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母親的告別

最近母親從鄉(xiāng)下過來與我住了幾天。

我上夜班，白天睡覺。晚上，正睡得迷糊，叔叔打電話過來，我心里一陣厭煩，問道：“我在睡覺，打電話做什么？”

他頓了頓，笑道：“你妹妹今年住校這個周末要回家了，媽媽在這陪了你幾天了，也該回去了。明天我開車送媽到火車站，你有時間么，也送送她?！?/p>

我拿著話筒，心里很難受，而又冷冷地說：“我明天下班早沒時間了，你一個人夠了！”

叔叔心里似乎不高興，說道：“她好不容易來一次，你也真是的！”

我心里憤懣，催道：“好了，掛了，我要睡覺了?！蔽覓炝穗娫挘w上被子蒙住頭，心里煩悶得很，仿佛有塊大石頭壓在心口，輾轉(zhuǎn)難眠。忽而竟也做了短暫的夢，看見夢里一個人冒著風(fēng)走在外頭，斑駁的廣玉蘭的影子落在我的身上，砰砰跳動的胸膛，仿佛如一枚螺絲，從轉(zhuǎn)盤上脫離了正常的螺紋，再也擰不回去了。睜開眼，摸黑從抽屜摸出一張薄薄的紙，這是我十歲時，老師要我們給母親寫一封信，我回家花了一個多小時，寫出來“媽媽永遠(yuǎn)別離開我，我愛你”。

可是后來，因?yàn)槠谀┛荚嚊]考好，媽媽在電話的那一頭的鄉(xiāng)下知道后很不高興，要我好好補(bǔ)課，這個暑假別回老家了。我當(dāng)時心里很不好受，可又不好向嚴(yán)厲的奶奶發(fā)作，只一個人躲在房間抱著枕頭小聲哭泣，那張剛剛寫好的紙，被我藏進(jìn)了抽屜里。結(jié)束了念想，我擦掉淚水，把紙小心地塞進(jìn)口袋。突然覺得口渴，起來洗漱過后，喝了一大杯涼白開水，母親要我兌點(diǎn)熱水再喝，我不愿意依她的意思，沒理她的話。吃過晚飯，穿好鞋，剛要開門。

臨別時，她把緊緊攥著的鑰匙，放到了我的手心里，我心里忽然舍不得她，卻又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說道：“我走了，怕是明天回到這個家，就見不到你了?！彼粗彝饷娴脑铝?，咬了咬下唇，嘆息一聲：“我怕跟你在一起時間越長，就越來越舍不得離開你，你可是我的兒子……”

我心里卻不屑，想到自己已經(jīng)孤孤單單十幾年，早已看淡親情，不憚地說道：“我就不送你了，那么，再見?！彼犃耍路鹗Я诵乃频?，卻也苦笑道：“你路上小心點(diǎn)，我的兒子?！蔽倚睦镫鯌?yīng)的難受，一路狂奔下樓，心里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有些哀傷，但是也絕不憐憫自己。

這時手機(jī)響了，是鄉(xiāng)下妹妹打來的，說是想我了，聽她的話音似乎有些低沉，說道：“過年你回來么？”我心里卻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過年也要加班，不可能像心里希望那樣圓滿，我拿著話筒愣了好久沒說話，妹妹心里雖然也察覺到我的為難，但是還是說道：“每年過年，咱家都不放鞭炮，貼對聯(lián)?？粗鴦e家高高興興一家人吃團(tuán)圓飯，好生羨慕，于是我問咱媽為什么這樣單調(diào)，咱媽總是傷心地說：‘你哥哥又回不來，這年過得還有什么勁兒呀？’說完，進(jìn)屋看著你的照片流淚去了?！?/p>

我聽了，心里竟然感覺到淡淡的憂傷，想來一貫冷漠的我真是奇極，但是還是說道：“今年過年要加班，怕是……不可能回去了。”妹妹似乎十分生氣，心里埋怨著我，說道：“我就知道是這樣！”說完掛了電話，手機(jī)滴滴直響，我呆立著。這時公交車呼哧一聲進(jìn)站了，司機(jī)不耐煩地催著上車，我掏出那張薄薄的紙，攥在手心，然后撕得粉碎，心里豁然開朗，對司機(jī)說：“我不上車了，你走吧。”

然后，自己朝著回家的方向高興地跑去，手機(jī)馬上撥了母親的手機(jī)號碼，因?yàn)槲蚁胝f：“媽媽，你別走，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