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秋天的邊緣遙望幾千年的襄陽古城。在靈泉寺?lián)翳品傧銓v染的風(fēng)塵反復(fù)濯洗滌蕩,在古渡碼頭搖一葉輕舟,靜聽鐘聲悠遠……
我從青石板的蒼苔和老城的磚縫,扒出歷史的刀光劍影,從現(xiàn)代社會的燈廂里,聆聽每個時段的鼓角爭鳴??墒牵抑幌氪┰浇轴槁废锏臅r空,找尋屬于自己的元素,讓焦灼煩燥,日月在盛大的蒼茫中豁然開朗。
我是一只迷失在漢江中的小水雀,撲棱著濕漉漉的羽翼。思緒飛不出峰巔高霞峻竦層云,日復(fù)一日呼喚著留在景山頂端的守望。愛已成為磐石,焰火正從古老的廟宇裊裊升起。漢江起潮了,濕地的白色小鳥呈驚恐狀急速鉆入蘆葦深處。
我不知該從哪一細節(jié)開始回憶?秦朝幾千年的故事已經(jīng)久遠,一盞油燈照不盡古城的每個角落,于是,深夜我獨自在《詩經(jīng)》里打坐。那時溪流如此清澈簧竹如此蒼翠草坪如此舒軟!我輕輕繞過小橋流水,襄陽城啊酣睡的臥龍不會騰空而起,落單的鳳雛怎么敢九天飛舞?
桃花靜靜地聆聽小橋流水恐驚臥龍美夢,等一個人在茅廬中繪制天下版圖。羽扇綸巾,二人對坐于隆中,就一杯清茶演繹著千古傳說,談笑間將天下三分。千年以后還有人提著一壺開水將三國故事反復(fù)沖泡,清香迷漫宇寰。
是什么讓襄陽古城變得傷痕累累?桃花被殷紅血漬染透青苔被灰燼反復(fù)掩埋。襄陽城??!月色突然間變得如此清寒,戰(zhàn)馬在嘶鳴疾風(fēng)在長嘯狼煙在翻滾,是什么讓襄陽古城如此雄渾悲壯?
殘陽如血,箭矢如蝗飛來,嗚咽的號角聲吹響。襄陽城依然屹立在漢水的側(cè)畔。澎湃的漢水在訴說奔騰的長江在訴說,讓一段段殷血浸染的歷史再傳唱千年萬年,是不是該對著漢水吟唱一曲離歌?
襄陽城啊,我不知該對你如何訴說離去與歸來,就像我不知把歷史如何展開又如何收起?
夜已深沉,漢水的漁火搖曳如夢。我輕輕地把經(jīng)書合上又再次打開,我遙想漢水從《詩經(jīng)》里出名已轟響了三千多年,它催生出漢語漢字漢腔的歌謠,不知有“漢”何論魏晉?
襄陽人鐵青的骨骼里盡顯上善若水的本色,南船北馬襄陽路路如天河;老龍堤是一道歷史的出口,把東風(fēng)西雨匯聚在長江的血脈支流。漢水從《詩經(jīng)》里露臉就千流萬轉(zhuǎn)、九曲回環(huán),串起了太多的傳奇典故:關(guān)羽“水淹七軍”天河傾泄,留下“漢之廣矣,不可泳思”的懸案;鄭交甫“仙遇女神”的解佩渚上留下“漢有游女,不可求思”的懸念。從《詩經(jīng)》里流出來的漢水,在我的“臨漢門”前神光開萬戶,碧波映城環(huán),我就像掠浪翩翩的水鳥,在舴艋舟上做過燦爛的美夢,絲綢一樣的漢水啊柔軟得有些纏綿,把我綁在它的碼頭上在渡口的旋渦中打轉(zhuǎn)……
《詩經(jīng)》里流出的漢水啊,在我的“臨漢門”前像青煙一柱裊梟冉冉,像我小時候用過的細長橡皮,擦去了我在江中戲水的童年,把我十八歲的渡江豪情,栓在了“夫人城”的烽火臺上,水鴨子成了旱鴨子?!对娊?jīng)》里的漢水呀,遠三千年天河浩淼氣象萬千,近三十年地眼出水肝腸寸斷。在《詩經(jīng)》遙遠的光影里,行吟澤畔的屈原,猛披起漢水銀色的斗蓬,站在望楚山上,看來去匆匆的“閃客”與沒有底色的車流,他是在問自已?他的憂國懷鄉(xiāng)之夢,為何總在天河中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