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臉

聽說一個綠色八卦：張藝謀在《山楂樹之戀》選角時，為了“靜秋”可謂踏破鐵鞋。當時分了若干組人馬四處尋訪，但是帶回來的候選人張藝謀統(tǒng)統(tǒng)看不上。張藝謀諷刺一位選角的同事：你選出來的女孩兒，一打開電視滿眼都是！這位同事立即反唇相譏：你選的呢？連電視都不讓上！

結(jié)局眾所周知，石家莊的中學生周冬雨成功上位，雖然在之前的娛樂新聞里所有人都說她既丑又小，不符合書中對靜秋的描寫，但是電影第一個鏡頭出來，觀眾還是不得不承認“張國師”對女性的鑒賞力：她確實比任何一位已成名的女演員更加接近影片試圖還原的那個時代。

這就是所謂的Company Face吧！

而在企業(yè)界，從事公關和新聞的人們也像張藝謀一樣，日復一日不遺余力地去挖掘和塑造一張臉，一張Company Face。提到阿里巴巴，第一個浮現(xiàn)在你腦海中的視覺標識一定不是公司標志，而是馬云那張飛沙走石的苦臉，這是阿里的Company Face；當看到一雙吊梢牛眼安放在一張蒙古式的大臉盤上時，你一定會立即認出這是“蒙牛的老?！?，而全然不顧他實質(zhì)上早已告別該公司的事實。

塑造一張Company Face對企業(yè)來說是非常合算的，因為公眾對于枯燥的商業(yè)概念和數(shù)據(jù)并無興趣，把企業(yè)人格化才是建立溝通的捷徑。用人物肖像做封面的雜志也會比放其他圖片賣得更好。當然，既然是人、是凡人，那么這張臉也就會有給企業(yè)制造危機的風險。這就看企業(yè)是否有足夠的承受力來消化可能的副作用了。

不過，人們往往過于重視這張面向公眾的Company Face，而容易忽略另外一些“關鍵時刻”。

某次，我應邀去一家非常知名的大公司開會，當天北京的天氣可謂秋風秋雨愁煞人。當我來到該公司總部大廈門口時，人高馬大的保安問我：你來干什么的？

噎了一下，回答：去某某部門開會。

保安說：你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拿著門卡下來接你。

其時，風也大焉，雨也急焉，我好言相對：我去的這個部門在23層，他們下來很麻煩，我經(jīng)常到這里來，你看是不是打個電話說一下就可以？

保安：不行！

我：那你看雨這么大，能否讓我進到大堂里面等？

保安：我們規(guī)定不行！

于是，我就隔著一層玻璃門，在雨里等了十分鐘，終于等到了擠電梯下來罵罵咧咧的對方工作人員。我終于濕淋淋地進入這棟豪華的大廈，看到大堂墻壁上寫的各種企業(yè)文化理念，不禁搖頭苦笑：理念乎？口號哉！

另外一次經(jīng)歷，則讓我對于國人骨子中的“等級意識”“特權意識”有了深入理解。在外地一家民營企業(yè)拜訪，其間想去洗手間，其老板同為女性，立即安排她的秘書陪同我前往。我大為尷尬，直說不用不用。結(jié)果，年輕的女秘書還是堅持一路引導我前往僅僅二十米外的洗手間。進去之后，我瞠目結(jié)舌地看到秘書手里拿出一串鑰匙，打開其中一個上了鎖的隔斷，然后說：請！

不得不說，這個老板專用隔斷中的馬桶非常清潔，各種用品也很齊全周到。但是，我緊張地蹲在那里默默算了一下，該公司需要使用這個洗手間的女性員工大約有幾十個人，鎖上這個隔斷之后只剩下兩個隔斷可供人自由使用，想必是會擁擠不便的。離開時，我偷偷推開另外兩個隔斷看了一下，果然，衛(wèi)生條件天壤之別。

憑借我淺薄的管理常識和人性常識，我無法想象這位負責給老板專用馬桶上鎖的女孩子、那些必須排隊上廁所的女員工，能夠在這家企業(yè)里長期發(fā)展并且全情投入，更無法相信這樣的企業(yè)主能夠兌現(xiàn)其所做出的任何平等、共享的承諾。

還有那些管理層和員工截然分設的食堂。我特別想請問每一位管理者：不過就是在公司吃一頓午餐，您是怕下屬看見您的吃相，還是必須利用公款給自己每天偷偷進補？

當然，也有非常優(yōu)秀的公司：一家企業(yè)長期推行“紅盤子計劃”，每天有十個紅盤子被隨機安插在其他上千個不銹鋼托盤之中，領到這些紅盤子的員工要到指定的位置就餐，他們會發(fā)現(xiàn)，與他們同席的是滿面微笑的公司高管，并且，還會有專門的加菜。

這些保安、秘書、食堂上菜的大媽，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從來沒有被正眼瞧過。因為他們那穿著三萬元西裝上雜志封面的老板并不知道，這才是真正的Company Face。

（選自《公司的壞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