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母所生,不敢以姐姐,向花間晨露相稱;更有誰憐,那份凜然,只是季節(jié)的惶恐。
紅透了,是一莖莖艷麗的芭蕾。她不上莫斯科的舞臺,更不添巴黎少婦的艷膩;她生在山頂?shù)谋逼?,最先向夏季角度最低的晨曦,展示那富于靈異的美麗。
開在山場,搖曳風(fēng)中,是一簇簇星;有白,有黃,有藍,還有一種似輕噴淺洇出來暈暈的紅;手集盈握,像抽自萬花筒;去梗入臼,搗作糜齏,裹布細(xì)擰,聚汁以澄,點入兔眼,無論外創(chuàng),無論火發(fā),其目自明。
——山菊呦!童年的稔熟,今兒幾乎把你忘個干凈。
寒冬枯景,難耐的寂寞與孤獨。父親去串門兒,我作小狗樣兒跟著。在那土屋的門前,白灰剝落,黃泥斑駁,陽光照上去倒像是暖洋洋的。主人把一根粗壯的白蘿卜,橫掛在墻上。蘿卜的背上,看是挖了道水槽,六七莖蒜苗,綠盈盈地生在上邊,蘿卜卻向上彎著頭,長出尺把長的嫩莖。莖上聳著擠在一起的一大串花蕾,細(xì)若小米璀璨金黃,在陽光中閃著瑩瑩的水鮮。我欣然佇立,——不曾想晚上它被吊進黑洞洞的土屋里,會是什么光景?當(dāng)下就只想——把自己的心也掛在上邊。
扯開淡淡薄霧,覓春需往遠處,過了幾道山梁,方見深坳幾處:山桃繽紛,杏花遲露,村姑不應(yīng)有問,東君自知失手。待得村頭杏花時,落英紛墜,桃紅方吐……黃鶯未肯歸顧,低枝短墻,麻雀爭逐。
落入懷中,去了點悶濁,添了些傷情。洗過長空,白日孤零,云絲掛不住,險些跌落蒼鷹。
那是田園風(fēng)光的古韻,你不能身臨其境,感受它淡淡的微醺,那種說不出的最原始的感傷,便無由回憶。
晴晨,風(fēng)靜,潮氣亦濃,炊煙不起,在村頭,如云絲一樣繞樹。
日午,天燥,熱氣下瀉,直壓得煙氣翻卷,彌漫于灶間、院舍,便是往煙囪出來,也只在熱浪滾滾的房頂打轉(zhuǎn)。
只有傍晚無風(fēng),日朗氣清,地面的熱量向上蒸騰,炊煙才會隨著向上的氣流,裊裊直升。一柱,兩柱,三五柱……古人講,“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才是真時真境。
白色,翩翩的,讓人想起孀居;黑色,閃閃的,讓人想起墳地;而那種藍色的小東西,飄忽在荊棘叢生的溝崖,更給荒古的山野,穿引出游絲如縷的妖味。
童年的狗叫,有時是那么溫馨,它告訴我叔嬸哥嫂們來串門兒;少年的狗叫是那么傷心,英武高大的父親,讓人扭出家去上會,門上還掛起了白紙做的牌子;中年的狗叫更讓人煩心,征糧繳稅的干部,撬開閂緊的大門,還把磚頭從窗口擲進了屋里;昨夜的狗叫恁地嘈雜,天明才知道,“120”拉走了醉倒的街鄰。
沒到過我的家鄉(xiāng),您不知道我的家鄉(xiāng)。童年的貧苦,也充滿著喜悅,少年的風(fēng)雨,也飄著鳥語花香。田埂上,小伙伴揚著手奔跑,蒲公英種子,雪白也似絨花一樣,在春光里飄蕩。清清的溪水,滋潤著滿坂的新綠;彎彎的河浜,流淌出五月的槐香。家鄉(xiāng)的貓頭鷹,就叫“呱呱呦”。沒住著老鴰的人家,才顯得枯喪。紫花布大襖,是鄉(xiāng)親們的質(zhì)樸,千百年小米谷子,是鄉(xiāng)俗的淳良……沒有到過我的家鄉(xiāng),想您知道我的家鄉(xiāng),那山,那水,那牛,那羊,四季輪回,風(fēng)兒扯著童年的情腸。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