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御宅族推動的AKB48 熱

140人的日本少女組合AKB48是世界上最大的流行音樂組合。她們不僅占領了日本歌壇，現(xiàn)在也想征服世界其他地方。這應該讓我們感到擔憂嗎？

在日本少女組合AKB48的演唱會上，90分鐘的燈光閃爍之后，大廳終于昏暗下來，只有綠色的熒光棒仍在粉絲們的手中來回搖曳。突然有人大喊：“安可（即法語單詞encore——再來一個），安可……”喊到第三次時眾人齊喊：“安可！”人群繼續(xù)叫喊，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整齊。

這樣幾分鐘后，21個穿著校服的女孩重新登上舞臺，粉絲松了口氣，終于得救了。東京AKB48劇場的燈光再次閃爍，音樂響起，草莓口香糖一般甜膩的歌聲飄蕩，女孩們伸長胳膊，踢出腿，粉絲們叫喊，女孩們跳舞，熒光棒隨旋律揮舞。她們在舞臺上奔跑、跳躍，往前、后退，兩人一組，往前、后退，演唱歡快，音調(diào)尖銳，翻跟頭、劈叉、旋轉(zhuǎn)。

這些女孩讓人想起喝了太多紅牛飲料的橡皮小熊，性感的橡皮小熊。在這些大幅度的動作中，校服短裙總是恰到好處地撩起，引得現(xiàn)場男觀眾心旌蕩漾，卻又不至于因要偷看而丟臉。20分鐘后，幾百名幸福的觀眾離開東京AKB48劇場。每天AKB48都會在那里演出。每天一場演唱會，每天都會燈光閃爍，歌聲繚繞，每天都在重復“安可”。

AKB48的粉絲中80%為男性，20歲到60歲之間的男性，裝備有無框眼鏡、精準發(fā)際線和深色西裝的標配。到晚上8點，粉絲們已經(jīng)觀察穿著超短裙跳舞的14到24歲女孩兩個小時了。他們被現(xiàn)場傲慢的安保人員訓斥——在AKB48的演唱會上有不離開座位的要求，他們搖晃綠色熒光棒，他們大笑，他們跟著唱。在歌曲的間隙，女孩們給他們講小故事，引發(fā)歡呼和叫嚷，例如，“我買了新衣服，因為我的舊衣服不合身了。我的胸長得太快了！”

AKB48是日本歷史上最成功的流行團體。2011年和2012年，她們包攬了日本年度單曲排行榜的前5位。自2005年成立以來，她們已經(jīng)出售了2000萬張唱片，比以往任何日本組合都要多。為何這一女孩團體能夠主導日本流行文化？AKB48只是一種獨特文化現(xiàn)象，只在亞洲有自己的土壤，還是會走出日本，征服世界其他地方，如同曾經(jīng)的哥斯拉、阿基拉和超級馬里奧一樣？

這個樂隊由如今58歲的秋元康成立，他從7924個候選人中選出了24個女孩。如今的AKB48是世界上成員人數(shù)最多的團體：140個女歌手共分為5組——A、K、B、4和8。想要留下來的人，必須遵守嚴格的規(guī)則：每天訓練，開演唱會，參加真人秀節(jié)目。她們當然也禁止交男友。去年2月，一段視頻在日本引起轟動，B組成員峯岸南滿眼含淚，就她的一段戀情乞求粉絲原諒，20歲的她給自己剃了個光頭以謝罪。

AKB48的粉絲每買一張CD，就能為組合中誰能留下投上一票。票數(shù)高的成員一段時間后就能作為“受過良好訓練的藝術(shù)家”離開團隊畢業(yè)，此后大部分會開始其作為歌手或演員的單飛職業(yè)生涯。例如前田敦子直到2012年8月畢業(yè)都是樂隊最受歡迎的成員之一，如今她出演了不少日本電影和電視劇。

東京娛樂區(qū)秋葉原（Akihabara）就是組合的命名之源，這里有AKB48官方商店和AKB48劇場。一眼望去，秋葉原街道干凈、安靜，沒有人闖紅燈，它的瘋狂隱藏于閃光的廣告牌和櫥窗之后。

一個店鋪專賣電子人，旁邊的那個專賣玩具武器，可以看到AK47沖鋒槍和迷你坦克。樓上是震耳欲聾的噪音，那里有幾百臺發(fā)出轟鳴、急速閃爍的投幣游戲機。不遠處的“流行生活百貨公司”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成人用品商店，商品包裝上是有著完美無瑕白皮膚、大眼睛的年輕女孩。另一個拐角坐落著女仆咖啡店，女孩們穿著性感的女仆服詢問客人：“主人，您需要點什么？”

在所有這些商店中，大部分顧客都是男性：臉上長著青春痘的少年，穿著不合身西裝、背著背包的40多歲中年人，穿著T恤、戴著棒球帽的提前退休人員。男人們?nèi)缤撵`一般在商店門口穿梭，審視著商品，避免目光接觸。在日本，人們稱這些人為“御宅族”，翻譯過來有點像“呆子”或“極客”?！坝鍌冐澙匪鸭唐?，和其他御宅族交換信息?！鄙钤跂|京的美國作家大衛(wèi)·馬克斯在其雜文《日本流行文化大轉(zhuǎn)變》中寫道，“他們不重視社會交往、性和工作，狂熱的消費就是其唯一的人生意義?！?/p>

日本約280萬人是御宅族，占總?cè)丝诘?.2%，有無數(shù)粉絲商店、酒吧、游戲廳的秋葉原地區(qū)成為他們的完美生活空間。30年前，御宅族在日本還是一種罵人的稱呼，后來漸漸有人自覺將自己歸為這種生活風格，比如像濱野智這樣的人。

33歲的濱野智坐在一家咖啡館中，面前放著蘋果筆記本電腦，手邊是一本日本版《連線》雜志。濱野寫了一本書，名為《前田敦子大于耶穌》。2011年，在看到《河流》（River）這首歌的MV后，濱野開始了他的“覺醒”經(jīng)歷?！澳侵拔抑恢繟KB48是一個流行組合?！彼f?！逗恿鳌愤@首歌給他帶來了靈感，喚醒了他心中的某種類似宗教的感覺?！斑@些女孩讓我感覺自己成為了一名充滿熱情的成功人士?！?/p>

在《河流》MV中，我們可以看到跳舞的女孩們穿著軍裝涉過一條黑色的河流。一般人當然無法理解，濱野的生活為何因這個視頻而發(fā)生了改變。在過去的3年中，濱野為購買粉絲商品和音樂花費了上百萬日元，約合7000歐元。他擁有800張AKB48的CD。

濱野智看上去像一個幸福的男人。他在日本電視臺做評論工作，收入頗豐，已婚多年。他的妻子毫無保留地接受他的喜好。“她認識我的時候，我正瘋狂地迷戀電子游戲。如今我瘋狂地迷戀AKB48?！?/p>

不是所有御宅族都能如此好地掌控他們的生活，很多人都很孤獨，因為他們很怪異，或是因為獨自一人太久了而變得很怪異。不久前發(fā)布的一項研究結(jié)果引起了轟動：18-34歲的日本男人中有61%沒有女友。

林茂站在秋葉原的AKB48官方商店前，有著花朵般嬌嫩肌膚的精靈般的女孩們從杯子、手帕和寫真上沖他微笑。47歲的他是一個工薪族，這是人們對每天都穿著西裝擠地鐵的無數(shù)公司員工的稱呼。林先生估計，他每天要花兩個小時在AKB48上，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看演唱會的DVD錄像。“我購買了市面上的所有DVD，還沒有時間把它們?nèi)靠赐??！?/p>

林最喜歡的AKB48女孩名叫兒玉遙，出生于1996年。他說，最初他只是覺得她長得很甜美，后來他發(fā)現(xiàn)“遙很努力地學習、上進”。林驕傲地說，遙是一個真正的舞者和歌手，她讓他想起自己失去聯(lián)系的女兒?！拔蚁Ｍ拖襁b一樣?！?/p>

AKB48的粉絲可以用投票和消費的方式幫助他們喜歡的成員前進，也就是所謂的“可以照顧她們”。這不僅帶來了感情上的羈絆，而且使得CD銷量最大化。不久前，一個御宅族為支持自己喜歡的女孩，花費6.35萬歐元一次性購買了5000張AKB48的CD單曲《發(fā)箍女孩》（Everyday Kachuusha）。

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AKB48的成功還有日本國民經(jīng)濟的原因。大部分日本人并不會太缺物質(zhì)，畢竟日本是世界上第三大國民經(jīng)濟體，但是嚴重的老齡化社會導致日本經(jīng)濟走向僵化。近年來，日本年輕人機會很少，很難在職場取得成就，同時他們也沒有太多經(jīng)濟上的壓力，看不到在社會上站穩(wěn)腳跟的必要，因此紛紛逃避到幻想的世界中去。

不少日本家庭中都是妻子掌控經(jīng)濟大權(quán)，男人從妻子手中定期獲得零花錢。而這一數(shù)額從1989年的76500日元下降到如今的39572日元。在錢少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首先節(jié)省的就是非必要開支，例如音樂、電影、消遣?！岸鍖幵甘∠鲁燥埖腻X，也要買下他們喜歡藝人的兩張一模一樣的CD——一張用來聽，一張用來保存?！币魳分谱魅撕土餍形幕瘜＜疑娇诩o和說。

對此，大衛(wèi)·馬克斯分析道：“AKB48雖然只面向一個小眾的消費群體，卻憑借在這個小市場中的巨大成功，成為了最有名的音樂組合?！边@有點像最少投票參與度的選舉：由于中層沒有人去投票，右翼和左翼突然獲得了過量的投票權(quán)。流行文化極端化了。

如果在秋葉原散步，你會感覺自己就像穿越到了一部科幻電影中（風格在《第五元素》和《2046》之間），為更高一級的文明驚嘆不已。這個島國的文化也許真的是超前的，畢竟很多在德國和歐洲其他國家還處于萌芽階段的發(fā)展，都已在日本非常突出，例如老齡化、中產(chǎn)階級危機和日常生活的媒體化。“AKB48模式也會征服西方”的觀點，想想竟是非常合理的，AKB48和成功的德國媒體品牌，例如“全德國超級模特兒新秀大賽”或“德國尋找超級明星”，其實并無二致。AKB48已在日本以外的國家開設官方分店，尋找新的市場入口。不過，只要想到如同草莓口香糖一般甜膩的聲音，和“女孩胸部正在長大以致于校服不合身”這樣的舞臺故事，我還是希望，這一切都只停留為奇怪的日本現(xiàn)象，不要發(fā)生在我們身邊。

不管怎樣，東京AKB48劇場的演出票仍然會被一搶而空，一夜又一夜。女孩們會跳舞，男人們會坐在座位上，笑著，吼叫著，有規(guī)律地舞動著手中的綠色熒光棒。他們看上去很幸福。

[譯自德國《N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