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績偉的非常婚戀

胡績偉出生在四川省威遠縣界牌場殷實鄉(xiāng)紳之家，先后就讀川南師范、四川省立一師、四川大學政經(jīng)系等學校，1937年秋退學（僅讀一年），10月首批加入成都“民先”（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年底轉(zhuǎn)黨，1936年開始在成都主編左翼報刊。1939年底，奉命赴延安，任《邊區(qū)群眾報》總編，參加延安文藝座談會，1945年調(diào)《解放日報》采訪通訊部主任，新華社西北前線分社長；1949年任西安《群眾日報》總編輯，1952年底調(diào)任《人民日報》副總編輯。胡績偉屬于他那個時代的人尖兒，什么樣的對象找不到、不好找？可他偏偏愛上嫡親堂姐。

堂姐胡德輝（1912～1992年）比胡績偉大4歲，乃其大伯父次女，畢業(yè)于成都職業(yè)中學化工專業(yè)。兩人除了青梅竹馬，主要在家庭事務(wù)上二姐常常出手幫扶弱弟胡德?。ê儌ピ?，純天然形成的“姐弟戀”。胡績偉15歲那年，因為向二伯父討要供讀高中學費成功，姐弟倆喜極擁抱，“我們是那樣的快樂，這快樂使我們忘卻了一切，我們很自然地臉貼著臉，嘴對著嘴，親吻起來。很快，二姐感到不對，在我懷中掙扎……從此，少年的我，陷入對二姐的深深愛戀之中?！?/p>

擁吻事件發(fā)生后，姐弟情感發(fā)生質(zhì)變，胡績偉尋找一切可以單獨接近二姐的機會“發(fā)起沖鋒”，二姐總是推開，制止但溫柔，從不發(fā)怒斥責，只是嘆曰：“傻三！”（胡績偉行三）“這更使我心里燃燒起熾熱的愛火”。少年胡績偉雖然明白堂親相戀有違道德，不允許結(jié)為夫妻，但不明白違背這項規(guī)定的嚴重后果，即不明白血緣太近影響遺傳。

1934年，二姐應(yīng)聘東下宜昌中學任教，臨行前兩人冷靜分析“形勢”，二姐勸三弟早日覓侶，三弟也勸二姐早日成家，祝她找到如意郎君。半年后，二姐與宜昌中學的同事黃覺民結(jié)婚，1935年一同去了北平，想在那兒讀大學。胡績偉得訊，心情十分矛盾。他一方面為二姐高興，信上祝愿他們恩恩愛愛、白頭偕老，一方面十分痛苦，將思念與愛戀深埋心底。1936年夏，二姐夫婦回到成都，生下一子，“我們在表面上是很理智的，但我們還是偷偷地抱頭痛哭過。我責備她不該不同我打個招呼就決定結(jié)婚。二姐說，我們是堂姐弟，是不能結(jié)合的?！彼齽袢芰磉x中意姑娘，不要再為這場沒有希望的愛情守夜。

本來，故事應(yīng)該至此結(jié)束，偏偏二姐家庭生活并不和睦，經(jīng)常爭吵，二姐明確表示與丈夫的結(jié)合相當草率?？吹蕉慊橐龀霈F(xiàn)重大裂痕，三弟已經(jīng)冷卻的心涼灰復(fù)燃。

抗戰(zhàn)爆發(fā)后，胡績偉加入“民先”，二姐參加婦救會。1937年底，胡績偉在四川大學語文教師車耀先的引路下入黨。1938年春節(jié)，二姐在趙世蘭介紹下入黨。二姐向三弟“推薦”了好幾位優(yōu)秀女青年，胡績偉接觸下來，感覺與二姐相比差距甚遠，愛意難萌。雖然明知愛上二姐是一場沒有前途的長跑，兩人戀情還是斷斷續(xù)續(xù)維持著，只是固守道德底線，“不敢與社會的傳統(tǒng)道德背離得太遠”。

1939年5月，中共西南局在重慶舉辦新黨員訓練班，成都市市委選派2名新黨員受訓，恰恰選中姐弟二人。到達重慶，趕上日本飛機大轟炸，曾家?guī)r八路軍辦事處夷為廢墟，訓練班借一大草棚棲身，男男女女40多人擠睡一棚，左邊睡男右邊睡女，男女分界線派定二胡接壤：“你們是姐弟，挨著點，沒關(guān)系！”他們并排睡了1個月。胡績偉深感幸運：“今生能夠如此親密地和二姐朝夕相處，那是多么幸福??！”

重慶回來后，胡績偉接到組織通知，說他連續(xù)辦報3年，已經(jīng)“紅”了，受到國民黨重點注意，立即去延安。此時，二姐已懷上丈夫的第二個孩子。臨別之夜，姐弟互道珍重，難舍難分，前面命運難以預(yù)測?！半x別在即，我們都難以壓抑情感的沖動，我和二姐終于攜手攀登了8年來這場戀愛所達到的身心交融的頂峰?！泵鞔_交代這種偷偷摸摸的“第一次”，饒是走到人生邊上的晚年，亦需相當勇氣。

1939年底，胡績偉到達延安后，因有辦報經(jīng)歷，派任主編《邊區(qū)群眾報》。此時，當然也有一些女性主動示好，但沒有一位可代替二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遠方的二姐仍使他魂牽夢繞。

1943年夏，二姐在四川地下黨的安排下也到達延安，改名胡一哉（不少革命青年抵延后多改名，以示與昔日劃清界限）。但一到延安就與同來者一起被送入黨校五部，接受審查，予以“搶救”。胡績偉多方交涉，得到10多分鐘的會見，兩人不能抱頭痛哭，也已泣不成聲。

此時，二姐丈夫黃覺民也奉命來延安。1940年夏，二姐剛生下次女，向黃覺民正式要求離婚。

1944年夏，審查歷經(jīng)一年才結(jié)束，胡一哉分配到子長縣中學教書，她立即向組織遞交了要求與黃覺民離婚的報告。事前，她向三弟征求意見，詳述自己婚姻生活中的種種矛盾。胡績偉勸二姐能維持盡量維持，畢竟已有一對兒女。二姐坦率相告：“我不是為了你，才決定和黃離婚的，更不是為了和黃離婚之后，能和你結(jié)婚，你不要抱什么幻想。這完全是我自己的事。這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大難關(guān)，不沖過這一難關(guān)，可能會葬送我的前途。”

這一階段，雖說兩人約定強化親情淡化愛情，畢竟二姐“自由”了，感覺不一樣了。由于是姐弟，他們的愛情得到很好的掩護，兩人頻繁在一起散步談心，沒人懷疑他們在“搞對象！”他們在延河邊反復(fù)討論他們的未來，嚴肅討論了叔伯姐弟何以不能結(jié)婚的原因。每次見面、每次討論，越來越感到他們的結(jié)合是合情合理合法，革命青年就應(yīng)該打破這一封建陋習，堅決突破這一障礙，勇敢走出這一步。至于合法問題，國民黨的法律管不到陜甘寧邊區(qū)?！靶碌恼J識武裝了頭腦，爭取幸福的信心大大增加了?！?/p>

1946年夏，二姐接到組織通知，回延安集中，準備去華北。胡績偉想留住她，但二姐渴望工作，渴望干出一番事業(yè)，愿意隨干部大隊去華北，不愿為婚姻為家庭放棄自己的理想與事業(yè)。三弟留不住二姐，1946年秋末，兩人再次告別。

1949年初，全國勝利在即，三弟認為與二姐的婚事應(yīng)有一個歸宿了。他向自己的上司西北局宣傳部長李卓然、組織部部長馬文瑞寫了信，敘述了與二姐戀愛的前前后后以及已有一女等，請求組織批準正式結(jié)婚。1949年4月，馬文瑞代表組織回信，同意結(jié)婚。這封事關(guān)重大的組織回信，關(guān)鍵段落如下：“事情本有不妥之處，但又照顧到你倆過去的關(guān)系程度和特殊情況，遂予以同意，請你即代擬一給中組部調(diào)她之電報，交我批發(fā)，以便將她調(diào)來，成全你們的事情?！?/p>

幸好那時革命隊伍里尚無“婚姻法”，毋須結(jié)婚登記，只要領(lǐng)導批了，一切“OK”。1949年春，二姐胡一哉隨華北婦聯(lián)進了北京。1949年5月25日，西安解放，三弟胡績偉隨《群眾日報》進西安。二姐不愿去西安。拖到1950年初，胡績偉參加中央宣傳工作團訪蘇，出國前上北京集中學習兩三個月，才以丈夫身份入住二姐宿舍。沒有婚禮、沒有休假、也沒有游山玩水，“卻度過了我們最珍貴的‘蜜月’”。

但此時他們?nèi)詿o自己的“窠”，仍分居京、陜兩地。1951年春節(jié)，胡績偉因煤氣中毒差點嗚呼，二姐才答應(yīng)調(diào)西安團聚。1952年胡績偉調(diào)任《人民日報》副總編輯，二姐參與籌建的西安國棉一廠尚未投產(chǎn)。1954年，該廠投產(chǎn)，二姐再次調(diào)京，任北京紡織工業(yè)局副局長，兩人才算有了個正式的家。此時，二姐40歲，三弟也已36歲。21年的戀愛長跑，總算修成正果。

（摘自金城出版社《史客1202·兩情》 主編：薩蘇 本文作者：裴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