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規(guī)矩于方圓，悟空靈之黑白

【摘 要】林散之是我國近現(xiàn)代傳統(tǒng)文人藝術(shù)家的典型代表，詩書畫三絕。他品格高尚，學養(yǎng)深厚，詩歌構(gòu)思巧妙自然、語言質(zhì)樸清新；書法功力深厚，尤以沉雄綿勁而秀逸超妙的草書名世，被世人譽為“當代草圣”。本文以林散之論書詩為研究對象，分析詩中所體現(xiàn)的書法原理，如錐畫沙、屋漏痕、方圓、曲直、剛?cè)峒昂诎?，以期這種闡述對當今從事書法者具有的指導意義以體現(xiàn)其相應的價值。

【關(guān)鍵詞】林散之 論書詩 書法原理

【中圖分類號】J2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4）25-0200-02

林散之（1898～1989），原名以霖，號三癡，后改名散之，別號有散耳、左耳聾叟、江上老人等。祖籍安徽和縣，生于江蘇江浦。林散之是中國傳統(tǒng)文人藝術(shù)家的典型，詩書畫三絕。黃賓虹先生的人格與藝道對林散之的書畫藝術(shù)創(chuàng)作影響至深。林散之晚年歷數(shù)自己學書歷程道：“余十六歲始學唐碑，三十以后學行書，學米；六十歲以后學草書。草書以大王為宗，釋懷素為體，王覺斯為友，董思白、祝希哲為賓。始啟之者，范先生；終成之者，張師與賓虹師也。此余八十年學書之大略也?！保ā豆P談書法》）他的書法終以秀逸超妙的草書名世。

林散之的勤奮用功與謙遜好悟，使其從書法中悟出不少精辟的書法原理，從其論書詩中即可明見。下面試從兩個方面加以分析：

一 物象之理：錐畫沙與屋漏痕

林散之而立之年追隨黃賓虹先生于海上學習書畫，深得黃先生書畫原理之真?zhèn)?，因此繼承并實踐著黃先生的“五筆理論”，黃賓虹先生在很多場合談其五種用筆之法，即：平、留、圓、重、變。（《黃賓虹文集·書畫編》）林散之的書法技法及審美取向大都以黃老的書學思想為主要參照，其論書詩中所體現(xiàn)的書學原理即可明證。

第一，體現(xiàn)在錐沙之理，如其詩：

執(zhí)筆之法，雙鉤盤肘，力在筆中，筆隨手走，如錐畫沙，如屋漏痕，不傳之秘，先賢所守。（《論執(zhí)筆》）

錐沙自見筆中力，寫出真靈泣鬼神。（《論書六首》）

狡獪平原具獨解，沙錐深處悟真詮。（《論書絕句十三首》）

黃賓虹先生有言：“平。古稱執(zhí)筆必貴懸腕，三指撮管，不高不低，指與腕平，腕與肘平，肘與臂平，全身之力，運之于臂，由臂使指，用力平均，書法所謂如錐畫沙是也。起訖分明，筆筆送到，無柔弱處，才可為平……”（《黃賓虹文集·書畫編》）關(guān)于“平”，首先，林老十分重視書法的執(zhí)筆方式，他認為“握筆不可太緊，在虛靈”“執(zhí)筆要松緊活用，重按輕提”“寫字時手不能抬得太高，也不能拖在下面，要上到下一樣平，這叫平肘”。（《筆談書法》）其次，林老重視筆法之“平”，黃賓虹先生以“如錐畫沙”來解釋“平”，主要是講“筆忌板實”“知波折之不平為平，可以悟用筆之言平也”。（《黃賓虹文集·書畫編》）這是講線條的運動形態(tài)。

觀林老作品，也可見其點畫起訖之處，即便細若毫發(fā)，也一定是藏頭護尾，泯去痕跡。他曾說：“平，不光是像尺一樣平直。曲的也平，是指運筆平，無棱角?！保ā豆P談書法》）在創(chuàng)作時，林老也嚴格控制筆鋒，并不刻意強調(diào)下筆的千變?nèi)f化，而是講究中段及首尾部分的圓實，以質(zhì)勝文，大巧若拙，追求“錐畫沙”之妙趣，這也是林氏線條的重要特征之一。

第二，體現(xiàn)在漏痕之理，如其詩：

請看雨濕墻頭處，月影參差照漏痕。（《論書絕句十三首》）

雨淋墻頭月移壁，鳥篆蟲文認舊痕。

我憶黃山山上老，卻從此處悟真源。（《論書》）

誰人書法悟真源，點點斑斑屋漏痕。（《偶成》）

從其論書詩中，可見林老多次從“雨淋墻頭”處悟“屋漏痕”之理。黃賓虹先生以“屋漏痕”來解釋其“留”的實質(zhì)，所言：“筆有回顧，上下映帶，凝神靜慮，不疾不徐……算數(shù)中之積點成線，即書法如屋漏痕也。”（《黃賓虹文集·書畫編》）林散之用畢生的時間去體悟書法真理，孜孜不倦地學習書法技法與體悟其精神內(nèi)涵。他在臨摹碑帖或創(chuàng)作時，自然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線條的質(zhì)量上，即追求線條的質(zhì)感。

他也曾指出“筆筆澀，筆筆留”。（《筆談書法》）意在表明只有這樣，筆畫才能有起伏頓挫，從而使線條產(chǎn)生微妙變化，不至于太過單調(diào)。觀摩林老的各種臨本，筆筆沉著，交代爽利而不昧。林老后期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線條更是綿密柔韌，水墨交融，有血豐骨老的意味。他的行草書頗具金石趣味，厚重老辣，鏗鏘有力，這與其刻苦習碑是密不可分的。他曾說：“我到六十歲后才學草書，有許多甘苦體會。沒有寫碑的底子，不會有成就。”（《筆談書法》）可見深厚的碑學功底，為其創(chuàng)造行草書頗具質(zhì)感的線條，提供了扎實的基礎(chǔ)。

二 辯證之理：曲直、方圓、剛?cè)?、黑?/p>

林散之的論書詩中還有體現(xiàn)書法線條方圓曲直的形態(tài)、剛勁與柔媚的質(zhì)感及黑白錯綜之美。如其詩：

辛苦寒燈七十霜，墨磨磨墨感深長。筆從曲處還求真，意入圓時更覺方。（《辛苦》）

筆從曲處還求直，意到圓時覺更方。此語我曾不自吝，攪翻池水便鐘王。欲學庖丁力解牛，功夫深淺在剛?cè)?。吾人用盡毛錐筆，未入三分即罷休。（《論書絕句十三首》）

循規(guī)矩于方圓，悟空靈之黑白。將字作畫畫亦字，此真書道之狡賊。（《題沈寐叟書法篆刻展覽四章（選二）》）

黃賓虹以“折釵股”來解釋“圓”：“其上者取法籀篆行草，或磊磊落落，如莼菜條，或連綿不絕，如游絲之細，盤旋曲折，純?nèi)巫匀?，圓之至也?！薄皶o往不復，無垂不縮，所謂如折釵股，圓之法也?！保ā饵S賓虹文集·書畫編》）這個“圓”是指線條的圓曲狀態(tài)。觀林老的書法，尤以草書特征最為明顯，可見其線條曲中還直，圓極便方，猶如鋼絲一般挺健而富有韌性，實有“折釵股”之趣味，也印證了他的詩句“筆從曲處還求直，意到圓時覺更方”。

對于筆法方面，林老還曾有言：“字宜古秀，要有剛勁才能秀。秀，恐近于滑，故宜以緩救滑。字宜剛而能柔，乃稱名手。最怕俗。”（《筆談書法》）可見，林老的書學思想中，主張剛勁有力，同時還特別強調(diào)要剛中寓柔，剛?cè)嵯酀＿€潛在地說明要運用庖丁解牛的巧勁兒來學習書法，在剛?cè)嵯酀g見功夫之深淺。他的草書融碑學之剛勁與帖學的柔美于一體，蕭散簡靜，總有一股雅氣充斥其間。

在方圓之間探尋規(guī)矩之后，也要在黑白之間悟取空靈。鄧石如曾說：“字畫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計白以當黑，奇趣乃出?！保ò莱肌端囍垭p楫》）林散之耄耋之年尚念念不忘其少時所受黃賓虹先生的教誨：“古人重實處，尤重虛處，重黑處，尤重白處；所謂知白守黑，計白當黑，此理最微，君宜領(lǐng)會。君之書法，實處多、虛處少，黑處見力量，白處欠功夫?！甭劥苏Z后，“恍然有悟”，遂“取所藏古今名碑佳帖，細心潛玩，都于黑處沉著，白處虛靈，黑白錯綜，以成其美”。（《筆談書法》）由此可見，林老對“知白守黑”的藝術(shù)形式構(gòu)成領(lǐng)悟頗深。

林老的書法之所以高妙亙古、綿勁縱逸，意境虛和高穆、淡逸慰藉，這與其對書法內(nèi)在的“道”的體悟是不可分割的。他在論書詩中所提及的書法原理，無論是“錐畫沙”“折釵股”“屋漏痕”，還是剛?cè)嵯嚅g、方圓兼濟、知白當黑，都是他在藝術(shù)實踐道路上取資探索、勤于思考的精神升華，這對于啟迪后學也是多有助益的。

參考文獻

[1]黃簡.歷代書法論文選[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

[2]林散之著、陸衡整理.林散之筆談書法[M].蘇州：古吳軒出版社，1994

[3]陳艾中、季伏昆.林散之詩集——江上詩存（增訂本）[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

[4]黃賓虹.黃賓虹文集·書畫編[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9

〔責任編輯：林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