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讀書報》2014年6月18日重點推出了一篇題為《“語文”可是你的真名姓?》的文章。該文認為“‘語文’課程名稱內(nèi)蘊著一種文化自卑情結,這種不自信必然造成課程建設上文化自覺意識的缺失”,因此,應該將“語文”改為“國文”;而“在課程名稱中恢復‘國’字標識有利于喚起學習者的愛國意識,有利于完成一個世紀以來中華文化救贖的歷史使命,增進國人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和尊重”。
如此說法未免令人一頭霧水,就筆者而言,可以說跟“語文”打了一輩子交道,學的是“語文”,教的是“語文”;從小學語文到中學語文到大學語文,至少有五十年間,幾乎天天手不釋卷。我怎么就絲毫未曾感覺到“文化自卑”,或者“不自信”呢?恰恰相反,正是學了一輩子“語文”,教了一輩子“語文”,筆者對母語的熱愛竟與日俱增,早已將母語當作了自己的根。說也好寫也好,始終用的都是母語,也就是漢語。真不知道“語文”招誰惹誰了,竟引來許多專家學者的無端指責,什么“‘語文’是一種功利化技術化的名稱”、“是對其本質(zhì)屬性的閹割”、“把母語的根基斷絕了”等等,這些說法究竟是庸人自擾呢,還是借以唬人?
若真要追根溯源的話,“語文”一詞大概出現(xiàn)于19世紀末,為張之洞于1887年提出;“國文”一詞則出現(xiàn)于20世紀初,系1905年廢除科舉制之后,新學堂才始設“國文課”,所學為歷代的古文(既無白話文,也無翻譯文)。因此,從時間上來看,“語文”的真名姓能是“國文”嗎?更重要的是,“語文”有什么可非議的?任何一種語言中的詞語,都有其相對固定的含義,而詞義又是經(jīng)過長期的使用,在特定的語境中約定俗成的?!罢Z文”這個詞當然也不例外,經(jīng)上百年尤其是近六十余年的使用,其詞義已十分明確:在我們的日常使用中,所謂“語文”指的就是“漢語”和“中文”,即我們口頭說的漢語和筆下(如今還可加上鍵盤)寫(敲)的漢字?!罢Z文課”要培養(yǎng)的,也正是學生對漢語和漢字的聽、說、讀、寫、譯的能力。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解釋。誰也不會拿著中國教育部審定的語文課本,誤認為是其他國家或其他語種的教材;誰也不會因這部教材名曰“語文”,就“忽視”了它的“民族性”。無須將語言問題政治化,“語文”也好“國文”也好,單就名稱而言,與愛不愛國沒有半點關系。所謂“在課程名稱中恢復‘國’字標識,有利于喚起學習者的愛國意識”,從而“維護國家語言文化安全”,實乃無稽之談。照此說法,是否也應將數(shù)理化課程,改稱為“國數(shù)”、“國理”和“國化”?哲學課和政治課也干脆改稱為“國易課”和“國禮課”得了!
實際上,“國文”一詞遠不如“語文”恰切。首先,語文是一個并列式合成詞,它包含著“語”和“文”;而國文是一個偏正式合成詞,限定了“文”卻丟掉了“語”。我想,20個世紀50年代初,教育部之所以將“國語”“國文”等教材統(tǒng)一為“語文”,這也許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緣由。其次,“國”字的含義比較模糊,很容易造成歧義;而且它是一個政治概念,很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何光滬先生曾寫過一篇題為《“國”字會引起許多問題》的文章,篇幅雖短,但言簡意賅,頗能說明問題。該文特別提醒我們,“國”字“容易引起一種傾向,就是‘國家主義’”。何先生的這些話是很有道理的,值得我們重視與警覺。
教育必須改革,這是毋庸置疑的,但關鍵在于改革教育制度,而不是將精力放在教材名稱的文字游戲上。教材當然也必須改革,尤其是語文教材,但關鍵在于改革教材的內(nèi)容及教學方法,而不是煞有介事地拿“國”字唬人。20個世紀50年代中期,中學語文曾分為《漢語》與《文學》兩門課,這也正體現(xiàn)了“語文”一詞的含義。筆者上中學時曾學過兩年,感覺非常好,收獲也特別大,以致這套教材取消后我還全部找來一冊一冊學習。這種將語文分作漢語與文學兩門課的做法是否得當,可以繼續(xù)探討;而將語文課混同于政治課的做法,將語文教本的選文不停地換來換去的做法,實不足取。“語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以招來如此“上綱上線”的指責呢?一門心思地去尋求什么微言大義,其結果只能是危言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