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論善惡,花兒,永遠(yuǎn)不會是他或者她的對立面。有花相伴的日子溫情也有色彩。
我喜歡養(yǎng)花兒,無論走到哪里,花市是必去的。走進(jìn)去,即便不買,也要轉(zhuǎn)上一圈。在綠蔭如蓋涼爽怡人的花市里,眼觀花,神悠悠,思悠悠,心如碧波湖面,小游船游來蕩去,岸邊少女披肩秀發(fā)似的翠柳湖中倒映。不知你是否留心,逛花市的人,表情要么微微笑,要么平靜淡然,嘈雜的商場,偶爾能看見人爭吵斗嘴,在花市,這種顯示人修養(yǎng)欠缺的行為,似乎沒有。
什么時候鐘情與花呢?
十幾年前,陪身患重病的老父親前去北京看病,北京腫瘤醫(yī)院門診樓里有一處高頂花棚,里面栽種許多只有南方酸性土壤才能存活的綠色植物,郁郁蔥蔥,走進(jìn)去,濕潤撲面,一條淺淺小溝里,細(xì)細(xì)水流淙淙流淌。老父放療之后,常常拐到那里去坐坐。
老父背靠木椅,什么也不說,只是靜靜地看,那一刻,病痛似乎遠(yuǎn)離,老人家目光柔和,一臉慈祥的看著鮮艷的花兒,翠綠的、蔥綠的樹,看著老父目光,我心一緊,那目光分明流露著老人對生命的眷戀,以及即將逝去的無奈,想起那目光,自今仍眼濕,心濕。
木椅上老父仍在靜靜的觀看,我恍若看見康健時的老父,胖胖的腰,白的確良半袖衫系在褲子里,手舉水壺,踮起腳,花架前往高處花盆里澆水。那一刻心里大雨滂沱,死死咬緊手指頭,恨極了自己,老父是愛花的人,幾十年卻從未給老人買過一盆花。我攙扶著老父,暗想,回家第一件事,定要買些同類品種的花兒擺放在家中,讓老人天天看,時時看,孰料老父出院回家,緊接著住進(jìn)當(dāng)?shù)蒯t(yī)院,僅僅18天,天堂里多了一位慈祥老人。
從此,我的居室里有了花兒。
都說熱愛生活的人喜歡養(yǎng)花,我熱愛生活,卻從未想過養(yǎng)花,奔波匆忙的腳步兩點一線,單位,家。也并非不惦記老人,也有孝舉,可是什么時候關(guān)注過老人的內(nèi)心世界呢?
居室里有了花,空間增添了許多色彩。最初養(yǎng)花只是希望回家來看看的老父,坐在沙發(fā)上靜靜地觀賞。買來一盆又想到第二盆,從此,尋花,找花,買花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內(nèi)容,到了老人忌日,弟妹們買冥錢冥紙,我只買花,花兒飄向天國,自己放飛的靈魂依附在花上,落在老父膝前,像兒時那樣,雙手抱著老父的胳膊,與老人共同靜靜地觀賞艷麗的朵,蔥綠的葉。
完成一篇日后或許成為垃圾的文字作品,也要獎勵給自己一盆幽綠與艷麗花朵相映的鳳仙花兒,這種花兒很嬌貴,稍有不慎,葉落如泥,落葉的花提醒我打起精神,做事認(rèn)真,不可以懈怠。
然而這盆我精心照料的花還是與我灑淚做別,結(jié)局如同我精心創(chuàng)作出的一篇篇大多是泥牛入海的文章,
盆養(yǎng)的花兒大多柔弱,也很挑剔,如那盆鳳仙花,造成她早夭的結(jié)果是我在花葉上澆了水。你不能不感嘆,室內(nèi)盆養(yǎng)的花兒尺度很難把握,花需要陽光、水、空氣和肥料,水大了,肥多了少了,陽光照曬強(qiáng)了弱了,她都會以病態(tài)蕭條的枝條來恐嚇你,懲罰你的疏忽?;▋阂窒砟愕膼坌?,耐心,你稍稍怠慢,花兒當(dāng)即給你一個顏色看,讓你心驚肉跳,不得不屈尊蹲在她面前,認(rèn)真探索她發(fā)怒的根由。
越是名貴的花兒,越是芬芳吐艷的花兒,越是如此眷戀你的愛心。
整理著花兒,有所思索,人做事,沒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堅持與付出,也不可能有開花結(jié)果的收獲。
漸漸又發(fā)現(xiàn),花兒有花兒的品行,正如世界萬物道之一體,花兒有道,花兒有尊嚴(yán),她有平等存在的權(quán)利,你不可以厚此薄彼;花兒的品行還在于花兒不貪婪,吃飽了,喝足了,即手舞足蹈,綻放生命的絢麗多彩。貪婪了,生命即會終止。聯(lián)想到人,貪官掉腦袋,還不是源于斷不了的貪念?有貪念的人即使不掉頭,那種行為,也被人白眼鄙視,可見人有時真不如花兒。
辯證的世界事物有正反兩方面,花兒亦如此,花兒柔弱,嬌嫩,矯情,但在萬物肅殺的寒冬,和你同居一室的花兒,因為有了你的關(guān)照,她用特有的貌美裝點你那間由寒冬變得灰暗的空間,你簡單的居室因為有花兒的裝點,有了生機(jī),有了詩的情緒,詩情畫意讓人聯(lián)想浮翩,一盆嬌容待醉的海棠花,讓人回憶起以往的青春歲月;空間因為有花,人不寂寞,一盆盆花,如同一個個背后長著一雙翅膀的小天使,你來了,她們向你行注目禮,你走了,她在你身后默默道別;人心里有花,心底或色彩斑斕,或柔軟如涓涓小溪。人世間具有生命色彩裝點的功能,花兒占一隅。細(xì)細(xì)想來,花兒是很知足的,你僅僅善待了她一點點,她用生命回報你愛心的付出。
假如人都如同花兒這般知恩回報,這個世界該是多么美好!
不過這是我癡傻之人的美好幻想罷了,人若皆知感恩回報,世上沒有不孝子孫,也沒有損友,佞友之稱,更不會有戰(zhàn)爭的狼煙四起了。
可見人還是不如花兒。
具有美感資質(zhì)的花兒是人類不可缺少的朋友,她于人對事毫無功利之心,看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無論你是王公大臣,還是乞丐罪犯,在她眼里一般高?;▋褐阈模灰蚰憬o她提供了一個生存空間,每天清晨,你睜開眼睛走到她們面前,無論是出身名門或者草根貧民,都會給你一個新發(fā)現(xiàn),一份驚喜,或含苞待放,或滿枝綻放,或亭亭玉立。花兒很體貼,你有淚,可以對她垂,你有歌,可以對她唱,你有委屈,對人說,人會將話語改頭換面,你對花兒說,花兒用花兒語,寬慰你苦澀的心,盛夏的花語有如冰鎮(zhèn)冷飲,給你帶去絲絲冰爽,寒冬有如一碗熱氣騰騰的奶茶,溫暖你即將凍透的心。當(dāng)你心浮躁不定時,她用她特有的柔情蜜意,澆滅你心中蠢蠢欲燃的心火。如果說我是一只飛禽,花兒是我靈魂息棲的枝頭。
正如世界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一樣,同一品種的花兒也不盡相同,也并非每一株花兒都很柔弱,矯情,有的花兒要求不甚高,只要有水,都會傲然的開,傲然的長,如梅花,迎春花-----花兒也有錚錚傲骨,如君子蘭,水竹-----不挑剔環(huán)境,有一點點陽光既燦爛,也不持寵戲弄人,有時人忽視或者差待了她,她不慍也不惱,坦然面對凡塵諸子,即便最后一片黃葉悲壯落地,那條韌勁十足的葉子也不肯言敗,完整一條葉,若想將她扯斷,需要用剪刀類的銳器。
人和人聚散是緣分,花兒亦如此。有的花兒來了,有的花兒走了,來來走走,都是一個“緣”,有她的定數(shù),來了的花兒會讓你視覺愉悅,平填你的憂傷,走了的花讓你自省,繼而重新開始尋找。
我做不到佑護(hù)大自然里的每一朵花兒每一片葉,我只能用心將自己身邊的每一枝花養(yǎng)護(hù)好。如同養(yǎng)育自己的孩子,只因她曾為我燦爛,曾給我安慰。
花兒完美體現(xiàn)了付出——回報的輪回結(jié)果,花兒讓我開悟,花兒有如一面鏡子,鏡子里你能看清臉上的的塵埃。
我終于懂得了老父,雖然遲了一些,但還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