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疆上街買菜,看到“瓊漿”啤酒廠正在搞啤酒展銷會,免費請觀眾品嘗啤酒。吳疆也想擠上去湊個熱鬧,無奈小店里急等著用蔬菜呢,他只好遺憾地離開了。
當(dāng)晚,吳疆在電視上看到了今天啤酒展銷會的新聞,只聽主持人面容嚴(yán)肅地說:“今天上午,‘瓊漿’啤酒廠在開展促銷活動時,一名品嘗啤酒的農(nóng)民工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使得熱熱鬧鬧的展銷會只得草草收場?!?/p>
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吳疆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喝。
接著,鏡頭切換到市中心醫(yī)院,主治醫(yī)師面色嚴(yán)峻地說:“我們在中毒者的胃中檢測到了有機磷的成分?!?/p>
鏡頭又切換到啤酒廠,廠長信誓旦旦說道:“請廣大人民群眾放心,我們瓊漿啤酒廠絕不推卸責(zé)任,歡迎媒體和有關(guān)部門來檢查我們所有的工藝環(huán)節(jié)。我們執(zhí)行的是國際標(biāo)準(zhǔn),全部是無菌車間,并且嚴(yán)格遵守標(biāo)準(zhǔn)化操作規(guī)程。至于為什么會發(fā)生中毒事件,我們也很困惑,希望有關(guān)部門能查出真相,還我們一個公道?!闭f罷,他還主動亮出了各種手續(xù)。企業(yè)的證照齊全,無懈可擊。
這就怪了,既然是一正規(guī)的企業(yè),有機磷又是怎么混入啤酒中的呢?經(jīng)過急救,中毒者漸漸清醒了。鏡頭前,躺在病床上的農(nóng)民工有氣無力地說道:“這事兒……誰也不怪,我……我自己喝了農(nóng)藥?!?/p>
吳疆不禁大吃一驚,那農(nóng)民工是幾年前和他一起在建筑工地上打過工的張強!
就見記者當(dāng)場宣布:“觀眾朋友們,現(xiàn)在事實的真相終于清楚了,原來是這位農(nóng)民工想自殺,恰巧遇到了啤酒展銷會,于是他又喝了大量的啤酒??磥恚@件事與啤酒本身的質(zhì)量一毛錢的關(guān)系也沒有。可以說,這家啤酒廠是躺著中槍?!?/p>
吳疆一拍大腿:“這個張強啊,好端端的自什么殺???”
第二天,吳疆買了一堆營養(yǎng)品趕到醫(yī)院看張強,卻撲了個空。醫(yī)生說,本來院方打算留張強住院觀察幾天,他卻不辭而別了。
張強莫名地失蹤了,可是瓊漿啤酒卻因禍得福,火得一塌糊涂,知名度暴漲,似乎一夜之間,全城的人都以飲瓊漿啤酒為時髦。
幾個月后的一天,吳疆在大街上竟然意外地碰到了張強。這家伙一身光鮮的衣服,原本曬得黑紅的面皮也白凈了許多,正在街上閑逛呢。吳疆拍了他一掌道:“張強,你小子讓我找得好苦啊?!?/p>
張強嚇了一跳,問道:“吳大哥找我什么事???”
吳疆拉著張強進了一家酒館,說:“就想問問你碰到了啥想不開的事兒,竟想自殺?!?/p>
張強往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道:“兄弟跟你說實話吧,其實……那都是假的,是啤酒廠雇我這么干的?!?/p>
“啥?”吳疆瞪大了眼睛。還有雇人假裝自殺的?“這到底是為啥呀?”
“炒作唄,為了引起轟動效應(yīng)。你沒看瓊漿啤酒一夜之間火遍了全市么?現(xiàn)在就是在全省,也有了很大的知名度呢。這都是我的功勞啊?!?/p>
吳疆一聲嘆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難道你中毒也是假的?”
張強搖搖頭:“不,那必須是真的。只有這樣,才能假戲真唱,達到預(yù)期的效果。是廠家給我提供的農(nóng)藥?!?/p>
吳疆直咋舌:“你可真夠虎的,竟然冒著生命危險干這種事,萬一服用過量,把命搭上怎么辦?”
張強卻不以為然:“人家企業(yè)做過試驗,按照體重設(shè)定的服用劑量,既能達到中毒的效果,又不至于出危險?!闭f到這,他露出了一絲苦笑,“沒辦法,我這也是窮瘋了,打工能掙幾個錢啊,既然人家啤酒廠肯花大價錢雇我,何樂而不為呢?我算計著有了這筆錢,回鄉(xiāng)下娶媳婦夠了?!?/p>
“怎么,你娶媳婦了?”
張強說:“娶啥娶呀,唉!現(xiàn)在能茍延殘喘地活著就不錯了?!?/p>
吳疆聽糊涂了,正想往下追問,菜上來了。他就說道:“兄弟,我知道你的酒量,還是喝白的唄?”
張強急忙搖頭:“不行不行,大哥,我現(xiàn)在的身體可不比從前了,一口酒也不能碰?!?/p>
吳疆就說:“那就喝啤酒吧?!?/p>
張強還想阻攔,吳疆已“嘭”地打開了一瓶啤酒,拿過杯子就給他滿上了。張強緊張得連臉色都變了,“不行不行,大哥我絕對不能喝?!闭f著說著,張強驚慌失措起來,“不好不好,那種感覺又來了?!闭Q坶g,他的臉色就變了,那白凈的面皮泛出了一層綠色,一直綠到脖子,連雙手也開始發(fā)綠了。就見他面容扭曲,痛苦難當(dāng),活脫脫一個綠巨人,或者說忍者神龜。
周圍飯桌上的食客都跟看個怪物似的看著張強。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情急之下,張強脫下外衣,裹住頭部,起身就往門外狂奔。吳疆扔下一張百元大鈔,也急忙追了出去。張強在街上轉(zhuǎn)了好一陣子,身上的綠色才漸漸褪去。
恢復(fù)了常態(tài)的張強非常尷尬,拉著吳疆進了一家茶樓,自己揭開了謎底:“大哥,我這都是讓那有機磷農(nóng)藥給害的,產(chǎn)生了毒副作用,無論白酒、啤酒或紅酒,哪怕是含有酒精的飲料,只要喝一口,渾身的皮膚就會變綠,而且疼痛難忍?!?/p>
吳疆不解道:“你剛才也沒喝酒???”
“你不是打開了啤酒嗎,空氣中揮發(fā)出來的酒精也同樣會讓我過敏?!?/p>
吳疆大為驚訝:“世上還有這等怪???喝農(nóng)藥自殺者被搶救過來的也大有人在,可我從沒聽說過誰在喝酒的時候渾身還會變綠啊?”
張強說:“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也許我點背,倒霉,也許是個體差異。再不就是給我服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機磷農(nóng)藥,天知道是什么鬼東西。雖然啤酒廠給了我一筆不菲的報酬,可我揣著這筆錢也不敢娶媳婦。為啥?怕我這病遺傳唄,要是害了下一代我這罪可就大了?!?/p>
吳疆聽了,又可氣又可憐:“那你怎么不去告啤酒廠呢?”
張強說:“大哥,你想啊,一旦丑聞曝光了,啤酒廠倒閉了,我指望誰去?我現(xiàn)在全靠這家啤酒廠養(yǎng)活呢。他們送我跑遍了全國各大知名醫(yī)院,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更別提根治了。如今,我握著啤酒廠的把柄當(dāng)大爺,吃喝不愁,今后就只能這么混日子了?!?/p>
吳疆卻氣不過道:“兄弟,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反應(yīng)嗎?”
“平時倒看不出來啥,但是必須保證滴酒不沾。就連使用了香水的女士我都不敢靠近,因為香水的主要成分也是酒精啊?!?/p>
吳疆一臉壞笑:“好啊,你現(xiàn)在是不近女色的大丈夫?!睆垙妳s面色憂郁道:“但是我的血常規(guī)化驗指標(biāo)異常啊,我害怕說不定哪一天自己就不在人世了。”
盡管杯中的茶汁把陽光折射出琥珀色,很美很有意境,可是兩個人卻無心品茶。還是張強打破了沉悶,“大哥,說說你吧,離開了建筑工地,這幾年你混得咋樣?”
“我么,兌了個小門店,開了個餛飩餡餅鋪,混個溫飽唄。”
“行啊。成家了么?”
“兒子都滿一歲了。”
張強瞪大了眼睛:“呵,你這外來戶落地生根啦?恭喜你啊?!钡劾锏墓饷㈦S即就黯淡下去,“你混得比我強啊。不像我,好高騖遠,總他媽想著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結(jié)果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盡管茶好,小吃豐盛,但兩個人卻沒品出滋味來。
臨走時,兩個人都爭著結(jié)賬,張強急了,“大哥,我就剩這點面子了,你還跟我爭?”
離開了茶樓,吳疆約張強到自己的小店去坐坐,認(rèn)認(rèn)門。他卻訕笑搖頭,“大哥,我看還是算了,看到你們一家三口秀恩愛,讓兄弟我情何以堪哪?如果咱們今后有緣,也許還會見面的。拜拜!”
望著張強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吳疆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沒走過兩條街,忽見路上的行人紛紛朝他身后跑去,還有人嚷道:“有人跳樓自殺了!”
吳疆心中一驚,掠過一絲不祥的陰影,立刻撥打張強留下的手機,關(guān)機了!來不及細想,吳疆拔腳隨著人流跑去,同時心中懊悔,自己干嗎要在張強面前炫耀呢?在人家心灰意冷的時候,最好的安慰方式是說你比他還不幸,可自己……
人行道板磚上躺著個人,身邊汪著一攤血跡。吳疆滿頭大汗地往人群里擠,這時,手機響了,傳來張強的聲音:“大哥,找我什么事?。俊?/p>
盡管是在陽光下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可吳疆的頭皮一陣陣發(fā)麻,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張……張強,你……你不是關(guān)機了么?”
“哪里啊,是手機沒電了?!?/p>
“哦,你沒事就好,我是擔(dān)心你想不開,做出傻事來。”
“呵呵,謝謝你大哥。我知道,我就像一只寄生蟹,依賴著啤酒廠茍延殘喘。甚至還不如寄生蟹,寄生蟹長大了可以再尋找個新的外殼。而我,永遠就這樣了。一旦哪天這個外殼破裂了,我也就跟著一塊完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