?fù)P揚(yáng)頭，好像夸贊他親爹一樣炫耀。

盟主？！

功夫我信，但是，能力和說服力，我不信。

直到再看到坐在正廳給眾人分析山上情況的夜凝晨，我才接受了這個事實(shí)。夜凝晨，果然是個狠角色呀。殺了人家那么多人，人家還能原諒他？

后來，我才知道，夜凝晨擁有的不僅是狠。

見到我來了，夜凝晨高興地笑了，眼睛彎出了好看的弧度。他說：“于兒，你醒了？”

所有人都朝著我的方向看過來，我趕忙回話：“你先忙，我就是過來看看?！?/p>

夜凝晨卻大步地走到我的身邊：“我等你很久了，你終于醒了。一起吃早飯?！闭f完，丟下身后的眾人，拉著我走了出去。

我其實(shí)，喜歡這種感覺，有一個人，為了我，丟下他的全部。

六.全世界我只認(rèn)識你

“我?guī)椭麄冋业搅藲⑷藘词?，解開了誤解，還接受了他們的挑戰(zhàn)，所以事情解決了。于兒，我會保護(hù)你，不會讓你被殺掉?！币鼓肯駛€孩子一樣說著簡單卻讓我覺得溫暖的話，那種溫暖從心底蔓延開。

“為什么？”我看著他的眼睛問。

“因?yàn)槟愫苤匾?。全世界我只認(rèn)識你?！币鼓炕卮鸬谜J(rèn)真真切，以至于，后來我想起來就覺得心痛。

見我不說話，夜凝晨緊張地湊過臉頰，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是我下手太重了，把你打壞了？于兒，你怎么了？”

想哭，心里開心，所以想哭。

剛想開口，就被人拉開，擋在身后，大師兄把我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都是你帶壞了于兒。于兒連狗都沒殺過，你卻讓她看見殺人的場面。夜凝晨別以為你是盟主我就怕你，我心里沒把你當(dāng)盟主?！?/p>

這個……

“大師兄，你不是說狗太大，我們倆吃不完，才不讓我殺的嗎？”我拉了拉大師兄的衣袖，壓低了聲音提醒。

大師兄用眼神把我從上到下捅了七十多刀，才憤怒地開口：“任于兒，你給我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千萬別喜歡上他，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受傷的是你自己?！?/p>

喜歡上？！

夜凝晨沒理他，反倒是歪著頭對著被藏在大師兄身后的我微微笑：“于兒，你要是想喜歡就喜歡吧，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因?yàn)?，大師兄憤怒地把我拉走了，邊走邊?xùn)斥：“于兒，你偷雞為什么不叫我？要是叫我一起，能發(fā)生那么多事情嗎？”

我低著頭回答：“嗯?！?/p>

“于兒，你了解夜凝晨多少？他隨便就能拿著刀子殺人，多危險?！?/p>

“嗯?！蔽依^續(xù)回應(yīng)。

“他拿著刀殺人的時候明顯是常殺人，一點(diǎn)都不顫抖，一刀一個，說不定以前就是個殺手?！贝髱熜忠娢也环瘩g，說得更起勁了。

“嗯。”

“于兒，你聽師兄的話，山下險惡，山下來的人更壞，要不然他不會要帶領(lǐng)大家下山去開疆?dāng)U土。他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于兒，我總覺得他沒失憶，我總覺得他……”

“嗯?！?/p>

“嗯？到山下去？為什么？”剛才他們在討論的問題，難道是要下山去？

“是啊，我們在山上生活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到山下那群壞人中去？山下亂得很，你一定別下山，你這種智商肯定會被賣進(jìn)妓院……”

又來了，我覺得大師兄這個常把我和妓院聯(lián)系到一起的毛病十分不好，讓人聽了就莫名不愉快！

大師兄把我?guī)У皆鹤油饷嫫铺旎牡攸c(diǎn)了一份爆炒雞胸肉，我硬是看了半天沒敢動。從我遇見大師兄開始，他帶我吃過的最昂貴的東西就是炒黃豆，吃完之后的半個月，他還訛詐了我一兩銀子，那么這樣的一盤菜……我是萬萬不能動的呀。

“于兒，吃吧，你去年生日的時候不是吵著要嘗一嘗這道菜？”大師兄慫恿我動筷子。

我咽了咽口水，表情懇切真誠：“大師兄，我口袋里就剩下二兩碎銀子了，再多給不起了?！?/p>

“我明天要跟著他們下山去了，這是臨走之前帶你吃的。不知道山下會不會有這么好吃的飯菜……”

哦，那好！我趕忙拿起筷子瘋狂地吃了起來。我最愛吃雞肉，這么一小盤，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完全不在話下！很快，整個盤子就只剩下幾塊肉，我戰(zhàn)斗力不減。

“于兒，要離開的人是我，這頓飯?jiān)撌悄阏??！?/p>

“啊喀喀喀——”我嗆到了，差點(diǎn)嗆得提前去世。

見我咳嗽，大師兄連忙幫我倒了杯水：“于兒，你慢點(diǎn)，我只是說應(yīng)該，該是你請，實(shí)際是我來的?！?/p>

七.這手藝能做盟主夫人不？

我沒喝水，但是不咳了。我看了看盤子中所剩無幾的肉，推到了他的面前：“師兄你嘗嘗，記住這個味道，等你從山下回來了，我請你吃，看看是不是一個味道?！?/p>

大師兄對山下的仇視和憎惡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的，至少我不能理解。他對妓院這個地方印象尤其深刻，以至于我一直猜想他的來歷。

我做過無數(shù)的設(shè)想，其中一個就是，大師兄的娘親是妓院里面的，他出生在那里，后來被人扔了。師父說，這個想法過于俗套，而且不尊重母親。

于是，我又做了第二種設(shè)想。也許，大師兄小時候長得太好看，像個女孩子，在大街上被人撿到賣到了妓院里面，被逼良為娼之際，發(fā)現(xiàn)他竟然是個男娃娃，被人毒打之后扔到了大街上。

師父說，這個設(shè)想十分創(chuàng)新，但是過于不尊重大師兄。

我沒想過這頓飯會成為我和大師兄最后一次在山上的聚餐，如果知道，我一定多剩下幾塊肉給他。

夜凝晨帶隊(duì)，各個幫派大部分的戰(zhàn)斗力跟在他的身后下山去。我們山上的人，其實(shí)對山下都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厭惡，不愿意和山下的世界有任何交集，我不知道夜凝晨如何說服了他們，但是，走出去，未必不是件好事。

出發(fā)前，夜凝晨幫我將額前的細(xì)發(fā)整理好，對著我輕輕地笑。他說：“于兒，一輩子都別忘記我。別怪我，我有苦衷?！闭f完，在我的額上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吻，嘴唇觸碰到，馬上放開。

“我，等你回來。等你們一起回來?！辈粫裨沟?，我覺得男兒應(yīng)當(dāng)做一番大事業(yè)。我的男人就要騎著高頭大馬，做人上人。

我挽著師娘的胳膊回去，師娘一直在哭，她說：“寶寶快要出生了，留在山上不好嗎？為什么一定要去征服山下？”

也許，是因?yàn)樗麄兪悄腥税?！征服永遠(yuǎn)要比被征服強(qiáng)。

后來我知道，這件事情我想得太簡單了。

全軍覆沒的消息被傳到山上的時候，我正在給師母熬雞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一不小心打翻了鍋，整個胳膊被燙得紅腫，起了水泡。

因?yàn)?，拼死逃回來的人說：“快逃，夜凝晨是奸細(xì)，他是朝廷的人，他……是太子，他是來剿滅我們的?！?/p>

你猜我會不會相信？當(dāng)然不信！所以我忍著胳膊的痛，重新下料，繼續(xù)熬湯，我要做非常香的雞肉，等夜凝晨、大師兄和師父回來的時候，給他們吃。我一定會對著夜凝晨炫耀說：“你看，這手藝，能做盟主夫人不？”

我都準(zhǔn)備好了等夜凝晨回來就告訴他我喜歡他，我才不會聽別人的話，夜凝晨才不是太子。

官兵到山上的時候，我已經(jīng)煮了第三鍋雞湯。胳膊疼得鉆心，但我仍然沒打算停下。

“把他們抓回去，抓活的?！睅ь^的人喊了句話，我就被人抓住了。他們拽得我胳膊更疼了，怕我會逃跑，其中的一個人竟然拔出了刀子抵在我的脖子上，他說：“老實(shí)點(diǎn)?！?/p>

我會很老實(shí)，我不怕任何人對我拔刀子，因?yàn)?，夜凝晨說，只要有人敢用刀子對著我，他就會殺掉他。我信了。

只是，這一次，夜凝晨沒有趕來，反倒是我，被押著帶到了他的面前。

夜凝晨高高在上，坐在眾人之上，見到我被帶進(jìn)來，對著下面揮了揮手，士兵們就退了下去。

夜凝晨說：“于兒，對不起?！?/p>

我該怎么回答？！沒關(guān)系嗎？他又沒有對不起我。

“我從一開始就騙了你?！?/p>

可是從一開始我就相信了，我以為的一見鐘情在此刻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師父和師兄弟……”

八.恨你，如同恨我自己

“太子殿下，皇上來了?！遍T外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夜凝晨繼續(xù)的聲音，幸好，他沒有說完，否則我怎樣安慰自己？怎樣原諒自己？怎樣勸自己不要?dú)⒌粢鼓浚?/p>

“于兒，你躲一下?！币鼓繉⑽依狡溜L(fēng)后面，在唇邊豎起一根指頭，“不要出聲?！?/p>

我任由他走出屏風(fēng)，任由他坐在只和我一個屏風(fēng)之隔的地方，任由他和他的父皇淺笑聊天。

他的父皇聲音渾厚沉穩(wěn)，他說：“這次任務(wù)完成得很好，土匪全部被剿滅，我決定信守承諾，將皇位傳給你?！?/p>

全部被剿滅！被滅掉的那群人里面有我的家人，他們?nèi)慷际俏业募胰恕?/p>

“多謝父皇。晨兒定會盡心竭力為百姓造?！?/p>

夜凝晨的聲音頓了一下，因?yàn)?，隔著屏風(fēng)，我用那把當(dāng)初留下來的寶劍刺穿了他的身體。他殺了我所有的家人，我的師父、師兄。當(dāng)初他們就要將夜凝晨扔出去，是我，拼死抱住了他，也是我，拼死拼活地把這個禍害救活。我悔！

我感覺到有血流出來，順著寶劍蔓延到屏風(fēng)上，我面前的屏風(fēng)，繞著劍身暈開了一片刺目的紅。夜凝晨，你怎么可以利用我？

“父皇……兒臣……兒臣為您準(zhǔn)備了一份大禮，叫太監(jiān)先帶您過去，我稍后就到?！币鼓康穆曇粲行┨撊酰珎窝b得很好，我將劍再插深了一分。恨你，如同恨我自己！

“好！”夜凝晨的父皇起身離開了，直到走遠(yuǎn)，連腳步聲也沒有了，夜凝晨才松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傷口。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一定很疼。小時候和大師兄上樹偷鳥蛋，我從上面摔下來，一根樹枝割破了我的大腿，我都疼得哭了一個下午，后來大師兄用七個鳥蛋才把我哄好。

“夜凝晨，我恨不得你立刻死掉。”我從他的身后拔除了寶劍，我聽到他忍不住啊了一聲，我提著寶劍立在他的面前，看著面色蒼白的他，我想起了初見他的時候，他說：“別丟下我?！?/p>

侍衛(wèi)闖進(jìn)來的時候，夜凝晨已經(jīng)疼得跪在了地上，他用力按住傷口，好像能止住血和到來的死亡一樣。

“別碰她！誰都別……別傷害她……帶她到……安全的地方……保護(hù)……保護(hù)好……”這是夜凝晨最后下的命令，話說完，他就倒下了。

我被侍衛(wèi)帶到了一間屋子里，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安全的地方了吧。沒有人保護(hù)得了我，對于一個不想活了的人，死神都拿我沒轍。

但是，師父師兄卻救了我。

就在我糾結(jié)于一頭撞死還是拿根繩子吊死的時候，師父出現(xiàn)了，他說：“于兒，你果然生性?！?/p>

我嚇得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師父來接我了？這樣掛念我，真的好嗎？

我穩(wěn)住了心情，卻再也穩(wěn)不住情緒，沖上去抱住師父哭得差點(diǎn)斷了氣。我說：“我對不起你呀，我沒想到夜凝晨是個壞人，我不該喜歡他，我不該救他，我不該因?yàn)槲易约憾α四阊健?/p>

師父用一根指頭推開我的額頭，皺著眉頭嘆息：“于兒，師父已經(jīng)一把年紀(jì)了，除了你師娘真沒有其他人敢這樣抱著我?！?/p>

……

見我不言語，師父繼續(xù)說：“于兒，腦子是拿來用的，夜凝晨哪里像是會殺掉我們的人？你太不信人?！?/p>

什么意思？

就在這時，大師兄突然從門外跳了進(jìn)來，張牙舞爪地朝著我沖過來：“于兒，你來啦，快，讓大師兄看看?！?/p>

我靈活地閃躲開，大師兄一不留神磕在了桌腳上。他亂吼亂叫著指著我的鼻子：“于兒，你就知道你們家夜凝晨，連大師兄都不理了?！?/p>

九.不如，你做我的皇后吧。

后來，我才知道真相，真相很打臉，讓我忍不住掉眼淚。

夜凝晨是東宮的太子，王位爭奪戰(zhàn)中處于最危險地位的一個。群臣覲見，為了考驗(yàn)他，將剿滅“土匪山”的任務(wù)交給了他。而他，在出戰(zhàn)的途中遭人暗算，被打成重傷，被我?guī)煾妇然厝?。再之后，活了過來，假裝失憶，想要借機(jī)除掉我們。

他卻在這完美計(jì)劃的過程中被改造，當(dāng)山下傳來要剿滅山莊的消息時，設(shè)計(jì)制造山中混亂，順利成為盟主。又在贏得大家信任的時候，將大家?guī)律饺ァ６鴰Т蠹蚁律降恼嬲康膭t是躲避開朝廷的官兵，將他們引到了安全的地方，全部保護(hù)起來。

師父說，夜凝晨告訴他，也許是于兒讓他變了，就覺得，所有人都必須活著。

我……我的夜凝晨。

他……他被我殺死了！

我沖出門外，沖向夜凝晨的那間屋子，我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我在哪里殺了他。

一路上，我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和夜凝晨有關(guān)的，他的出現(xiàn)，他的微笑，他的不顧一切，他說的一定會保護(hù)我……而我，本該信他，卻沒有等他解釋清楚。

如果他死了，我該怎么辦？

師兄在我身后追趕著跑來，邊跑邊喊：“于兒，等等我，于兒，于兒……”

我發(fā)瘋了一樣地跑，我怕會見不到夜凝晨。

“于兒?！钡臏嘏穆曇魪奈业谋澈箜懫?，只一聲，我就停住，這個聲音，是夜凝晨的。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著他，他正站在一棵樹下，微笑著看著我：“笨丫頭，你的劍插偏了，我死不了?！?/p>

死不了？！我高興地沖到他的面前，看著面色蒼白、神情虛弱的他，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

夜凝晨見我哭了，著急地幫我擦眼淚：“怎么了？我沒有死成，你不開心了？”

“我……嗚嗚，為什么都不告訴我一下？就這樣從山上跑下來，我燉好的那三鍋雞湯就白白浪費(fèi)掉了呀。”我哭得沒有人樣。

夜凝晨突然笑了：“別哭了，大不了，我騰出一個院子來，專門養(yǎng)雞，日后，你想吃哪只就捉哪只，以后都別再偷了?！?/p>

“好！夜凝晨，我答應(yīng)你，那你讓我做太子妃好不好？”我擦了擦鼻涕。

我聽到身后大師兄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任于兒，你給我離他遠(yuǎn)點(diǎn)。”

我還聽到，夜凝晨好聽的聲音。他說：“不如，你做我的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