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凱勒曾言:“我喜歡馬克·吐溫——誰會不喜歡他呢?即使是上帝,亦會鐘愛他,賦予其智慧,并于其心靈里繪畫出一道愛與信仰的彩虹?!彼敲绹l(xiāng)土文學的集大成者,海明威曾經(jīng)說過“一切當代美國文學都起源于馬克·吐溫一本叫《哈克貝里·費恩歷險記》的書”。
馬克·吐溫是19世紀杰出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和幽默諷刺作家。他用一支犀利無比的筆撕毀了美國資本主義“民主”“自由”的假面具,尖銳地批判了美國的種族壓迫和種族歧視,真實地再現(xiàn)了19世紀后期美國五光十色的社會圖景。
民族文學之父
早年艱難多變的生活給了馬克·吐溫豐厚的人生體驗,形成了他對虛偽、丑惡社會的深刻認識;少年時在叔叔的農(nóng)莊結(jié)交的黑奴朋友使他“養(yǎng)成了對他們的種族強烈喜愛的心情,并且欣賞他們的一些優(yōu)良品質(zhì)”。馬克·吐溫后來描寫了許多黑人形象,這些黑人沒有奴顏媚骨,卻具有獨立的意識和人格。馬克·吐溫一生為之奮斗的理想境界就是不分膚色和宗教,人人平等的真正的自由。他不同于歌頌美國生活“微笑的一面”的豪威爾斯,也不同于痛揭社會瘡疤、然后捂一把糖的含淚而笑的歐·亨利,他真誠地信仰資產(chǎn)階級民主,畢其一生淋漓盡致地嘲諷人間的丑惡,抨擊資本主義的種種惡行,至死保持著對資本主義社會不屈的挑戰(zhàn)精神。
從1865年馬克·吐溫的第一個短篇小說《加利維拉縣馳名的跳蛙》起,他便以幽默的才華和風趣的口語登上了文壇。使他一舉成名的《傻子出國旅行記》(1869)也是因獨特的幽默和深刻的內(nèi)容轟動了美國文學界和新聞界。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鍍金時代》(與人合作)同樣以對美國社會絕妙的諷刺和揭露而著稱。
1876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湯姆·索亞歷險記》則以生動風趣的情節(jié)描繪和幽默樸實的語言風格奠定了馬克·吐溫創(chuàng)作最基本的特色。以后的一系列作品大多帶有這種鮮明的馬克·吐溫式的幽默。
1884年出版的《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達到了美國小說前所未有的高度。
湯姆與童年
19世紀70到90年代是馬克·吐溫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代。這正是美國戰(zhàn)后資本主義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的時代,美國從一個田園風味的農(nóng)村農(nóng)場國家轉(zhuǎn)化為一個工業(yè)化國家,社會矛盾和階級矛盾日益激化,人民翹首以待的民主政府卻反過來更為沉重地剝削和壓迫人民。馬克·吐溫在繼續(xù)觀察社會的基礎(chǔ)上加深了對美國的政治制度、生活方式、思想情操的思考和探索,反映在創(chuàng)作中就是批判的因素大大加強,思想內(nèi)容更加深刻,早期的輕松幽默轉(zhuǎn)變?yōu)榧怃J的諷刺和無情的揭露。代表作品有《鍍金時代》(1873)、《湯姆·索亞歷險記》(1876)、《王子與貧兒》(1881)、《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1884)和《在亞瑟王朝里的康涅狄克州美國人》(1889)等。
《湯姆·索亞歷險記》是這一時期的重要作品。小說借助作者童年這一原型模式,通過頑童湯姆的眼睛和經(jīng)歷表現(xiàn)了五六十年代美國西方社會沉悶、刻板、庸俗的社會現(xiàn)實,在描述湯姆的種種歷險活動中觸及了生活、教育、宗教、金錢、人情、法律等方面重大的社會問題。主人公湯姆是馬克·吐溫對自己童年的回顧,由于生動、細膩的兒童心理刻畫和膾炙人口的幽默,湯姆以及哈克貝利·費恩已家喻戶曉。湯姆是一個“乖孩子”:愛撒謊,好表現(xiàn),常常表現(xiàn)出頑皮孩子才有的心計,但他頗具反抗精神。由于這種反抗是對當時枯燥、陳腐、呆板、單調(diào)的社會環(huán)境、文化氛圍的一種反彈,因而,作品在塑造這個人物形象的同時也就表現(xiàn)出相當高的思想價值。
《湯姆·索亞歷險記》以其濃厚的深具地方特色的幽默和對人物的敏銳觀察,一躍成為最偉大的兒童文學作品,也是一首美國“黃金時代”的田園牧歌。
哈克貝里·費恩的成長
《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是馬克·吐溫的代表作。小說以南北戰(zhàn)爭之后的密西西比河沿岸為背景,通過白人孩子哈克和黑奴吉姆沿密西西比河順流而下、追求自由的故事,表達了反蓄奴制的思想和對民主、自由的真誠向往。
馬克·吐溫寫作哈克的故事時,蓄奴制度已經(jīng)結(jié)束20年了,“可是,奴隸主的靈魂,奴隸主遲鈍的感覺卻還沒有消亡?!?/p>
馬克·吐溫筆下的密西西比河已不僅僅是作為地域背景出現(xiàn)的,而是作為一種原型模式來象征作家對于社會的、人性的美好理想。馬克·吐溫把水與靜謐、安寧、美、自由和再生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而借水這個意象來象征沒有黑暗、沒有丑惡、沒有對人性扼殺的理想的生存環(huán)境,象征沒有拘束沒有迫害的自由與再生。整部小說的構(gòu)思即以水為真、善、美與假、丑、惡的分界線,岸上的一切是沉悶的,令哈克緊張不安的,水上的世界則是寬闊的自由的。故事沿著密西西比河展開,人物形象的塑造也主要在水上完成。
不讀書、不信教、不洗澡的“野孩子”哈克討厭飯前的祈禱,討厭按照“圣經(jīng)”的教條“改邪歸正”,討厭好心的道格拉斯寡婦姐妹倆的“文明”約束,也討厭那個酗酒的喪失人性的無賴父親,討厭他的暴力控制。于是,馬克·吐溫讓哈克逃到了密西西比河上,進入一個與岸上的文明世界截然相反的原始與自由的境界。在同一個文明社會里還有另一個比哈克處境更悲慘的人,他就是黑奴吉姆。罪惡的蓄奴制已使吉姆的世界暗無天日。馬克·吐溫讓他與哈克殊途同歸,也逃向密西西比河。尋找自由與獨立的共同目標把分屬兩個對立種族的人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兩人共同駕著那只有名的木筏漂流在密西西比河上,進入一個與岸上的文明世界截然相反的原始與自由的境界。馬克·吐溫讓這只“漂流”的木筏走走停停,不時地使哈克與岸上的文明社會發(fā)生接觸,借哈克的眼光向讀者展示密西西比河兩岸實行蓄奴制度的美國南方社會的黑暗現(xiàn)實:尋釁打“冤家”的貴族地主,窮極無聊、專愛挑逗狗打架的二流子,盜匪殺人,騙子行騙;鄉(xiāng)鎮(zhèn)是鄙陋的,居民是愚昧而野蠻的,他們的生活是空虛而無聊的……這就是“黃金時代”的“美國天堂”。馬克·吐溫把自己對社會現(xiàn)實的深入考察讓哈克也都看到了。正直、善良的哈克,沒有能力把握岸上的世界,除了緊張、沉悶、不安,他沒有再好的感覺;到了水上可大不相同,不受任何人的束縛,也不受任何人的迫害,哈克的美好天性都在水上得到展示和完善。所以,馬克·吐溫在哈克被迫上岸與文明社會發(fā)生接觸之后,總是讓他再迅速地逃回到木筏上,只有在這里,才能找到一個理想的生存環(huán)境。哈克說:“歸根結(jié)底,沒有一個地方像木筏。其他地方似乎太拘束、太悶人了,可是一只木筏卻不是這樣。在木筏上面你會感到非常自由、暢快和舒服?!碑斎唬R克·吐溫的水的意象在很大程度上象征著精神上的自由。
吉姆作為黑奴,他有著與千百萬黑奴一樣的悲慘境遇:精神上受歧視,心理上受壓抑,身體上受虐待,沒有人身權(quán)利。他的生命作價800元要被主人賣掉。小說通過描寫社會對黑奴的態(tài)度來反映蓄奴制的兇殘和可怖,哈克和吉姆接近尾聲的部分,白人終于抓住了吉姆,毒打一頓后把他關(guān)了起來。吉姆的非人待遇,社會的非人道行為都是非人道的社會制度造成的。在馬克·吐溫看來,蓄奴制是美國歷史上最駭人聽聞的邪惡,因此,小說用了大量篇幅描寫吉姆為擺脫奴役和壓迫的命運而逃亡的過程。
“逃跑”是這部小說中另一個主題。馬克·吐溫寫了兩種不同類型卻源于同一根源的逃跑。
哈克要擺脫好心腸的然而卻是遏制天性的文明教化的束縛,也要擺脫以父親為代表的野蠻迫害;吉姆則是要擺脫文明社會的殘酷壓迫和奴役。在吉姆與社會的關(guān)系和哈克與社會的關(guān)系之間,有一種意味深長的類似的情況,那就是:要自由地生存,就得逃離那個扼殺人性的文明社會。到小說結(jié)尾時,哈克又打算逃到更遠的地方去了。馬克·吐溫似乎想告訴人們:在蓄奴制猖獗的時代,自由并不是和文明社會聯(lián)系在一起,而是和逃離文明社會聯(lián)系在一起的。
主人公哈克是一個不受任何拘束、追求自由獨立、富于正義感的美國少年的典型。在大人眼里,哈克是個骯臟、下流、懶惰的壞孩子,在孩子們眼里他卻是一個崇拜的偶像。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抽煙、說粗話、逃學、睡在樹林里……一切為文明社會所不齒的事他都要做,這種獨立不羈的個性是他孤兒的生活造就的。當然,他有個酒鬼的、無賴的父親,但他“有一個爸爸”這一事實只能使他的孤獨顯得更加突出。如果說道格拉斯寡婦姐妹對他的束縛尚出于一種善意(盡管它足以抑制一個人的天性),那么父親給他的只是野蠻的獸性發(fā)作。無論前者,還是后者,哈克都不接受,一感到不自由,他就要溜之大吉。追求自由和獨立的精神是哈克性格中最顯著的特點。
與這一特點相關(guān)的就是哈克的正義感。幫助黑奴逃跑分明是一種叛逆行為,因為哈克是一個具有獨立精神的人,所以他要按照自己的價值觀行事,要幫助“挺好”的黑人。但他畢竟生活在蓄奴制受到維護的社會中,要一個孩子抗拒通行的社會法則是異常困難的。然而最終他“健全的心靈”戰(zhàn)勝了“畸形意識”。這場劇烈的內(nèi)心沖突被批評家認為是“美國文學中最動人的一段情節(jié)”。正是有了這場靈魂的洗禮,他才不是湯姆·索亞而是哈克貝利·費恩。
吉姆是馬克·吐溫傾注了早在童年時代就培養(yǎng)起來的對黑人的熱愛而精心塑造的一個不屈從命運、有著人格尊嚴的黑奴形象。與斯托夫人筆下的湯姆叔叔相比,吉姆有著湯姆叔叔一樣的慈善和忠厚,也有類似湯姆叔叔的迷信和愚昧,但沒有湯姆叔叔那種逆來順受、任人宰割的奴性。一旦知道他將被主人賣掉便“逃之夭夭”,表現(xiàn)出強烈的自由生存意識和不屈的抗爭精神。比湯姆叔叔更為顯著的進步是吉姆不光自己爭取自由,還打算使妻子兒女也獲得自由,從而表現(xiàn)出吉姆的高度覺醒。從吉姆開始,美國文學中的黑人形象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
《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是公認的世界名著。作者一反在這之前美國文學模仿英國文學的“優(yōu)雅矯飾”的文風,成功地運用了地道的美國英語描寫真正的美國生活。這部小說對以后的美國文學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美國英語從此以其鮮明的特點登上文學舞臺。
小說的敘述者也是小說的主人公,一個反叛的形象。大量的方言、俗語的使用,既符合一個頑童的性格,也符合他的認識水平。小說從描寫對象、主題內(nèi)容到語言文體,馬克·吐溫都作了重大的變革與創(chuàng)新。
浪漫主義抒情與現(xiàn)實主義描繪相結(jié)合是小說的一大特色,二者相互映照,使整個小說有一種抒情氣氛,從而收到強烈的藝術(shù)效果。
(編輯 王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