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詩歌及評論

秋天的鐮刀（組詩）

蘋果獨語

我就是要紅給你看，你不來

我就一直挨到冬天，不謝落

你與一群人，向東馬屯走來的時候

我的慌亂。隱藏在另一些蘋果

醬后

秋雨是謹慎的，它把天空洗得

如此干凈，不在河里留下

一朵云彩的影子。只在眉宇間

留一顆痣

這是我區(qū)別于其他蘋果的

唯一標志。稻草人認得我

它不驅(qū)趕任何一只

執(zhí)著的鳥

秋風(fēng)說的都是閑話

你在果園里逡巡，聞到的都是

我的體香。你拍照

背景里每一顆燦爛的果實

都是我

只是我在看你的時候

你把目光投向更遠的秋天

空洞。卻意味深長

秋雨陳詞

不是每一滴秋雨都能落到一枚秋葉上

秋雨準確擊中的那一片葉子

不是泛黃了

就是變紅了

葉子對秋雨是有所期待的，至少

葉子不希望被秋風(fēng)卷跑

那樣總有私奔的嫌疑

而與秋雨相擁，零落成泥

便有了忠貞不渝白頭偕老的意味

一枚秋葉與另一枚秋葉的命運是不同的

這些，從它們各自的臉色就可以一目了然

當(dāng)然也有遲遲不肯變色的葉子

它不知道同一棵樹有同一棵樹的歸宿

自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器官

或者毛發(fā)

雨還是原來的雨

只是它變得越來越無情

它學(xué)會了明哲保身

它學(xué)會了從一段故事里果斷抽身

它忘了前度劉郎，還得再來

一滴秋雨與一枚落葉相忘

秋天這個江湖便是一個巨大的名利場

秋風(fēng)和秋水、鴻雁，甚至稻草人

都在走秀

中年的我不再故作憂傷

四顧遍野，我找不到一只秋后的螞蚱

誰將歸來？一聲滾雷

復(fù)又點燃那顆涼了半截的心

這無疑是多余的章節(jié)——對于你我的別離

秋雨是多余的

霧霾是多余的

溫泉是多余的

電話是多余的

這些前年的關(guān)鍵詞。這些陳年舊賬

在今天一一浮現(xiàn)

那個黃昏的小小事故實在來得詭異

而今天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只是對應(yīng)了某些場景

比如說這又是一個晚秋

我又一次去某地洗溫泉

我又一次經(jīng)過你所在的小鎮(zhèn)

天空又一次下著雨

我又一次想起了你

之所以這么絮絮叨叨

像一個怨婦翻起那些小肚雞腸

只是突然間對自己有一絲憤恨

不會遺忘的男人簡直就是個不中用的男人

切膚之痛，揮之不去

想起你已經(jīng)離開那個小鎮(zhèn)

我的心中一片釋然

想起不久前的重逢我就沒了主意

怎么辦呢？兩年來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沒有你的生活

我知道，“一場秋雨一場寒”是個偽命題

我喜歡唱的那首《晚秋》里有很夸張的憂傷

對于再次來臨的寒冬

我該怎樣去迎迓那些不變的負氣和猜忌

我該如何取合

我不得不承認終究是不舍。對于無法重復(fù)的

人生，哪一段念想才是多余的呢

我寫了十年的那封信如此輕易結(jié)尾

一定與那場不合時宜的秋雨有關(guān)

好在始終無法投遞

那個秋天有地址么

那個秋天有電話號碼么

那個秋天我遺失的那么多信物都去了哪里

我再次提筆，寫下一滴秋雨

寫下一滴秋雨落在秋葉上的激蕩

秋天的鐮刀

是不是秋風(fēng)把它吹醒

是不是它聞到了稻谷成熟的香味

那風(fēng)實在撩人，那香味實在誘人

連鋼鐵都把持不住

刀刃上的銹

是眼眵，是過往的淚水和汗水沉積的毒

是霉斑，是不愿翻動的往事和情愫被塵封多時

鼓出的膿血

唯有一塊石頭可以讓那顆堅硬的心復(fù)活

硬碰硬才是一種真正的打磨

沙沙的摩擦聲中蹦出看不見的火星

一定要有水

鐮刀在水的撫摸中亢奮起來

水在鐮刀睜開的眼眸里打著轉(zhuǎn)兒，楚楚動人

這時，石頭矮了下去

與石頭一起矮下去的還有水稻、玉米、大豆、高粱

還有金黃的田野

那是分娩的母親不再隆起的腹部啊

磨石上殘留的水像極了臍血

睡蓮

不動聲色的美人兒

一萬頭雄獅在水底奔跑

跑著跑著

月亮就爬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