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

羽沐

1.《小蘋果》

林漓的腦子最近抽風(fēng)了，每天見面雷打不動哼著的曲目就一個——《小蘋果》。他說，他已經(jīng)成功被筷子兄弟洗腦了。

洗腦我沒意見，可惜林漓天生五音不全，再好聽的歌到他嘴里都成了牙疼時的哼哼，除了讓人心煩意亂沒有任何輔助技能。剛上高中的時候正好流行快樂男聲，海選的地點距離學(xué)校不過只有一條街。林漓的幾個不嫌事兒大的哥們兒鼓動他去參加，說什么他這么帥一定可以秒殺全場。這個缺心眼兒的孩子還真就去了，一張嘴也確實瞬間秒殺了全場——嚇得那幾個評委差點得了失語癥……

從此以后，他的那幫哥們兒就再也沒提過讓林漓唱歌的事了。

這件事我是從林漓嘴里聽到的完整版本，當(dāng)時學(xué)校里瘋傳說高一（1）班的那個長得特別帥的男生去參加海選嚇得評委們集體失聲，所以我抱著極為猥瑣的心態(tài)去找林漓求證。林漓斷斷續(xù)續(xù)地和我說完以后還特委屈地問我，我唱歌真的那么難聽？

我笑得肚子都岔了氣，擺擺手說，這么和你形容吧，你要是去跳大神，保證一分鐘就能嚇跑那群牛鬼蛇神。不能怪我毒舌，要怪只能怪林漓自己太優(yōu)秀，從小到大什么事都做得比我好，別人的青梅竹馬都是兩小無猜，我和林漓這對青梅竹馬卻只能死磕到底。難得抓到他的小辮子，我當(dāng)然要趕快逞一番口舌之快。

只不過就因為這一句話，我倆之間就結(jié)下了梁子，他每次見我的必備保留節(jié)目就是唱歌，能唱得多難聽就多難聽不說，偏偏還總是選那些肉麻得要死的曲目，《小情歌》《我喜歡》這一類的歌曲自然就成了他的大招，時不時就對我唱上兩句，有時候甚至弄得一些不明真相的朋友閨蜜勸我說，你就從了林漓吧，雖然人家歌唱得不好，可是這樣的深情多難得?。?/p>

每次聽到這種話我都好想掀桌，你們究竟是哪里看出他對我深情了啊喂！他那是純粹的惡趣味好嗎！

只是朋友聽到我如此蒼白的辯解大多數(shù)都嗤之以鼻，閨蜜甚至甩出來一句賤人就是矯情，氣得我當(dāng)場血濺五步。

所以我忍著任督二脈不停亂竄的真氣打電話約林漓出來，見面以后對著林漓就是一頓暴力，打完以后我覺得自己好似排毒成功一般瞬間通暢無比，林漓卻蹲在角落開始畫圈圈詛咒我這個暴力女。

說實話，大男生露出委屈的神色著實無比的娘氣，可是放在林漓那張日益精致的臉上卻是帶著迷惑色彩，無端地讓人有點心疼，我差一點就淪陷了。不過虧得我意志堅定，惡狠狠地警告他要是再敢玩這些惡趣味的東西我就見一次打一次。林漓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看著我，終究是委屈地點點頭。

我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女漢子。

2.iPhone

我翻了翻日歷，發(fā)現(xiàn)自己2014年的生日竟然落在了五一這一天。無聊至極的我打電話給林漓抱怨說，自己果然是天生的勞碌命，勞動節(jié)過生日。林漓在那邊把我一通損，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過生日放假還不滿足。

我想想也對，瞬間心情順暢了，可是一想到他和我說話竟然態(tài)度如此惡劣，又立即開啟別扭模式，晾了他好幾天。這期間他給我打了幾次電話，我一律拒接，見面也是冷著一張臉，好像有人欠我錢一樣。林漓雙手抱在胸前斜睨我說，郭瑤你不會是來大姨媽了吧？

就因為這一句話，我追著他從教學(xué)樓一樓跑到五樓。

如此劍拔弩張的冷戰(zhàn)格局被打破于五一，也就是我生日那天。他掏出給我準(zhǔn)備的生日禮物擺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徹底石化了，大腦有了三秒鐘的空白期。不能怪我大驚小怪，只能怪林漓這貨出手忒大方——一部iPhone4安安靜靜地躺在我面前。我哪里見過這般的陣勢，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林漓，你是去賣血了嗎？

林漓一記化骨綿掌拍在我后腦勺，兩眼噴火恨不得把我吃了。他說郭瑤你那腦子里哪來的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想法的，憑什么我送你個手機就得賣血??？

我嘴賤地接了一句，你一個學(xué)生黨除了賣血能買得起iPhone以外也就只能賣腎了。說完我一臉驚悚地看向他的腰說，林漓，你不會是為了送我這么個大禮真的去賣腎了吧？

林漓終于忍無可忍，惡狠狠地揪著我的耳朵咆哮說，賣你個大頭鬼啊賣，哥在市區(qū)飛機模型大賽上得了特等獎好嗎？特等獎你懂嗎！獎金三千塊你懂嗎！

他吼完這句話以后我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經(jīng)開始耳鳴了，暈暈乎乎地說，那你為什么要送我這么大一份禮？

林漓把手插進口袋里，斜睨我一眼，一臉嫌棄地說，要不是看在你給我出主意幫我做模型的份兒上，鬼才懶得給你買生日禮物。iPhone5太貴了，只買得起4，看在我把獎金全都貢獻了的份兒上，你就湊合著用吧。

雖然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看著林漓那一臉明明在乎卻故意表現(xiàn)嫌棄的樣子，真心讓我有點哭笑不得。當(dāng)初他決定參加那個比賽的時候沒有人看好他，所以他只好來找我?guī)兔?。雖然那個時候的他處境狼狽，可是眼底卻是一片毅然?？吹剿哪请p眼，鬼使神差地，我答應(yīng)了。

整個過程艱苦而又慌張，我?guī)退橘Y料做修改，兩個人常常忙到連飯都顧不得吃，為了模型上的材料能夠保證堅固精密，我陪他跑了大半個城市尋找材料，幾乎花光了大部分我倆積攢下來的小金庫。

似乎從小，我們兩個之間的口舌之爭就沒斷過，可是潛意識里，我對他卻保留著盲目的信任，似乎他想做的事情，無論有多難，都一定會成功。

閨蜜說，我們倆這就叫歡喜冤家。

3.蘋果

我的歡喜冤家要走了。

高考報考的時候，我是照著他的志愿表抄下來的，不過最終錄取他的是第一志愿的學(xué)校，錄取我的，卻是第二志愿的學(xué)校。一個天南，一個海北。

我比他晚一天拿到錄取通知書，看著錄取通知書上面的校名我粲然一笑，說，林漓，我可終于擺脫你了。

我的父親和林漓的父親是至交，母親是大學(xué)同學(xué)，所以我和林漓打小便混在一處。別人的青梅竹馬都能擦出點兒愛的火花，我和林漓的爭斗卻恨不得能把對方燒成烤乳豬。

小學(xué)的時候競選班委，林漓是班長，我是學(xué)習(xí)委員；初中的時候數(shù)學(xué)競賽，林漓摘得桂冠，我只能屈居老二；高中的時候成立學(xué)生會，林漓是會長，我只能給他打打下手。似乎永遠，林漓都要壓我一頭。就連老媽都經(jīng)常教育我說，要多向漓漓學(xué)習(xí)。

如今我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可是為什么，我卻一點也不開心？

驀然跌進一個堅實的懷抱，林漓身上干凈清爽的味道瞬間充斥著我的鼻腔。他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他說，郭瑤，別哭了。

誰說我哭了！我悶悶地低吼了一句，然后把臉上的鼻涕眼淚毫不客氣地蹭在他的衣服上。

十八年來，我和林漓朝夕相處，他知道我的脾氣、秉性，甚至是我第一次例假的日期；我知道他的興趣、愛好，甚至是他每一任女友的生日。我們都太了解彼此，就好像，他是男版的郭瑤，而我，就是女版的林漓。

他動身前往大學(xué)那天我親自去車站送他，在候車室旁邊的超市，我買了一兜蘋果給他。他拖著旅行箱笑得風(fēng)華絕代，戲謔地說，郭瑤，你可真夠摳門兒的。

我說你懂什么，這叫禮輕情意重！

林漓一臉的嫌棄，挑出最大最紅的一個塞到我手上，然后左手提著蘋果，右手拖著行李箱，瀟灑地轉(zhuǎn)身。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蘋果，腦子里閃過的卻是《暮光之城·暮色》里面的一個鏡頭——愛德華素白的一雙手捧著一顆蘋果還給貝拉，神情恬靜，就好像是捧著自己的一顆心。

在林漓抬腳欲走的前一秒，我猛地從背后抱住他。十五歲以前，我每次想到類似于眼前的場景一定會花癡地說好浪漫，十五歲以后，這樣的場景就只能讓我想到幼稚的偶像劇。如今，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來了。我只能感覺到，我舍不得。

小的時候?qū)W習(xí)牛頓通過蘋果掉落發(fā)現(xiàn)萬有引力的故事時，我和林漓都一臉憧憬地說，牛頓好厲害，以后長大了，我也會成為他那樣的人。

如今，十八歲的郭瑤雖然擁有一顆女漢子般強大的內(nèi)心加上還不錯的頭腦，可距離牛頓的境界確實還差著十萬八千里。而林漓，或許正在朝著他希望的樣子努力，我應(yīng)該為他而感到高興。

可是哪怕走得再遠，他也依舊是我心中最溫婉的，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