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人階層的春游

摘 要：春游，是春季習俗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唐人尤其喜好接近自然，很多詩人春季到田間、到山上、到寺院、到水畔去游玩。從中唐時期開始，中上層廣泛追求奢侈、享受，社會的上層風尚因之日趨奢華、安閑和享樂。唐代文人的春游或是寄情山水，和朋友開懷暢飲、談天說地，或是感慨國家命運、個人前途，總之，他們在春游中思考最多，也留下了相當豐富的春游詩。他們的春游活動形式豐富，有的是從屬地位的，也有的是主人翁地位的。

關鍵詞：文人春游

作者簡介：王麗華（1983.10.13-），女，民族：漢，籍貫：黑龍江慶安，學歷：碩士研究生，職稱：助教，現(xiàn)工作或學習單位：洛陽師范學院，研究方向：歷史文獻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2-0-02

一、唐代文人春游概況

（一）從屬地位的春游——陪游

文人、士大夫階層常在春季陪伴皇帝游玩，此時他們是伴游甚至是導游的性質，處于從屬地位。

天子春游，群臣陪同，經常應詔賦詩，文人、士大夫因此也留下不少的應制詩。如李邕《奉和初春幸太平公主南莊應制》1：

傳聞銀漢石支機，復見金輿出紫微?？椗畼蜻厼貔o起，仙人樓上鳳凰飛。流風入座飄歌扇，瀑水侵階濺舞衣。今日還同犯牛斗，乘槎共逐海潮歸。

詩中透露出臣子們陪皇帝春游到太平公主南莊，當時表演者載歌載舞的情景，詩人感覺仿佛進入仙境，如同登臨織女橋、仙人樓。太平公主南莊是否真的如此之美，不敢斷言，但文人們陪同帝王春游寫下的詩歌，自然需要歌頌太平，表現(xiàn)歡樂，這是在所難免的。此外，詩集還附有宋之問等其他臣子的和詩，這些和詩與李邕的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描寫春游活動和景物的同時，處處洋溢著歡樂的氣氛，歌頌美好的光陰，感謝皇恩浩蕩。

陪游不是文人典型的春游活動，因為從他們留下的詩歌史料中不能體現(xiàn)其個體的活動和思想，最能體現(xiàn)其春游活動的是出于游樂目的一個人出外游玩，或者是幾個朋友一起聚會、踏青之類。

（二）自我意識明確的春游——攜朋友游或獨游

文人有時是幾個朋友一同出游，一起游玩、談天說地，氣氛融洽。李賀《花游曲》2用相當多的筆墨描寫春游場景，諸王與李賀等士大夫以及妓女寒食日郊外游春，士大夫的內心活動也體現(xiàn)其中：

因采梁簡文詩調賦花游曲，與妓彈唱：“春柳南陌態(tài)，冷花寒露姿。今朝醉城外，拂鏡濃掃眉。煙濕愁車重，紅油覆畫衣。舞裙香不暖，酒色上來遲。”

可見，李賀等人是乘車到城外春游，正是寒食、清明之際，煙雨朦朧，他們用士女衣服做帳篷，飲酒賦詩，并和樂姬一起彈唱，喜悅之情躍然紙上。

春暖花開之時，張旭攜友人到春光明媚風景優(yōu)美的山中游玩。突然，青云飄拂，天空有些陰暗。友人怕下雨天寒，急欲返回，這頗令人掃興。為了勸說友人繼續(xù)游賞山景，于是張旭吟詩曰3：

山光物態(tài)弄春暉，莫為輕陰便擬歸。縱使晴明無雨色，入云深處亦沾衣。

除了上文提到文人、士大夫與朋友一同春游外，他們也經常一人獨游，雖然沒有同伴一起高談闊論，但是一人游覽，思緒飛揚，無所顧忌。如杜審言《宿七盤嶺》4：

獨游千里外，高臥七盤西。曉月臨床近，天河入戶低。

芳春平仲綠，清夜子規(guī)啼。浮客空留聽，褒城聞曙雞。

春季一人獨游千里，夜宿戶外，有流水、青草為伴，自是十分自由、暢快，是最貼近自然的表現(xiàn)。

二、金榜題名后的狂歡——新進士群體的春游

唐代各地所供舉子每年秋、冬季入京城（最晚十月），元日引見貢生，進士、明經考試一般在正二月進行，進士放榜因為是在春季，所以唐人也稱為“春榜”5。高中之后，新進士們舉行一系列的春游活動，進行慶祝，宴會參加者除了新進士，還有主考官、公卿貴胄及其家眷，有時，皇帝也攜貴妃們登曲江池南的紫云樓觀賞游宴盛況。

新進士初聞登第首先舉行的是聞喜宴。顧名思義，聞喜，指乍聞金榜題名時的喜悅心情，故此宴會行于放榜之后，唐時，聞喜宴的地點多選擇曲江之濱。最初，聞喜宴的花銷多來源于同年的集資（大概也如關宴一樣委托進士團6代辦），似乎純粹屬于私人性質。唐末由官方出資后，政治色彩就比較明顯了。

月登閣的打球宴也是新科進士很有特色的慶賀活動。月登閣在長安東郊，大概有類似現(xiàn)代大型體育場館的設施，四周置有看臺，可容數千，主要進行打馬球的運動。打球宴上，新科進士們還有一個列隊巡游一周的儀式，來接受觀眾歡呼。

唐俗，新進士要在慈恩寺題名。同年進士聚到一起，在風景秀美的慈恩寺附近進行集體春游活動。張禮《游城南記》記載他進士及第后游玩到長安東南，至慈恩寺登塔，觀看唐人留題，“因書同年姓名于塔壁后，以為故事”，可見進士題名影響比較大。

由于新進士宴會多設在園林，進士們要在宴前推選年輕貌美者二人為探花使，遍覽園圃，采摘最好的花枝，供大家欣賞，然后開始飲美酒，品佳肴。曲江宴之日，為一睹新科進士風采，京城公卿之家傾城出動，更希望能借此機會，為自己的深閨愛女挑選東床快婿。正因為如此，仕女們對曲江游宴有著更濃厚的興趣，往往在游宴前就屈指盤算，精心選擇各樣衣飾，新進士們也熱衷觀賞、追求美女。因為有這樣的傳統(tǒng)，也有人以此惡作劇的。據記載一個叫溫定的舉子在游宴那天用珠寶裝飾自己的車子，穿上彩衣、戴著紅花坐在里面，冒充起貴族小姐，還找了眾多奴婢簇擁在柳樹陰下，等新科進士們上鉤。不一會兒，眾進士果然被吸引過來了，幾名才子迫不及待地吟誦起酸詩來抒發(fā)愛慕之情。溫定不小心把自己的腳伸到了外面，眾進士見一條多毛的粗腿，都大呼上當，用衣襟遮面奔走7。

總之，新進士的一系列宴游活動大都集中在春季舉行，成為春游的豐富內容之一，并成為慣例，社會影響很大。

三、唐代文人春游活動個案舉例

杜甫、李白作為唐代十分有名的大詩人，游遍全國各地，在春季也參加豐富的春游活動，同時他們在游歷四方中，也成為春游活動的觀察者。

杜甫經歷了唐代的繁榮和衰落的轉變過程，他的詩有“詩史”之稱，他的許多詩歌中記載了自己春游的內容。杜甫一生游歷也很多，記載春游的同時，經常感慨國家和自己的命運。

杜甫漫游時，在齊趙結識蘇源明，兩人春歌叢臺。天寶十載（751）春日，杜甫受賀蘭揚長史之邀，游宴于樂游原同時，就有感當時上層社會歌舞升平的氣氛，和自己悲涼的處境。于是賦《樂游園歌》詩：“圣朝亦知賤士丑，一物但荷皇天慈。此身飲罷無歸處，獨立蒼茫自詠詩?！?8

開元元年（758）暮春，杜甫游長安城南，游覽名勝，過韋曲鄭虔故居。寫作《題鄭十八著作丈故居》，寫出安史之亂后的愁怨：“臺州地闊海冥冥，云水長和島嶼青。亂后故人雙別淚，春深逐客一浮萍。”9天寶二載（753）春日，杜甫以楊氏姐妹曲江游宴為題材寫作《麗人行》，觀察春游景象，側面反應當時上層貴婦人的奢侈、享樂。

李白是一代詩仙，從他的事跡和詩歌中就可見他是一個浪漫的人，追求自由和享受，他的身上集中體現(xiàn)了唐人開放、享樂的特色，他的春游活動帶有游俠和游仙的念頭，具有返樸歸真的道家成分。

李白經常與朋友和家人春季宴游，留下了一些嘉話。清冷枚繪《春夜宴桃李園圖》10是根據唐代詩人《春夜宴桃李園序》內容而作，描寫李白與諸兄弟育桃李盛開的春夜，在桃李園聚會的盛事11：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此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生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從詩中可見，李白春日和兄弟們效法古人，秉燭夜游，賦詩飲酒，沒有佳作就要罰酒數杯。同時也體現(xiàn)出他自感光陰有限，及時行樂的思想。

四、唐代文人春游特點

1、文人、士大夫階層是春游活動中的核心，在史料中留下最多的記載。當然，我們不否認，因為他們掌握著時代的話語權，所遺留下來的材料占主要，但是無論從物質條件、空閑時間、思想追求上來分析他們都會是整個社會群體在春游中最活躍的一部分。

2、向往、親近自然的愿望。文人、士大夫們春季對農村生活的向往和描述，到農村去游玩，體現(xiàn)了他們喜春、傷春、感春、惜春的種種心情。

3、浩如煙海的春游作品。在春有活動中，文人、士大夫階層的文化貢獻最大，他們留下了諸多優(yōu)美的文學作品，讓我們能夠更清晰得了解唐代的春游情況，同時也能側面了解某一個地區(qū)、景點的旅游情況。從某種意義上說，直至現(xiàn)在，這些作品也起到了宣傳當地旅游資源的作用。

注釋：

[1]（唐）李邕《李北海集》卷一，臺灣商務印書館發(fā)行《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

[2]（唐）李賀《昌谷集》卷三，臺灣商務印書館發(fā)行《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

[3]彭定求等校《全唐詩》卷一百一十七，張旭《山中留客》，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版。

[4]（唐）芮挺章輯《國秀集》，臺灣商務印書館發(fā)行《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

[5]傅璇琮《唐代科舉與文學》，西安：陜西出版社，1986年版，第325頁。

[6]進士團：唐代一個“流氓團伙”，王保定：《唐摭言》卷三記載由“長安游手之民，自相鳩集。初則至寡泊大中、咸通以來，人數頗豐”，后來團伙規(guī)模愈來愈大。新進士幾乎每年舉行考試和放榜之后，按照慣例應有一系列慶賀活動，于是游手們自行組織起來，年復一年的代替新科進士們包辦一切。其重點“服務”項目，便是安排宴會。

[7]（唐）王定保《唐摭言》卷三，上海：古典文獻出版社，1957年版。

[8]（唐）杜甫《杜工部集》卷一，沈陽：遼寧出版社，1997年版。

[9]（唐）杜甫《杜工部集》卷十，沈陽：遼寧出版社，1997年版。

[10]劉善齡等著《大唐氣象》，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第99頁，圖見附錄。

[11]（唐）李白《李太白全集》卷二十六《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