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西風盡掃落葉,南方這個深秋,夜涼如水。
設計系大三的李錦懷揣繪圖練習冊懾手懾腳走出已熄燈的宿舍,他要去繪圖室復習一小時功課。耳畔縈繞父親送他到村口那句話:“錦娃,到了學校要用功念書,咱家窮,不跟同學比虛榮,咱就比品德、比成績,萬事從學做人開始……”
急促的手機鈴聲撕裂夜的靜謐,李錦不由打了個寒顫,手機聽筒里傳來大佰急切、慌張的聲音:“錦娃,快回家,你爸快不行了……”李錦頭腦倏忽嗡嗡作響,像要爆裂一樣疼痛難受,“大佰,什么?我爸咋的了?……”不等李錦的話說完,“嘟……嘟……”大佰已掛斷電話,聽筒的忙音令他心慌意亂。
他來不及給辦主任程老師告假,狂奔出了學校大門,“野的”司機得知情況后面臨超速扣分、罰款的后果一路急駛,到達李錦父親就醫(yī)的縣人民醫(yī)院已是凌晨約二點。他手中緊握身上僅有的五十元錢及身份證雙手遞給司機恭敬地說:“叔叔,我知道五十元錢遠不夠單程路費,請您留下我的身份證件、您的手機號碼,差您的錢我一定補上。”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不敢看司機的眼睛。
“你是個誠實的孩子,是你的孝心讓我感動也令我羞愧!為了賺足在城里買一套房子的錢,我從老媽哭訴聲中得知老爸在臨終前還呼喚我的乳名……你說我是人嗎?是人嗎?……”司機大叔喃喃自語,此刻他臉上流淌悔恨揪心的淚水。李錦鼻翼些許酸楚,有想哭的欲望,未等他開口說什么,“野的”車尾燈忽明忽暗,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李錦用衣袖抺去眼角的淚水,這個深秋寒意濃,他拽了拽衣服的領口,向住院部走去。
病床上的父親面部痛苦地痙攣,嘴角歪向左側(cè),不時有流涎溢出,花白的頭發(fā)雜亂地覆蓋在深陷的額紋之上,父親仿佛一夜之間蒼老!李錦看著眼前的父親一時語塞,“撲通”一聲跪在父親的病床邊嚎啕大哭“爸,我上學離開您時好好的,今兒咋就這樣了???……”父親用他僅能活動的右手撫摸懷中失聲的李錦,此時他面部抽搐得厲害,渾濁的老淚縱橫,斷斷續(xù)續(xù)道:“錦娃……我沒事,別擔心我,醫(yī)生說輸液兩三……天,就可以……出院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得把脊梁……給我挺直啰”
主治王醫(yī)生把李錦叫到辦公室,臉色凝重地對他說:“你親患了嚴重的偏癱,從目前診斷情況來看極有可能終年臥床的危險,當然也請你相信我們的治療方案。眼下最棘手的問題是你父親沒有購買新農(nóng)村社保,也就是說所有的醫(yī)療費用均由你們承擔,你大佰已墊付的三千元遠遠不夠,你得盡快想個辦法?!蓖踽t(yī)生眉目緊鎖,焦慮的望著眼前一愁莫展的李錦。
“請您放心,我會想法把不夠的治療費補上?!崩铄\低頭輕聲道。他用力咬了咬嘴唇,一絲念頭閃過他腦海,似乎看到一線希望。
李錦神智有些恍惚,突如其來的暈眩令他險些跌倒,他慢慢蹲下身來望著手中來之不易賣血所得的一千元錢,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淚光中他依稀看到病床上被病魔圍困的父親,又看了看手中一千元現(xiàn)金,他笑了,笑得如此燦爛。
晨曦一縷陽光刺痛李錦紅腫的雙眼,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緩慢向縣人民醫(yī)院蹣跚而去,在他的身后,一聲嘆喟飄散在秋風中……
從父親的病床上傳出一股令人惡心的臭味,李錦知道是父親內(nèi)急行動不便所至,他抱起父親,換下已被弄臟的衣褲,“錦娃,是爸讓你受苦了,還你耽誤了你的學業(yè)。孩子,爸對不住你?!边@一生中李錦看到父親第二次掉眼淚,第一次是媽媽病逝時父親在她的墳頭上坐了一夜,從此,父親變得沉默寡言,不再有開懷的笑顏。李錦輕揉父親瘦弱的肩膀安慰道:“爸,我們都要堅強,您很快就能下地行走了……”此時他的淚水濕透了父親的衣襟。
天空下起了淅瀝小雨,雨絲猶如媽媽手中的針線,是否能縫補他些許破碎的心靈?李錦行走在雨中,他苦笑地搖了搖頭,義無反顧地向一深巷走去……
“李錦,給我站??!”一聲怒喝從他身后響起。
他轉(zhuǎn)過身去看見班主任程老師,還有父親的主治王醫(yī)生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跟前。
程老師一把抓住他的雙手憐愛地說道:“傻孩子,有困難給我說,我們一定想辦法幫助你渡過難關。如果不是王醫(yī)師無意中看到你偷偷賣血,并從你父親口中得知我的手機號碼并及時告訴我你的困難處境,你這樣下去不但幫不了你的父親,反而還要達上你的性命!”
“程老師,我……”李錦似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積壓在心中的憂郁,孤獨、傍徨、無助,瞬間得以釋放,他伏在程老師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別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guī)湍懵?lián)系了市設計院的張院長,他答應給你6000平米的廠房設計,設計費破例先支付給你?!?/p>
程老師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