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烏賊顛覆了我的三觀

“布納肯（Bunaken）？什么地方？”

“印尼，北蘇拉威西?！?/p>

“那就是什么地方？離巴厘島有多遠？”

“在巴厘島西北面，可是跟巴厘沒有直達航班，要轉(zhuǎn)機?！?/p>

“還是不知道在哪里?！?/p>

……

印尼是千島之國，而布納肯成為國家公園已經(jīng)有23年，每年接待近萬名國際游客。每當我告訴朋友，我要去布納肯潛水，就往往要重復以上對話。

布納肯所在的蘇拉威西是印尼五大島之一，附近就有休眠火山、活火山和地熱湖，人們每天望著火山上空的云，在山腳下耕種農(nóng)田，迎來徒步的游人，火山于他們，似乎是恩賜多于威脅。雨林中還居住著世界上最小最萌的猴子眼鏡猴。不過要說蘇拉威西最具吸引力的旅游項目，還是潛水，僅布納肯的珊瑚就多達390種，是夏威夷的7倍！在資深潛水員心目中，這是此生必須到訪的地方，還要一去再去。但布納肯并不容易去，首先它沒有國內(nèi)設點直航，轉(zhuǎn)機還往往要在機場過夜，航班少，票價高，要想省點錢，就得轉(zhuǎn)兩趟機，來回飛6程，比去歐洲還折騰得多。然而，當我從船上跳下水的那一刻，無邊無際的珊瑚撲面而來，我就確定，所有的辛苦和花費都是值得的。

燕魚的變身

走到海邊，我有點明白為何此地遠不如巴厘島有名了—沒有椰林樹影白沙灘，拜火山灰所賜，北蘇拉威西大多是黑泥灘。但當?shù)厝瞬⒉惶籼?，大海帶給他們豐富的水產(chǎn)和源源不斷的游客，還是孩子們的游樂場。而我潛水假日非常簡單：吃、睡、潛。每一天，迎著朝陽出發(fā)，晚霞滿天時分歸來。

“不能觸碰任何動物或珊瑚，更不能拿面包喂魚，我們的船也不會在珊瑚礁下錨……”聽著潛導講潛水須知，一條接一條的don’t，我倒心下暗喜：規(guī)矩越多，說明這里的海洋環(huán)境保護得越好，也就越值得期待。

布納肯國家公園誕生于火山爆發(fā)后形成的凝灰?guī)r，由5個小島組成（Bunaken、Manado Tua、 Mantehage、Nain、Siladen），已開發(fā)的潛點超過20個。這里的海水可稱為“玻璃水”，像玻璃一樣通透。我曾經(jīng)以為水下照片那種純粹的藍是修圖而成—直到潛至水下30米，抬頭還能清晰看到水面船只的影子和碎銀般閃爍的日光。在能見度不高的地方潛水，10米以下就感覺像陰天或黃昏了，而在布納肯，陽光好到刺眼，讓我恨不得戴上遮陽帽或墨鏡。

“水至清則無魚”在布納肯似乎不成立。視野所及，一隊又一隊鯛魚（Snapper）巡航而過，成千上萬叫不出名字的小魚快意遨游。不過在布納肯最具代表性的要數(shù)燕魚（Batfish），它們扁平的體形，銀色身體上的黑色條紋和黃色尾鰭，看起來就像在天空飛舞的風箏。燕魚不算罕見，但此地的燕魚特別多、特別大，當數(shù)十只乃至上百只大“風箏”飄蕩在蔚藍“天空”，就成了布納肯最靚麗的風景。

“叮叮?！保瑵搶么蛑鴼馄?，放出信號。我趕緊游過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見巖石下方，一條黑如綢帶的魚懸浮在水中，緩緩擺動背鰭原地轉(zhuǎn)圈，仿佛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忘情獨舞，身體邊緣環(huán)繞的那一道熒光黃，不正是它長裙的花邊么？潛導打出手勢，告訴我這是燕魚。怎么會是燕魚呢？跟我們先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呀！噢，原來是幼魚，它已經(jīng)長到約20厘米長，或許即將迎來大蛻變，身體變寬，背鰭變窄，蛻下黑裙換上銀裝，一生中能以兩種迥異卻同樣優(yōu)美的形象出現(xiàn)，真真令人艷羨。

相比起名氣更大的詩巴丹，布納肯缺少風暴眼般密集的杰克魚和海狼魚群，但能見度更高，珊瑚也更壯觀。在布納肯潛水十分輕松，28℃的水溫不冷不熱，順著微弱的水流漂浮，就像搭上了順風車，一路看風景，一旦前方遇到強勁逆流，潛導就示意我們掉頭，從來不需跟強流搏斗，也提高了潛水的安全系數(shù)。在明星潛點Lekuan II，水流突然變強，水流帶著我們迅猛向前，一時間，大生們粉墨登場，一條蘇眉、三只珍鲹、數(shù)只大海龜、無數(shù)只紅牙扳機魚出現(xiàn)在我視野里，4只扁頜針魚似出鞘的寶劍從水面飛過，還有一只白鰭鯊從峭壁上方冒出來，急速沖向深水區(qū)，瞬間消失于深藍中。沒多久，水流減弱，水中又恢復了平靜。果然是“大流有大魚”，洋流帶來豐富浮游生物，小魚有了食物，又引來獵食的大魚，海洋里永遠不缺乏變化和高潮。

微距里發(fā)現(xiàn)天堂

布納肯大多數(shù)潛點地形以垂直峭壁為主，下方深不見底，抬頭看，上方峭壁的形狀千變?nèi)f化，這塊高高突出的石頭像“望夫石”，那片伸出來的巖蓋像雨傘。峭壁也不是平如刀削，常常凹陷進去形成半開放式洞穴，一道道琴弦般跳動的光線通過頂部的巖石縫隙穿透下來，猶如灑進大教堂的晨光。大煙囪般的海綿在峭壁上伸展著，只有在洋流不強的地方，才能看到如此巨型的海綿。上升到10米以內(nèi)的淺水區(qū)，就是珊瑚的天下了，萵苣珊瑚、桌狀珊瑚、樹枝珊瑚長得層層疊疊，色彩絢爛，此處光線最好，海水搖晃著陽光，更為珊瑚增色。但如果只盯著大魚，在布納肯可就錯過許多精彩了。這一天，法國攝影師Benoit加入我們的潛水隊伍，這已經(jīng)是他第6次來布納肯，3個月前才剛來過?！癇enoit最愛微距攝影，你們誰幫他找到一只微型生物，他就付100美金小費！”潛導開玩笑道。

Benoit和我分在同一組。潛水時，往往是沒帶相機的潛水員讓著帶相機的，因為他們需要更近的距離和更多的時間來對焦拍攝。而Benoit卻總是打個“你先來”的手勢，等同組的人都挨個看完，他才靠近拍照，也不急。當我靠近一只桶狀海綿時，突然發(fā)現(xiàn)海綿上趴著個什么東西，是只毛球天蝎魚（Hairy Scorpion Fish），離我鼻尖只有幾厘米！這家伙有30厘米，渾身毛茸茸的，顏色和質(zhì)感都跟海綿很接近，偽裝得妥妥的，也是水攝發(fā)燒友寵愛的模特之一。我興奮地敲擊氣瓶把Benoit和潛導招來，他們圍著海綿轉(zhuǎn)了一圈，還是沒看到，直到我指著天蝎魚比畫半天，他們才恍然大悟。Benoit雙手大張，又捏起兩指，大概是說，“這么大！我還在使勁找螞蟻般的小生物呢！”出水后，我跟Benoit討小費，他哈哈大笑：“那魚太大了，不是我的菜！”

聊起來，我才知道Benoit并非職業(yè)攝影師，他是一名律師，玩水攝超過10年了，照片都傳到網(wǎng)上共享，或無償提供給出版社和媒體使用。潛水本就不便宜，水下攝影更是燒錢的無底洞，許多水攝者都希望用作品換回一些稿費。“我不知道該收多少錢……我的錢夠花了?！盉enoit憨憨地笑道。當晚，他把自己在布納肯拍的幾百張精選照片都拷給了我。每次潛途都能認識一些有意思的人，也是潛水的樂趣之一。

有Benoit這樣的骨灰級潛水員在，潛導也不敢怠慢，放緩速度，一寸一寸地掃描著峭壁，指望發(fā)現(xiàn)些隱藏極深的小生物。沒多久他就有“斬獲”。他輕輕扒開一叢軟珊瑚，我湊過去，什么都沒看見，不明所以。他又撥弄了一下，呀！那截珊瑚枝在動！啊，原來不是珊瑚枝—是長得跟珊瑚枝一模一樣的蟹，比潛導的手指頭還??！這就是蟹家族里最善于喬裝打扮的鈍額曲毛蟹（Decorator Crab），它們會把珊瑚枝剪下來，裝到背上，若非眼神非常好使，而且熟知它們的習性，湊到跟前都難以識破。

要找微距生物，更好的潛點是那些海草叢生的淤泥地。發(fā)現(xiàn)了許多藏著海草里的尖嘴魚后，我暗自思忖，這一潛還有沒有驚喜呢？果然，潛導的“叮叮”聲傳來了。超過半米長的大烏賊！聞聲而來的潛水員都在距離烏賊一米開外止住腳步，它似乎也沒意識到自己成了眾人圍觀的焦點，懸浮在原地，眼睛半閉著，仿佛在打盹。它的膚色，從半透明變成灰色、黑色，又回復半透明，像最高明的魔術(shù)師，把我看呆了。

烏賊體表有數(shù)百萬個色素細胞，包括藍、紅、黃、棕、黑等顏色。這些色素細胞是極富彈性的液囊，收到驚嚇或遭遇仇家時，大腦向色素細胞周邊的肌肉發(fā)出信號，液囊就被彈出，鋪平在表面皮膚上。想要什么顏色就彈出什么色素細胞，藍和紅調(diào)成綠色，紅和黃調(diào)出橙色，白色素細胞則能反射水中特定波長的光線，從而發(fā)出閃爍的金光和銀光?？梢哉f，烏賊自帶調(diào)色板，單色、多色、熒光色、斑馬紋，想變出什么樣的外衣都隨心所欲，而且換裝速度極其神速。難以置信的是，變色龍大師烏賊居然是色盲！除了鯊魚這種頂級獵食者，處于生物鏈中下游的海洋生物，通常都有一套保護自己的絕招，要么有毒，要么善于偽裝或變色。在我學會潛水以前，烏賊在我心目中就是會噴墨汁的丑陋軟體動物，但海洋中的烏賊完全顛覆了我的三觀。

行走者語

航班

布納肯國家公園位于印尼蘇拉威西島的北部，距離最近的機場在美娜多（Manado，又名萬鴉老）。國內(nèi)無直達航班，須經(jīng)新加坡或雅加達轉(zhuǎn)機。

潛水

布納肯全年均適合潛水，推薦Tasik Ria Resort（www.tasikria.com）是一家PADI五星潛店， 6天7夜18次潛水的套餐價為1109美元，餐飲、住宿、潛水、交通全包，租用裝備需另付30美元/天。潛水時請遵從潛導指引。

消遣

當?shù)囟燃俅逄峁┒喾N一日游、半日游行程，包括火山徒步、雨林徒步看眼鏡猴、白水漂流乃至逛魚市和菜市場等等，能了解到當?shù)仵r活的風土人情。其中Tasik Ria的火山徒步一日游為75美元。當?shù)厥a(chǎn)山竹、紅毛丹、香蕉，價格比廣州便宜一半以上，切勿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