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只是在奔赴一場虛無

1

秦子安是那種叫女人見了一眼，就會愛上的驚艷男人，高，瘦，英俊，眼神慵懶。

舒小婭遇上秦子安的那夜，他在酒吧剛剛搭訕了一個漂亮妞兒。漂亮妞兒很會玩也放得開，所以不介意秦子安提出在他車里熱鬧一番的想法。

雪佛蘭空間狹小，秦子安卻把自己坦蕩到底。然而，正在他一路高歌時，猛一抬頭，頃刻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車窗外站著一個陌生女人。此刻，這個陌生女人正目光熠熠地盯著自己，狂按著手里的手機。她連拍的快閃速度，讓秦子安驚恐得像中了魔咒。

窗外，那個敗壞了秦子安興致的女人，就是舒小婭。

舒小婭不是狗仔隊，不是偷窺狂，更不是什么變態(tài)。事實上，她不過剛好路過，剛好被激烈晃動的車身所吸引。

你得原諒一個單身女人的寂寞。舒小婭來這個城市一年了，可是這一年里，她沒有約會，沒有愛情，沒有男朋友。

匪夷所思的車震族，可以在城市的任何角落出沒，這早已經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可舒小婭還是第一次撞見。那個瞬間，她忽然被某個邪惡的意念蠱惑，忽然有了某種莫名的沖動，于是掏出手機，對著車窗里一頓狂拍。

秦子安大慨從沒經歷過如此無聊的狗血事件，所以他只用了三十秒，就提起褲子系上腰帶。然后，一個油門殺出了停車區(qū)。

秦子安的雪佛蘭，極快地沖出了舒小婭的視線。然而舒小婭的視線里，卻固執(zhí)地繁殖了一枚香艷的種子，愈夜愈清晰，愈夜愈曖昧。

連著幾天，舒小婭躺在床上，秦子安那張驚艷的臉，都像循環(huán)碟片一樣，一遍一遍地在她腦子里回放、翻滾……

2

舒小婭沒想到會再次撞上秦子安。

那天，秦子安和一群朋友在大排檔宵夜，玩到HIGH處，男男女女拼桌子，大玩猜拳，輸?shù)?，就去邀陌生人喝交杯酒。秦子安輸時，他端著灑杯，正好與落單的舒小婭對視。

想起那晚的尷尬照面，兩個人同時露出驚異的神色。然而都是江湖兒女，什么事都能在剎那泯于嬉笑之間。

舒小婭裝作不認識秦子安，且很給面子，不就是一杯交杯酒嘛，喝就喝了。三杯五杯，喝著喝著，所有噓聲散去，兩個人就喝到了她租的房子里。

舒小婭從此愛上了秦子安。

她驕傲地把他介紹給自己的每個同事看：“嗯，對，這就是我男朋友。怎么樣，帥吧？”她跟他去短途旅行，她小孩子一樣叫他一起去游樂場，坐讓她嚇破膽的摩天輪。

舒小婭跟他約會。后來耐不住從南到北穿城而過的奔波之苦，便同居了。

她越來越依戀秦子安，依戀他說話時漫不經心的語調，依戀這個好看男人帶給她的一切。所以她不在乎他輕描淡寫的過去。

他高中沒畢業(yè)就被勒令退學，18歲時跟人群毆被拘留，有過長達兩年的毒癮，快25歲時仍舊無業(yè)。偶爾，他用那輛二手雪佛蘭開出租非法載客……這些，在舒小婭看來，也僅僅是秦子安輕描淡寫的過去而已。

陷在愛情里的舒小婭，忽然成了一個愚蠢的女人。

不但愚蠢，她還固執(zhí)。固執(zhí)地搶著跑腿，包攬一切她能為他做的事。搶著買單，買單不分大小，無論是秦子安的一雙襪子，還是他看中的某款手機，或者只是他的汽車燃油費。

舒小婭只是一個文員，薪水不多，每個月3000塊不到?？墒撬挥X得這些錢全部花在秦子安身上有什么不妥。

錢總不夠花。后來，她便跟同事朋友同學撒謊，東借西借，理由中火燒火燎地帶著一種單身女子獨自在外的蒼涼，任誰都不忍拒絕。

錢一到手，秦子安就帶她四處逍遙，去旅行，去唱歌，去吃新開的飯館，去買名牌。

錢總是很快花光，再借再光，再借再光。以致后來，所有的朋友看見她的手機號就立馬掛斷。

捉襟見肘的日子，帶著愛情的悲壯。舒小婭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但是她根本不承認自己瘋了。她只是赴湯蹈火地奔赴一場純粹的愛情而已。

愛情有錯嗎？愛一個人有錯嗎？答案是沒有。

秦子安那么帥，說話那么甜，那么討她歡心，是她交往過的最好的男朋友，她為他做什么都覺得值，特別值。

可是，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她好像對他并不是多么的了解。

3

因為秦子安失蹤了。

然而他哥們兒的電話卻打爛了舒小婭的手機，說他出了事。秦子安曾經花錢辦了一張假駕駛證，可是在過收費站時被查了出來，拘留15天，還要交一大筆罰款。

舒小婭再次撒了謊，從遠嫁美國的一位閨密那兒，火燒火燎地借了錢。2000美金，她全部給了秦子安的哥們兒去打點。

舒小婭膽戰(zhàn)心驚，寢食難安。

她冒雨穿著娃娃裙，一路跑去秦子安的哥們兒那兒打探消息。那件娃娃裙極便宜，花花綠綠的染料里泛濫著化學纖維的刺鼻味道，卻是這么久以來，秦子安送給她的唯一禮物。

雨太囂張了，打著傘，還是虛晃招式地澆透了舒小婭一身。她就那么濕嗒嗒而凄惶惶地看著門被打開，騙局驚艷而猙獰——醉態(tài)的秦子安，正衣衫半遮地和一個女人滾在沙發(fā)上！

刺劍穿心般地疼痛，從心臟以驚雷的速度，蔓延了舒小婭的每一個神經末梢。

舒小婭在出租房里，無休止地發(fā)燒。三天三夜后，她才可以睜得開眼睛，爬起床來。

秦子安熬了一鍋品相良好的南瓜粥，小心吹涼，送進舒小婭嘴里。南瓜粥咽了一半，舒小婭忽然發(fā)作，砸了碗，掀翻了桌子，然后眼淚汩汩而下。卻舍不得說一句：秦子安，你給我滾。

秦子安抱著舒小婭一起哭，越抱越緊。他說，對不起小婭，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舒小婭學會了吸煙。活了這么多年，舒小婭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真可以疼到整個靈魂都碎裂。煙霧繚繞的瞬間，她的眼淚就會朦朧而過。

她不會傻到聞不出他身上不同女人香水的嗆人味道，聞不出不同荷爾蒙混雜的惡心味道。然而舒小婭比誰都知道，秦子安并不是今天才這樣。

鏡頭慢慢回放，回放，回放到最初讓自己驚艷心動的那個夜晚，秦子安不是剛泡上一個漂亮妞兒，在車子里被自己撞了個現(xiàn)形嗎？

她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好男人，可是，她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步一步地淪陷進來，再也爬不出去。

其實，舒小婭心底一直殘存著最后一點卑微的夢想。即使秦子安從未停止過搭訕其他女人，從未停止過尋找那些所謂的刺激，并且總在費盡心機地淘干榨盡自己錢包里的每一分錢；即使他從未對她說過我愛你，然而她都愿意等在原地，一直等他，等他千帆過盡、疲憊不堪時，會忽然轉過身來，發(fā)現(xiàn)她的好。

4

然而秦子安再也不會發(fā)現(xiàn)她的好，因為他出事了。

兩個穿警察制服的平頭男人，忽然在某天找到了舒小婭租住的公寓。他們說，秦子安是個全國通緝的盜車犯，被人舉報，現(xiàn)在正在監(jiān)獄里候審。他們說，除了他開的那輛二手雪佛蘭外，還有兩輛車現(xiàn)在下落不明。他們說，如果不能追回車，追回贓款，那么他的刑期至少要判20年。他們說，你跟他在一起，難道一點不知道這些事？

舒小婭一邊搖頭，眼淚就一邊滾下來。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這個男人生活在一個永不見光的世界里，她愛他，她可以摸到他，可是她卻從沒看清楚過他。

可是她得救他。舒小婭一個人回了老家。第二天，她的身影輾轉出現(xiàn)在本市一家首屈一指的古董拍賣行里?；貋頃r，她的銀行賬戶上多了20萬。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背著父親，偷了世代家傳的和田玉紫檀屏風，然后以極低的價格迅速出手。父親要是知道她偷了紫檀屏風，一定會殺了她的。

可是舒小婭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了這20萬，她就可以救出秦子安15年。剩下的5年，她可以慢慢地等，一周去監(jiān)獄看他一次，然后5年后他出來，兩個人開一家夫妻火鍋店。

因為秦子安曾說過，開一間火鍋店，是他這輩子的夢想。

5

穿警察制服的平頭男人，一前一后拎走了皮箱里的20萬。

舒小婭站在公寓陽臺上，卻看到剛才出去的警察瞬間成了便衣，然后鉆進早就停在樓下的雪佛蘭里。然后，雪佛蘭一個油門就殺出了停車區(qū)。

開車的，是秦子安。

責編/樊婷

E-mail： fantingb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