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妮兒

藍(lán)月

東沙角是一座古鎮(zhèn)，二面環(huán)山，一面瀕海。

靠著得天獨厚的地理環(huán)境，這里的居民都以捕魚和曬鹽為生，倒也安居樂業(yè)，生活無憂。

隨著漁業(yè)的興起，四面八方的居民也紛紛來小鎮(zhèn)安家落戶，于是各行各業(yè)也漸漸興旺起來。但是漁民還是小鎮(zhèn)的主旋律。

盧定喜夫婦也是靠捕魚為生的漁民。

這天和往常一樣出海捕魚，說也奇怪，別人都捕得魚蝦滿倉，他們兩口子卻收獲寥寥?？粗鴦e人都陸續(xù)返航，兩口子心里焦急，打算再過一會，不管有沒有也要回了。后來收效還是不大，兩口子只能蔫蔫地回家。

突然，遠(yuǎn)處飄過來一個圓木桶樣的東西，似乎還有微弱的像小貓叫一樣的哭聲。

兩口子感覺很奇怪，便劃船靠過去。

果然是一個圓木桶，里面綠瑩瑩的一片，竟然是一個穿著綠衣的小嬰孩。

盧定喜的妻子趕緊把孩子抱出來，好標(biāo)致喲，嫩生生的一個女娃子。小孩子被抱在懷里居然停止了哭聲，還咯咯笑了。

盧定喜夫婦都快四十了，雖然生活安定，卻一直沒能生養(yǎng)。古人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如今天賜麟兒，豈不是老天垂憐嗎？把兩口子樂得不輕。

孩子抱回家，取名綠妮兒。

綠妮兒倒也好養(yǎng)，活潑好動，就像海里的小浪花在甲板上滾來滾去。一眨眼就滾成了大姑娘，不僅學(xué)會了結(jié)網(wǎng)捕魚，還水性了得。小腰一晃能飄去幾米遠(yuǎn)，又飄然折回。

都說兩夫妻撿到的是海里的小神仙。

綠妮兒喜歡大海，就算不捕魚的時候，她也喜歡在海面上閑逛?？聪﹃栂袢鼋鹱右粯訛⒃诤Ｃ嫔?，看海風(fēng)撩起一朵朵的海浪。

海浪間飄來一塊船板，船板上似乎趴著一個人。

綠妮兒趕緊過去細(xì)看，真的趴著一個人，這人已經(jīng)筋疲力盡，眼看就要下沉。

綠妮兒身影一晃，那人已經(jīng)被救進(jìn)船艙里。

綠妮兒問，你是哪的？

那人搖搖頭。

綠妮兒又問，你叫啥？

那人還是搖搖頭。

原來是個啞巴啊。

綠妮兒覺得他可憐就帶回了家。經(jīng)過一陣子調(diào)養(yǎng)，落水人竟然被滋養(yǎng)得紅潤白皙，原來是一位眉清目秀的俊俏后生呢。

后生看著窈窕豐潤的綠妮兒眼神愣愣的，綠妮兒就紅著臉，捂著嘴嗤嗤笑。

爹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就在老兩口正琢磨著給綠妮兒辦婚事時，后生卻不見了。

綠妮兒表面沒說什么，但是海上去得更勤了。

爹娘明白在心里，不敢點破暗暗著急。

時間一天天過去，綠妮兒一天天憔悴。

浪花深處任何船影都會在她眼里跳躍出希望的火焰，隨著船只消失，火焰也陡然熄滅。

終于浪花里又閃出船影，船上烏壓壓地站滿了人，為首的身形那樣熟悉。

正是綠妮兒水中救出的啞巴后生。

這回他穿著軍服，威嚴(yán)地站在船頭，船頂上飄飄揚揚一扇白旗，白旗上赫然一輪紅日。

綠妮兒傻了，轉(zhuǎn)身沒入浪叢。

這艘船在小鎮(zhèn)著落，船上的人荷槍實彈把小鎮(zhèn)居民聚集起來。人們一臉迷惑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見為首的一臉嚴(yán)肅，伸長了脖子往人群中觀望，眼神倒是并不兇悍，反而有著掩飾不住的焦灼。

一個留小分頭的家伙走到人前吐沫橫飛地說，三天之內(nèi)立馬搬離，如若不然死啦死啦的干活！

人們憤怒了，更憤怒的是綠妮兒的父親盧定喜。他沖上前罵道：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家伙，你的小命還是咱們救的呢，你就這樣報答我們？

你別給臉不要臉。小分頭攔住了盧定喜，如果不念你曾經(jīng)救過皇軍的司令官，全村人一個不留，識相的快點滾蛋！

說著朝天空放幾槍，驚得野鴨子撲棱棱飛上天去。

那些刁民，不嚇唬嚇唬他們不行！小分頭得意地沖日本軍官點頭哈腰。

巴嘎！出乎意料的是，日本軍官非但沒有獎賞他，還抬手給了他兩個耳光。

該！狗漢奸！人們含著恨，咬著牙慢慢散去。

好狡猾的日本鬼子，怪不得裝啞巴呢！盧定喜一口一口地喝悶酒，長嘆一聲對垂淚不止的妻子說，錯是我們犯下的，只能由我去了結(jié)。就算舍去性命也不能害鄉(xiāng)親們背井離鄉(xiāng)??！

妻子流著淚堅定地點點頭，站起來為他斟酒。

直喝到月影西斜，盧定喜揣上鋒利的小刀就上路了。

鬼子就駐扎在嚴(yán)永順米店，米店老板一家被趕到一處小屋里去了。門前有日本兵晃著長刺刀在站崗。

盧定喜不怕，他和嚴(yán)永順米店老板是朋友。熟門熟路，翻過一道矮墻缺口直奔里屋。里屋亮著燈光，盧定喜舔開窗戶紙往里看，不看則已，一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床上的人脖子被砍斷，血從床上一直淌到了地上。

盧定喜定了下神趕緊離開。

第二天，日本人一陣騷亂后駕船離去了。

人們紛紛擊掌相慶，說肯定是海神娘娘顯靈了。

靜下心來的盧定喜才想起來女兒綠妮兒，綠妮兒怎么一直沒見呢？

綠妮兒真的失蹤了，好像沒失蹤，因為盧定喜多年以后，人們在東墾山的海神廟進(jìn)香時，發(fā)現(xiàn)一個身影一閃，很像綠妮兒。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