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微小姐出了本小說《莫失莫忘》,看得讓人幾度涕淚交加。小說的背景就是我們身邊這個大時代,從2003年的非典到2008年的雪災(zāi)、汶川地震、奧運,這一對情侶要扛下多少的悲歡離合。
秋微在小說中一直分享著一個話題,那就是:我們的生命中無時無刻不充滿著告別;那么,有沒有最好的告別呢?最好的告別,當(dāng)然有,告別傷病、告別給你帶來傷害的戀情,這些都是好的告別。
可是,我們的生命中,讓人不堪回首的告別,卻是比比皆是啊。
我的父親是一個苦孩子,從小父母雙亡,13歲時一個人闖蕩到上海。后來他進(jìn)了工廠,掃了盲,過上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慢慢地,他從一個煉鋼工人升到了技術(shù)員。我母親是個小學(xué)老師,家里有兩個男孩子,生活算不上小康,但至少溫飽不愁。
父親是個容易滿足的人,而母親卻是個非常有挑戰(zhàn)精神的女性。那時候,母親辭去了工作下海到外地的私營廠去跑供銷,非常辛苦,一周才回來一次。那段日子,母親為了應(yīng)酬,學(xué)會了喝酒,學(xué)會了抽煙。
我遺傳了母親的基因,在課余時間,也跟人到處跑,掙點零花錢來貼補家用。那天,我得到一個消息,有個演出小分隊需要一個裝卸舞臺的小工,同時還可以在開場的時候上臺去跳個舞。我興奮得不行了,跟父親說我明天早晨就要走了。
父親說,你學(xué)校請假了嗎?我說,你幫我請了吧。父親說,你母親中午回來,你等她一下吧。我說,中午的火車,我等不及了,明早你用自行車馱我去車站吧。
當(dāng)時,我們住在閔行,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這么繁華,那就是個都市里的村莊,去上海還要坐長途車。父親騎著他那二八的自行車,我背著包坐他身后,夏天早晨6點多,路邊已經(jīng)有人賣早點和早鍛煉了。
離車站還有一公里,輪胎爆了。我跳下后座就往車站跑,一邊跑一邊還埋怨。父親推著車在后面追我。我們就這樣沖到了長途汽車站。那時是二十分鐘一班車,正好有一班到站,我迅速地跳了上去,車門就在我的身后關(guān)上了。我看到站臺上,父親在說著什么,可是,什么都聽不見。
我低下頭去拿錢買票,這一低頭……竟然就是一輩子啊。
父親就在第二天下午腦溢血去世了,走的時候很安詳,面如金紙,沒有留下一句話。我跟著大篷車隊在流浪,第四天,上海的朋友們才輾轉(zhuǎn)地在徐州下面的一個煤礦找到我?;氐缴虾?,正好是第七天,趕上父親的追悼會。
之后很長很長的時間,我都合不上眼。每次閉上眼睛,車站的畫面就出現(xiàn)在眼前:一個大男孩沖上車,低頭找錢,連手都沒有揮一下。而車站上,一個中年人,推著車,極力地想說些什么,可是,我聽不見,聽不見呢……
生命中有最好的告別嗎?其實沒有。不管是什么樣的告別都伴隨著疼痛。告別傷痛,我們要經(jīng)歷很多疼痛;告別離去的親人,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是,我們不能避免這些,我們只能對自己說:曾經(jīng),這些很愛我們的人,他們陪伴我們的時間已經(jīng)夠久了;他們要去到另一個城市,那個城市里有我們更多的親人,他們在那里團(tuán)聚了。
有一天,我們也要去那個城市,想到那個城市里有那么多我們熟悉和愛我們的親人。我們就不會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