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在永暑礁設(shè)立考察碑

永暑礁是南沙群島的一座珊瑚環(huán)礁，距中國大陸約740海里。整個礁盤寬約7公里，長22公里，主礁盤面積約4平方公里，漲潮時礁盤沒在0.5至1米水深以下，退潮時也只露出少許礁石。1987年5月，中國派出海洋調(diào)查船赴南沙群島進行科學考察，并設(shè)立代表主權(quán)的考察碑。永暑礁是此次航行中第一個設(shè)立考察碑的地方，也是1988年中國在南沙建立的第一個海洋觀測站。中國海洋發(fā)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徐志良，參與了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航行。以下，就是他對這次永暑礁之行的回憶。

為建立海洋觀測站，“向陽紅五號”奉命出征

1987年2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海洋委員會第14次會議決定：在中國南沙群島設(shè)立常年海洋觀測站，由中國組織實施。同年5月，我國派出了科學考察隊，乘“向陽紅五號”海洋調(diào)查船進入南沙群島及其鄰近海域，對南沙群島部分島礁進行地理、地質(zhì)、地貌、水文、氣象、生物等基本考察。這是中國大陸第一次進駐南沙群島實施海洋基本觀測和守礁戍邊建站的前期科學考察。

當時南沙群島的爭議形勢已非常嚴峻。有些國家已占了我國南沙群島的大部分干出水面的島礁，這些國家的漁船、軍艦、工程船舶經(jīng)常往來于南沙島礁之間，我國漁船被不明國籍的海上力量非法抓扣的事件時有發(fā)生。

為了保證這次任務(wù)圓滿完成和考察人員的安全，國家海洋局組成了一個由南海分局局長梁松為海上總指揮，南海分局副局長馬應(yīng)良為考察隊長，南海分局副局長王志斌為應(yīng)急安全保衛(wèi)組長的前沿指揮部，坐鎮(zhèn)“向陽紅五號”指揮考察。海軍南海艦隊則派出了一個護衛(wèi)艦編隊在距離“向陽紅五號”約20海里的海域跟進護航。任務(wù)的代號為“8701”。

指揮組根據(jù)初步分析，確定這次南沙建站考察的第一站是處于南沙東北部的永暑礁。1987年5月15日清晨，“向陽紅五號”船從廣州啟航，經(jīng)過連續(xù)兩晝夜的航行，18日凌晨抵達目的地海域。

我們按照海圖所標示的位置，雷達以2海里、5海里和10海里為半徑，連續(xù)搜索3個多小時也沒有發(fā)現(xiàn)永暑礁的目標?？疾礻爢T們著急得不行，最后，我和張利民副船長一起爬到距海面約28米高的人字形大桅上，用望遠鏡掃描，才發(fā)現(xiàn)在不到10海里處，有一個小黑點在起伏的涌浪中時隱時現(xiàn)。

原來，當時正值大潮，永暑礁只有約2平方米露出水面，而且它上面除了黑黑的鳥糞，什么也看不見。

高級工程師在永暑礁立碑，水文考察隊員在竹排上度過7晝夜

南沙群島在地圖上處于中國南海的最南端，一條斷續(xù)國界線像一個口袋，囊括了南海諸島。中國從1947年對外公布了這條斷續(xù)國界線，宣布中國領(lǐng)土的最南點是南沙群島的曾母暗沙。但是由于各種原因，當時我國還未對南海海域進行有效的軍事控制和守備進駐，連進行正常的海洋考察和漁業(yè)捕撈都不安全。

1987年5月18日10時，馬應(yīng)良帶著考察隊，穿上救生衣，帶上10多支沖鋒槍，乘著一只舢板和兩只特制的竹排，向永暑礁礁盤駛?cè)??？傊笓]梁松送他們離船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千萬注意安全！

“向陽紅五號”由于吃水深，不能近距離靠近礁盤，但是它的雷達、 望哨和通信一直處于緊張的戒備狀態(tài)，周圍30海里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考察隊在第一天的考察中，就獲得了永暑礁大致的地理位置和范圍、水深等情況。他們還登上了礁盤上那個“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干出礁，測得離海平面約為0.5米高，面積4平方米左右。

按計劃，考察隊要在這個礁盤上立一塊考察碑，以申明中國的主權(quán)和紀念這次重要的考察行動。于是，在第二天的考察當中就增加了工程施工人員。

南海分局的建筑高級工程師程子泉，參與過不少國家大工程建設(shè)。最具有戲劇性的是，他在職期間完成的最后一個國家級工程竟是上南沙立碑。永暑礁立碑的全部工程，就是往一塊桌面大小的礁石上打鉆、澆灌混凝土。他經(jīng)過兩天的苦戰(zhàn)，終于將寫有“永暑礁——中國南沙科學考察隊立”字樣的花崗石主權(quán)碑立了起來。從此，這塊碑就是一名戰(zhàn)士，永遠地昂立在這里，守衛(wèi)著共和國的南大門。

之后的幾天，海上還算平靜?？疾礻牫艘诮副P上鉆若干個孔，以獲取多點的巖層地質(zhì)資料，還要晝夜觀測潮位，10多名水文考察隊員輪流在礁上的竹排上過夜。為了方便觀測海面，他們沒有點燈，也不便大聲說話，荷槍斜臥在飄搖的竹排上，數(shù)著漫天繁星和大海的潮起潮落，這樣一直過了7個晝夜！

永暑礁考察接近尾聲，遇不明武裝人員險交火

在永暑礁考察接近尾聲的5月23日，我受指揮部指派，帶隊前往永暑礁的另一個礁盤探查。因為從“向陽紅五號”的雷達反射波中發(fā)現(xiàn)，一個若明若暗的光點在那里閃現(xiàn)。大副判斷：可能比永暑礁現(xiàn)在的干出礁還要大。

上午10點，我和當時的三副李少雄帶著一個移動羅盤、一臺對講機和3支沖鋒槍，駕駛著“向陽紅五號”上唯一的摩托艇“泰山一號”出發(fā)了。“泰山”是“向陽紅五號”船考察用的臨時通信稱謂。

摩托艇在駛往礁盤途中，“泰山”不斷發(fā)出指令，以校正我們駛往目標的方向。

行進了約5分鐘，那個“新大陸”就浮出了視線：總長不過15米，寬度為半米左右，還在一頭分了一個小叉。李少雄探險般地伸出撐篙，發(fā)現(xiàn)黑褐色的表面是松軟的，我冒險地一腳踩了下去。李少雄和我?guī)缀跬瑫r叫起來，原來是一棵擱淺的枯樹！我和李少雄都有些失望。

但計劃的考察必須是要完成的。李少雄已經(jīng)下到水里，在采集珊瑚樣品和木質(zhì)標本，我用羅盤在確定他的大致方位。突然，“泰山”緊急呼叫：“泰山一號，立即返航，立即返航！”我回復道：“考察剛剛開始，一小時后返航?！薄疤┥健闭f：“前面有敵情，立即返航，跟我走！”

這一定是發(fā)生了重大情況，“泰山”已經(jīng)緊急起航駛往事發(fā)點，船長命令我們追趕上去。半小時后，我們追上了“泰山”，也接近了永暑礁上的考察點。原來，在“向陽紅五號”離開考察點、送我們進入西南點考察的幾個小時間，約有近20名不明國籍的武裝人員乘艇突然出現(xiàn)，向我考察隊員逼近。

當時，我方留礁考察的人員不過10人，敵眾我寡?？疾礻犜诮副P上的現(xiàn)場負責人郭石旋緊急呼叫“泰山”，然后集合考察隊員立即拿起武器，以主權(quán)碑礁石為依托，準備戰(zhàn)斗。

不明國籍的武裝人員皮膚大多棕色，著迷彩服，黑洞洞的槍口逼過來，照相機啪啪響著，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

也許，不明國籍的武裝人員覺察到了中國考察隊不是孤立無援的，也許他們也只是為了偵察看清楚中國人在干什么。在“泰山”到來之前，他們撤退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事后總指揮梁松決定：下一步考察不論什么情況，母船離考察點最遠距離不超過3海里，對登礁考察隊增派武裝保衛(wèi)班。

考察隊歷時半個多月完成考察和巡航任務(wù)，1988年永暑礁海洋觀測站勝利竣工

對永暑礁的考察共用了8天，是最詳細的。按計劃，考察隊又分別考察了處于南面的華陽礁和六門礁。在華陽礁，程子泉又立了一塊考察碑。到六門礁時，因為找不到干出水面的礁石作依托，考察碑無法立。梁松總指揮決定，立不了就拋下去，記住一個“拋碑”的地點，證明中國考察隊員曾到此宣示主權(quán)。

3個目標礁盤的考察任務(wù)完成后，“向陽紅五號”又按照計劃進入到被其他國家占領(lǐng)的柏礁和南威島，進行巡航宣示主權(quán)。在巡航柏礁時，“向陽紅五號”距離礁盤不過4海里，公開掛著國旗和船名呼號旗，慢速通過。

在人跡罕至的茫茫大海上，突然出現(xiàn)一艘中國大船，島礁上的入侵者急忙拉響戰(zhàn)斗警報，躲進掩體。這次我們通過對柏礁近距離的巡航觀察，第一次看到了對方占據(jù)島礁，圖謀長期占領(lǐng)的現(xiàn)實景況，也對南沙群島未來的主權(quán)爭議產(chǎn)生了深深的憂慮與不安。

1987年6月6日，考察隊完成全部考察和巡航任務(wù)，回到廣州。不久，一份名為《南沙群島海洋站選點調(diào)查報告》的調(diào)研報告，呈報給了國務(wù)院和中央軍委?？偟慕Y(jié)論是：“永暑礁地處南海入印度洋要沖，離西沙群島永興島440海里，在太平島至南威島之間，海區(qū)寬闊，礁盤平坦，面積約7平方公里，地質(zhì)基礎(chǔ)好，礁沿有成排的片塊礁石……適合作為海洋站和部隊進駐的首選地。”

1988年2月，海軍南海艦隊進駐南沙永暑礁進行建站施工。1988年8月2日，永暑礁海洋觀測站勝利竣工。一座面積1000多平方米的兩層樓房，聳立在南海前哨，五星紅旗在樓頂高高飄揚。在觀測站機房里，一套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配套給中國的海洋儀器，開始通電使用。從此，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海洋委員會的全球觀測網(wǎng)點里，南沙群島不再缺位；也從這一天開始，中國在南沙群島及海域的主權(quán)，再一次獲得了無可爭辯的確認。

（摘自《瞭望東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