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鐘表的中國辛酸路

段崇政

和所有奢侈品一樣，鐘表業(yè)在中國開始遭遇冰雪漸至的寒冬。對于鐘表來說，龐大的中國市場就像肥沃的中土平原，卻在挺進途中遇到高聳的關口。過還是不過，并不是鐘表業(yè)需要考慮的問題；怎么過，才是舉步維艱的核心。

高級鐘表的中國現(xiàn)狀：

冰層下有暖流暗涌

瑞士表的冬天來了。

多年在中國保持40%以上年增長的瑞士名表從2012年開始回縮，當年瑞士名表對中國出口額幾乎零增長，尤其是在2012下半年，瑞士名表對中國的出口額銳減12%，香港和新加坡兩個中國豪客常去的市場也出現(xiàn)不同程度下跌。

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漸漸成為瑞士鐘表的主要市場，連續(xù)多年一直保持穩(wěn)定快速增長，在歐洲深陷經(jīng)濟危機的2011年，中國市場一枝獨秀，銷售增長接近20%。根據(jù)瑞士鐘表業(yè)聯(lián)合會的報告，2012年瑞士名表全球出口總額達到214億瑞士法郎，較2011年增長11%。全球15個主要市場的瑞士名表進口總額到達177億瑞士法郎。最大的三個市場仍然是中國香港、美國和中國大陸。

在2011年以前，除了2009年金融危機時全球普跌，瑞士名表對中國大陸的出口額每年都有超過40%的驚人增長，香港和新加坡也都保持著兩位數(shù)字的年增長。2011年全球范圍內(nèi)共售出2.976億塊瑞士手表，平均每秒售出3400塊，出口額達到193億瑞士法郎，增幅達到19.2%，創(chuàng)多項歷史紀錄。這其中，一半瑞士名表都被中國富人所購買或中國官員所擁有，因而中國成為瑞士名表最大的消費國。

然而現(xiàn)在，熾熱的大陸市場卻成了燙手的山芋，拿不起放不下。對于中國大陸的逆市萎縮，瑞士鐘表業(yè)聯(lián)合會指出是“由于特殊的政治原因導致消費需求趨冷”。

2012年8月，陜西省安監(jiān)局原局長楊達才被網(wǎng)民曝光擁有數(shù)十塊名貴瑞士手表后，引發(fā)公眾對官員貪腐的持續(xù)熱議。當年的國慶節(jié)，香港市場瑞士名貴手表的銷售急速冷卻。

名表事件一出，中國政府的動作顯然是對鐘表業(yè)又一打擊。開普勒資本市場的喬恩·考克斯說，隨著中國新政府打擊腐敗，官員手上戴一個厚厚的名表顯然不合時宜，這影響了瑞士名表在中國的銷售。一些被戲稱為“表哥”的官員，在隨后的調查中，大部分都被證實存在嚴重的貪腐問題。

反腐行動的結果是，2012年12月底，瑞士腕表對中國內(nèi)地和香港的出口分別降低32%和15%。瑞士名表愛彼首席執(zhí)行官弗朗索瓦·亨利·本納明說：“我們在中國市場的銷售會減緩，因此每一步得更加謹慎?！睈郾嗽驹谥袊_了22家店，現(xiàn)在已經(jīng)關停了6家。

不過，高端名表的冷遇并不至于敲響鐘表業(yè)進軍中國的喪鐘，嚴峻的冰層下依然有暖流涌動?？邓嫉鞘直淼呢撠熑薖eter Stas說：“現(xiàn)在出現(xiàn)問題的是送禮手表，中產(chǎn)階級仍在買表?！迸c此同時，專業(yè)腕表和中端腕表撥云見日，有趕超高端表的勢頭。

雷達表中國區(qū)負責人介紹，目前市場上，定位在1萬-3.5萬元的瑞士腕表品牌正在迎來一個比較好的發(fā)展機會。天梭、浪琴等中端腕表的銷量均呈現(xiàn)穩(wěn)健態(tài)勢。

鐘表商們的新計劃：

換個思路看中國

反腐是好的，只不過苦了瑞士的鐘表商們。不過，在中國暢行這么多年的瑞士表，是時候換個思路，多花些心思想想中國人到底需要什么了。

日內(nèi)瓦高級鐘表大賞總監(jiān)Carine Maillard認為，瑞士鐘表業(yè)目前最為看好的便是中國正成長起來越來越龐大的中產(chǎn)階級，而瑞士在這方面會力推那些新興的品牌，也就是常說的小眾、不知名品牌。

2013年早些時候，瑞士舉行的一次境外名表巡展就釋放了煙霧彈：在68只頂級手表中，除了外界所熟知的世界知名品牌朗格、愛彼、真利時、香奈兒、愛馬仕、路易威登等之外，還有10多只瑞士新興品牌，而這其中一些品牌，在十年前還不被人知曉。

“首先考慮到名牌手表價格昂貴，目前在中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能力購買高級手表，為此，GPHG還新開辟了 一個叫‘小指針獎的新類別，旨在獎勵那些出色但價格并不昂貴的手表，主要為中產(chǎn)階級設計，這些手表價格大多在5，000至12，000法郎之間?！比諆?nèi)瓦高級鐘表大賞（GPHG）的主席Carlo Lamprecht洞悉中國鐘表業(yè)現(xiàn)狀說道。

事實上，這類“不為人知”的手表在瑞士也是新興市場。這些品牌不僅品質好、設計精美，且價位低廉、性價比高，不僅對瑞士本地市場是轉折點，而且對于中國市場的開拓則是更大的轉折點?！耙环矫嫣貏e精美奢華的品牌還會繼續(xù)開拓，另外一方面，這類手表會更適應中國中產(chǎn)階級需求，這將是瑞士鐘表來中國發(fā)展的主要方向?！薄捌鋵嵲谥袊?，大眾對鐘表的需求還都只是建立在追求品牌的層面，對瑞士鐘表業(yè)來說，他們更多想要推廣的是鐘表文化，包括鐘表的機芯、設計理念等等，這是他們要開拓市場的根本，之后這個市場才能被充分激發(fā)起來。”

當所有人瞅準中國這片肥美的市場，有一點是不能忽略的，文化的差異性也決定了中國市場的開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前車之鑒。大牌服裝行業(yè)的大行其道鼓勵了一批愛奢族，工藝品般的手包、名裝，被所謂的“土豪”們成捆打包帶走。這種苗頭在鐘表業(yè)也開始鉆頭冒尖，一位國內(nèi)鐘表藏家說：“很顯然，對于國內(nèi)大眾來說，他們寧愿去拍賣場上花6萬塊錢買一塊二手百達翡麗手表，不一定愿意花5萬買一塊有制作工藝的不知名品牌的手表，因為國內(nèi)真正懂表的人還太少，這個市場需要培養(yǎng)，包括對鐘表文化的理解?！?/p>

“在一個國人都還在追崇品牌的階段，你去跟普通消費者講制表的工藝和原理，他們未必能接受，這就是為什么卡地亞、寶格麗、海瑞·溫斯頓這些以珠寶起家的品牌生產(chǎn)的手表在中國如此暢銷的原因，短期內(nèi)，中國鐘表市場仍處于培養(yǎng)階段。”一家珠寶腕表公司經(jīng)理說。

有一點是Carlo Lamprecht堅信的：鐘表是一種藝術品，現(xiàn)在中國人在藝術方面的投資非常多，我們希望能夠把手表作為藝術品推薦給中國的收藏買家。而長久以來，青年人積蓄較少，相比中產(chǎn)階級來說，他們并不是被重視的目標，但如今瑞士的鐘表廠商已經(jīng)在考慮這個問題：如何去刺激年輕人購買手表，把手表變成他們生活中的必需品。endprint

邱子杰的鐘表觀：

中國市場需要慢工出細活

“中國大陸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市場，但最大的問題是你不能太過著急，要慢慢去做。我一直覺得如果要按照手表的‘性格去做生意的話，就不應該走得太快，要慢慢培養(yǎng)?！睔W洲坊集團行政總裁邱子杰先生說，這家公司以代理獨立設計師鐘表而聞名國內(nèi)。

鐘表的什么“性格”？坊間說，一個鐘表大師的誕生少說也要25年——如果一切順利、天分不低而且最終沒有瘋掉的話。慢，就是鐘表的性格。

制表行業(yè)的“奇跡”是建立在“時間”上的。高級鐘表，貴的絕不是鑲的寶石，而是工匠付出的時間。有250年歷史的江詩丹頓，旗下有家制表專業(yè)學校：學徒在16歲左右進入行業(yè)，前4年只能在學校學理論，接下來5年開始組裝部件，然后是4年的鑲嵌加3年的鑄造——這樣到了33歲，恭喜你！你能開始制作復雜時計了——時計一做就要7年，之后還得花上2年做大復雜計時，才能算上是大師級的工匠。

即便有這25年的經(jīng)驗也未必成為真正的大師。時間并不是個充要條件，去瑞士的制表工坊，經(jīng)常能碰到頭發(fā)花白的工匠告訴你他四五十年的生涯都在拋光零部件。那些在阿爾卑斯山上的制表重鎮(zhèn)，工匠日夜埋頭鉆研，一只手表出爐，季節(jié)已經(jīng)更替到下一個。大多數(shù)大師工匠都隱埋在品牌之后，鮮有幾個能像Gerald Genta那樣成立品牌隨后在80歲安然離世的——鐘表名匠發(fā)瘋燒了自己的房子并不是低概率事件。

與制作工藝相輔相成，鐘表商業(yè)進軍中國依舊是一個急不得的過程?！爸袊蜌W美市場不一樣，甚至和香港地區(qū)的市場也很不一樣，所以，跟新品牌合作之前，我花很多時間讓他們了解中國市場是什么樣的，先給他們的熱情澆一澆冷水?！鼻褡咏苷f。

中國人喜歡炫耀，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中國人喜歡萬國表和沛納海。

2013年萬國葡萄牙Siderale Scafusia腕表則將太陽日與恒星日功能集合在一起，搭配恒定動力陀飛輪，表上還安了佩戴者所在地的星象圖，需要等待一年才能到手，絕對能讓土豪自豪地邀請女友來腕上看星星。沛納海最新的59毫米兩地時間陀飛輪陶瓷懷表讓人驚喜，鏤空表盤配上獨特的每分鐘旋轉兩周的陀飛輪，黑表加黑鏈，絕對稱得上這個星球最酷的懷表。

無論是炫耀財富，還是炫耀另類，鐘表商的作用是要讓中國消費者知道他們炫耀的到底是什么。于此之前，鐘表只是中國人手里的一個標簽，當它真正在中國人眼里成為工藝品，鐘表才算真正走入中國。

這個過程或許也需要25年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