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馳的車窗外經(jīng)過一片池塘,一個少年一個猛子扎下去,水花濺起,他探出頭,朝路過的姑娘招手調(diào)笑。不知哪里飛來的一塊石子,不偏不倚砸向他的后背,他猛地回過頭,沒找到人,撓撓頭,笑著鉆進(jìn)水里。
想起小時候姥姥家門口也有一條小河,夏天的時候,哥哥把罐頭瓶子抹點玉米面,帶著我和姐姐妹妹去撈魚,瓶子上拴著麻繩,一端用木棍固定在岸邊,瓶子扔進(jìn)去,過十幾分鐘撈上來,里面滿滿都是一捺長的小魚,姥姥站在壩上喊:“撈滿沒?撈滿了回來吃飯,回來晚的沒有帶糖的酥餅!”我把罐頭瓶往地下一扔,撒腿就跑,哥哥姐姐在身后罵我猴精變的!
那時候最盼放假,每到放假就有干不完的事兒,玩不盡的玩兒。
冬天的時候在河里溜爬犁,哥哥姐姐一人拽著我的一只手,我蹲在冰上,他倆跑起來,我覺得我要在冰上飛起來了,那樣帶著小小恐懼大大快樂的飛翔感,我一直在找一種感覺形容,后來一個我愛的男孩兒牽著我的手飛奔的時候我才想起那么久違。
那時候的日子多么快樂啊。
只要和哥哥姐姐們聚在一起,連白飯攥的飯團,都覺得甜香無比,搶得滿頭大汗。我們搶到了飯團就往河對岸跑,對著樹林喊,“姥啊姥——”樹林那邊就響起“姥啊姥——”這岸的姥姥就會歪起身子踮起腳笑著罵我們“小王八羔子”,樹林那邊同樣會響起,“羔——子——”,我和哥哥姐姐嬉笑著互相指著,“罵你呢罵你呢!”
回頭想想,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年沒在夏天回過那片小山村,高中時候課程忙,大學(xué)走得遠(yuǎn),工作了僅有的年假都用來旅游。
今年夏天突如其來的一個假期,因為沒有旅游的安排,竟一瞬間變得無處可去。
那么想回姥姥家看看,可是回去看什么呢?姥姥已經(jīng)不在了,哥哥姐姐也都各自成了家離開了那個村子,那條小河早就沒了顏色,就剩一堆綠色帶著惡臭的漂浮物。
我像是勸自己又像是找借口——近鄉(xiāng)情怯。
我知道,我怕的是獨自對著姥姥家早已荒草叢生的老屋。
曾經(jīng)我走到壩上姥姥坐在炕上看見我們背著書包一個個放假跑來就會跑到院子外面說著:“我們家大學(xué)生都來到了!”然后大步上來接過我們的書包,拍著我們的后背,說我們長高了。
曾經(jīng)還沒到姥姥家,遠(yuǎn)遠(yuǎn)看見煙囪升起的煙,就從車上蹦下去,撒歡兒似地跑,邊跑邊聞姥姥做的什么好吃的。
腳沾上姥姥家門前的土,才真正意味著逃離了爸媽的魔爪,無憂無慮的假期開始了。
我有多久沒如此思念一個人,一個人走了,與她有關(guān)的所有的事也就一并消失了。
那些只有在她身邊以那樣的形式度過的快樂的時光,隨著她的離去,也變得遙不可及。
原來,每一種相伴都是唯一的,失去的就永遠(yuǎn)失去,因為誰也不是她,同樣的快樂不可復(fù)制。
你回得去那片村落,回得去那間老屋,回得去那條小河,卻再也找不到那般自由自在的時光,看不見那個人對你吵、對你笑,給你暖手,看你上車,送你遠(yuǎn)走。
也許將來,我的孫子孫女也會如今天這般懷念我,那時候我就會知道,這個世界的思念那個世界究竟看不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