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漪珊

人到中年，往事離我越來越遠，但其中有些卻越發(fā)清晰。

三百元揀回美麗的女兒

六十年代，父親從部隊轉業(yè)了，和媽媽來到美麗的牡丹江。而后，我們姐妹倆相繼降生。我們還有個在海南出生的哥哥，雖然家里就哥哥一個男孩，但爸爸還是格外的疼愛他最小的女兒—我?？墒牵菚r爸爸太忙了，出差是他的家常便飯，常常是他前腳走，后腳我就會發(fā)燒生病，以至于原本和睦的爸爸媽媽也因此出現(xiàn)一些摩擦。

聽媽媽講，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和姐姐被姥姥帶出去玩。離我們家不遠，就是一片草地，平日里，我們也經(jīng)常在這里玩耍。那一天，也許是漂亮的蝴蝶、美艷的花兒吸引了我，我便追逐著去撲蝴蝶。蝴蝶沒費什么事就被逮住了，就在我要去摘花的時候，一塊石頭絆倒了我，更不幸的是，在這片草地邊，一戶人家正在蓋房子，他們把電線從草地上拉過，而邊上又未作任何警示說明。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叫，我被同樣嚇得渾身哆嗦的姥姥抱回了家。我的右手被電線電著了，中指和無名指與手心粘在了一起。媽媽說，那時，我的手已不是在流血，而是在竄血！出差在外的父親連夜就趕了回來。爸爸回來了，我似乎有預感似的，從沉沉的睡夢中醒來。一向堅強的父親看著我被厚厚的紗布纏著的手，心疼的眼淚都掉了下了，而我也更加的委屈，但還沒有忘記用受傷的小手去給爸爸擦眼淚。第二天，父親帶著我走遍了牡丹江的大醫(yī)院，在得知不能保證手術后不落殘疾的情況后，立即帶我前往省城哈爾濱去治療。在哈爾濱的幾家大醫(yī)院得到的是同樣的答復。爸爸絲毫沒有猶豫，馬不停蹄地把我?guī)У搅吮本?，在兒童醫(yī)院，我順利的痊愈。雖然，在手指和手心里留下了疤痕，卻沒有一點殘疾。有很多與我多年的同學都不曾發(fā)現(xiàn)，我手心里還藏著秘密。六十年代，有許多家庭的孩子生病了，卻因為經(jīng)濟條件的限制而無法及時醫(yī)治落下殘疾，留下終身遺憾，而我是多么的幸運，有這樣的爸爸媽媽。一個手術下來，花去了父母三百元，這在當時一個非常普通的家庭也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啊！可是，每當提及此事，爸爸都是那么的滿足和欣慰。聽他說的最多的就是：三百元又揀回來了美麗的女兒！

我是還沒有長大的孩子

一轉眼，我高中畢業(yè)了，連考了兩次大學，均榜上無名。任性的我不聽爸爸讓我復讀的勸說，在一家工廠開始工作了。好在我是高中畢業(yè)，在單位很快能夠獨擋一面，并同時兼任幾職。當時，我們廠的效益還是不錯，會議多、活動也多，我既是打字員還是文藝骨干。演出晚了，有爸爸的等待，加班工作，有父親的接送?？墒?，那時我認為自己都是十八歲的人了，不必要他這樣了，有時還和他耍小性子。但無論怎樣，天一黑，只要我沒回家，準有爸爸在迎接著我！有時，伙伴們就笑我，還是小孩子呢。爸爸可不管，他說，我就是不放心我寶貝女兒。是啊，女兒是他的寄托，是他的生活。炎熱的時候，有父親送上的涼開水，風雨天有父親拿來的擋寒衣。父愛如天呀！

女兒的一切都由老爸承擔

八十年代，文憑很熱。工作了幾年后，肥看著有了文憑的同學都很風光地干上了好工作，我的心又不甘起來。恰好省里一個青年干部學院大專班招生，單位有名額參加考試。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緊張復習，在工作了近三年后，我再次走進考場，并順利地考取了。可是，當錄取通知書來到的時候，卻被總廠工會給卡了下來，理由是當時我考報時，只有共青團通過了，工會并不知道。其實，事實是明擺著的，那個工會主席是個即將退位的老太太，平常大家都說她很“黑”，在這個關口她當然要卡一把。找了她多次，給的答復是：上學可以，但上學期間工資停發(fā)，一切費用自理。遇到這樣的領導，趕上這么關鍵的時候，我真的有些不知怎么辦才好。放棄，等于今生很可能不再有學習的機會了；不放棄，上學兩年也得不小的一筆花銷?？粗q豫、焦急的我，父親堅定地說：女兒，你盡管放心的去讀書，一切由老爸承擔！

開學的時候，父親執(zhí)意送我去上學。當時，父親已是五十多歲了，那時，火車速度慢，到省城要坐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我說，爸，你買張臥鋪票吧，那么長的時間，你怎么辦啊？父親笑著說：呵呵，你老爸常年出差，什么時候坐過臥鋪車，咱能省就省吧。我和爸爸坐在了前往省城的列車上。半夜里，我兩次醒來，都發(fā)現(xiàn)爸爸就那么靜靜地坐著，他的眼中充滿了關切和愛憐。我知道，父親是不放心，盡管他的女兒已經(jīng)二十歲了，可第一次離開他那么遠，他放心不下。兩年間，父親每個月都是第一個把生活費匯給我，每周都要寫兩封信給我，除了報平安，就是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努力學習，從沒有讓我為生活費而犯一絲難。值得欣慰的是，畢業(yè)后，經(jīng)過考試，我轉行做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在這期間，我結了婚，生了子。為了不影響我的工作，他和媽媽全力承擔起了照看我兒子的責任，使小家伙健康快樂地成長。我也因工作出色，多次被評為優(yōu)秀和先進。困境中，老爸是我的頂梁柱，順意時，老爸是我的引路人。他從不給我擺大道理，但他就是用他的認真、勤奮、樸實影響著我，父親的深恩，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危難時老爸陪在我身邊

一晃，兒子都上小學了，為了我那越來越不務正業(yè)的丈夫，我告別親人，離開了父母，來到了人地生疏的河北。剛剛來到外地，一切都要從頭再來。丈夫以沒掙到錢不甘心為由，在我來的第一個冬天，他沒有回來。住了十幾年樓房的我，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沒有固定的住所，只好租住一間平房。春來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將要面臨的困難?？墒牵炀湍敲床涣羟榈卮掖业絹砹?。河北的房子，天棚沒有東西，墻也很薄。冬天，屋子里不取暖的話真的沒法住?？墒?，這個房子要自家燒爐子，且爐子還在外面。白天，我要上班，家里不燒火，到下班的時候再燒，半夜屋子也熱不了，而且，我根本擺弄不了那個爐子。在我欲哭無淚的時候，已七十歲的父親從老家來了。父親知道我的不如意，他輕易不問，只是默默地做事。一天中午，我下班回來，剛走到胡同里，就聽見撮東西的聲音。拐到門口看見一堆煤，而父親已經(jīng)運進去了一半了。此時，我真的不知道說什么是好。父親啊，女兒就這么不爭氣啊，在您本應該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卻讓您如此的費心。父親卻樂呵呵地說：看老爸還是行吧，我借了個三輪車自己運回來的，厲害吧，這也是鍛煉?。《?，有了父親的關愛，寒冷退卻了。

屋子不冷了，可來我與丈夫之間的感情卻越發(fā)的冷漠！我不明白天底下有父親這樣的男人，也還有對家一點責任也不承擔的男人！最大的不幸就是，這樣的男人偏偏就是我的丈夫。他整天和所謂的朋友混在一起，希望著一天能夠有一筆大錢從天而降。盡管我沒有自己創(chuàng)業(yè)過，但我看過很多成功人士的創(chuàng)業(yè)之路，他們都是付出了那么多的艱辛才有了成就，而他們這些人，所謂的創(chuàng)業(yè)就是每天泡在一起喝酒，打牌，享樂。因為這，我勸他離開他們，重新開始生活。丈夫不甘心分文沒得，許諾我一年以后保證掙個買房錢。一年的時間，沒有讓他掙到錢，反而，使他越來越不像樣子了，他出軌了， 婚變必然了?？墒?，身在異地他鄉(xiāng)，我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父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每天，他要換著樣做飯給我和孩子。發(fā)現(xiàn)我沉默不語的時候，爸爸就想法逗我的兒子，想以此來感染我；租住的房子小，爸爸會幫我收拾得很整潔；并在春節(jié)到來的時候特意買了幾盆花擺在了并不寬敞的窗臺上，冷清的家有了生機。在我們徹底分手后，每年父親都要寄錢給我，每周都要打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把自己照顧好，把孩子帶好。

我們就是這樣平凡的人，享受的也是最平凡的愛。父親沒有培養(yǎng)出什么名人，也沒有培養(yǎng)出杰出人物。但是，我深信，就是這樣最平凡的愛，也不是所有平凡的人能夠享受到的。

寒來暑往，爸爸已到耄耋之年了。值得欣慰的是，他依舊精神矍鑠，步履矯健，紅光滿面，樂觀爽朗。父親，您老人家的恩情，女兒傾訴不完。在此，只愿如天的父親長命百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