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關懷：我國古代的敬老傳統(tǒng)

李原昭

舌尖上的關懷

中國進入文明社會早，規(guī)矩就確立得早，尊老敬老的傳統(tǒng)也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成熟。

在農(nóng)業(yè)時代早期，年過50歲的人就可以不參加打獵，而在分配獵物時，還可以多得幾塊肉。也是從那時候起，敬老和厚待舌頭就密不可分地聯(lián)系到了一起。舜帝時，會擺下酒宴請老人家來享用，是為“燕禮”；夏朝用“饗禮”，只把酒食拿出來讓老人家聞聞味道，不直接吃，這樣的象征意義更大；周代兼而用之，春夏用“燕禮”和“饗禮”，秋冬用“食禮”，“食禮”主要以吃飯為主，不喝酒。

酒席吃多了，規(guī)矩也漸漸增多，首先在座次上要體現(xiàn)尊老。當時是方桌，吃飯時4人一桌，如果多出1個來，那么必定會給年長的人另設一席。陪長者吃飯，年輕人就要有眼力見兒，長者給你夾菜，你要拜謝了再吃；給你倒酒，你要趕緊跑到酒罐子旁邊跪著，長者發(fā)話才可以起來，然后回到座位上，等長者先干了，你再干。

從飯桌延伸開去，任何時候?qū)﹂L者都要畢恭畢敬。去聽長者的意見，需要帶著拐杖和小幾案，表明愿自降身份為侍者；老人家問話，要卑躬謙遜；陪老人家坐，他若打哈欠了，準備去拿拐杖和鞋子，你就要趕緊告辭；陪老人家出去，要跟在側后方，不能跑到路對面去和人聊天；路上碰見老人了，要趕緊上前端正拱手，老人家和你說話要恭敬回答，老人家不開口，你就讓到一邊去。

漢初，劉邦有了新歡戚夫人，就想把他和戚夫人生的孩子趙王如意立為繼承人，廢除太子劉盈。呂后著急啊，便向張良問計，張良便讓呂后找來劉邦仰慕已久的“商山四皓”陪太子讀書。漢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的冬天，劉邦平定英布之亂返回長安，感覺將不久于人世，便加緊了換太子的步伐。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劉邦設宴令太子陪侍，“商山四皓”的身影進入劉邦的視線—當年這4位老者因劉邦愛辱罵他人而歸隱山中，現(xiàn)在卻甘愿侍奉太子。劉邦無奈地對戚夫人說，有這4位老人輔佐，劉盈羽翼已成，我也沒辦法了。正是因著敬老的傳統(tǒng)，劉盈最終保住了太子之位。

敬老的“吃喝風”從三代開始一直延續(xù)。一路下行，成為“鄉(xiāng)飲酒禮”；一路上行，發(fā)展出“千叟宴”。

鄉(xiāng)飲酒禮，簡而言之就是鄉(xiāng)間尊老敬賢的聚會，往上能追溯到周代，明代時已發(fā)展得較為細致，在宴席上不僅要舉行讀律令的儀式，還要將人分成三六九等，凡是年高德劭的人坐一堆，有過挨板子、遲交稅等經(jīng)歷的人坐一堆，曾作奸犯科的人又坐一堆，這樣是為了教化民眾。清朝沿用明制，并對一些繁縟的地方進行了刪減。

而千叟宴則是在皇帝過生日那天，上千的老人家聚在一起享用宮廷御宴，始于康熙年間。本來儒家傳統(tǒng)并不講究慶生，因為根據(jù)孝道，這一天更應該感念父母生養(yǎng)勞碌之苦或悼念去世的父母。漢族人慶生始于唐朝，遵照國際上君主慶生的禮儀設立。此后，皇帝的生日越過越隆重，而且特別重視60歲、70歲、80歲這樣的整壽?？滴跻膊焕?，60歲大壽時準備隆重慶賀，沒想到老百姓享受承平日久，感念圣恩，自發(fā)地一撥一撥往京城趕，專門來給康熙祝壽。眼見賀客上門，康熙得盡一下地主之誼，就宴請了眾多老人，不料想宴席上少了君臣間的那種畏懼，多了幾分和樂。受此啟發(fā)，第二年康熙便在暢春園專門擺下千叟宴，將直隸65歲到90歲的官員士庶都請來，吃一頓皇家禮宴，席間招待、服侍的都是皇族子孫，規(guī)格可謂很高了。這邊老叟開席，宮里那邊皇太后也將70歲以上的老婦們請來，吃茶果、賞賜物品。這樣的千叟宴康熙舉辦了兩次，乾隆也舉辦了兩次，“十全老人”不僅在排場上比他的爺爺大，而且還親賜了老人們許多匾額、御制詩。這在古代也屬敬老傳統(tǒng)登峰造極的表達了。

榮譽上的關照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歷代王朝敬老，特別注重給予老人榮譽上的關照。

“三老五更”就是一種特殊的榮譽?！叭稀笔抢先酥斓厝耸抡?，“五更”是老人知五行更代事者—聽上去仿佛有很多人，其實只有兩位。這兩位老人享受的待遇可不得了，天子把他們請到大學里，袒著右膊親自割牲給他們吃，并親自送上醬碟，獻上美酒，還要戴著禮冠、持著盾牌跳舞，讓他們開心。當然這兩位老人也非普通人，基本上是年高德劭的貴族或官員，他們不僅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要夫妻白頭到老，子女俱全。天子頂禮膜拜三老五更，既有吉祥寓意，是文治的象征，更是做給天下人看的，是倫理道德教育最直觀的表達方式。

北周武帝時，權臣于謹因年老上書準備辭職。周武帝聽說后立即下詔駁回，說古時候姜子牙超過90歲、召公奭接近百歲都還勤于王事呢，現(xiàn)在國家還沒統(tǒng)一，我還需要您這樣的重臣來輔佐呢。周武帝的挽留沒有停留在嘴上，而是很快封于謹為“三老”，賜給延年杖，并于次年舉行了一次敬老儀式。

除了這種頂級的榮譽，其次就是賞賜，主要是賜官爵和幾杖。賜爵始于呂后，劉邦死后，為了替兒子收買人心，呂后給全國百姓賜爵一級，開了先河。東漢明帝上臺時開始優(yōu)待老人，給全國男子賜爵二級，但獨對縣里掌教化的三老賜爵三級。從那時開始，給老人賜爵之風大盛。不過到北魏時，賜爵泛濫，人們的榮譽感和喜悅指數(shù)也大大降低了。魏孝文帝開始給老人賜官，太和十八年（494年），他巡視相、兗、豫三州時，賜這一地區(qū)百歲以上老人“假縣令”，次年又賜相州百歲以上老人“假郡守”，雖說只是榮譽職位，不過這些百歲老人從此在地位上可以和郡守縣令平起平坐，這對于平民老百姓還是比較有吸引力的。從此以后，賜官代替賜爵開始流行。

賜幾杖也是給予老人的榮譽。士大夫滿70歲要求退休，皇帝不準備留了，就賜給他們幾杖表示同意了。這既是退休禮物，也是年齡和地位的象征。周禮規(guī)定，老人過50歲就可以在家里拄杖，60歲可以拄杖上鄉(xiāng)里，70歲可以在郡國拄杖，80歲可以拄杖上朝，90歲以后，如果天子要向老人咨詢，就要親自到家里來，還得帶著珍饈。唐朝時，太宗到洛陽巡視，聽說當?shù)赜幸晃?03歲的名醫(yī)甄權，醫(yī)術和歲數(shù)一樣高，于是太宗駕幸其家，賜予他朝散大夫的職位，并賜被褥和幾杖，以示敬重。

在頂級榮譽和普通賞賜之間還有“人瑞坊”，這也是尊老敬老的高級形式之一。它的源頭是形成于漢代的旌表制度，其中和敬老相關的就是賜匾給孝子和累世同居之家，到清朝就發(fā)展為敕建“百歲人瑞坊”的旌表禮制?？滴鯐r規(guī)定，給百歲的老人“升平人瑞”匾額、百歲節(jié)婦“節(jié)壽之門”匾額，就這樣，建尊老的人瑞坊在清朝形成高潮。乾隆元年（1736年），湖北巡撫奏請給境內(nèi)的湯云山立人瑞坊，當時此老已經(jīng)131歲了，誰知道過了10年，又報這位老人還健在，于是朝廷又加賜了一塊“兩閱古稀”的匾額。

與榮譽并行的就是特權，減免賦役和優(yōu)免刑律是其中最重要的兩項。西漢文帝時規(guī)定，家中有90歲老人可以抵免家中一個成年男子的賦役，家中有80歲以上的老人可以免除家中兩人的算賦，到武帝時又規(guī)定家中有90歲以上的老人免除其子孫賦役，以便全家更好地供養(yǎng)老人。不過，政策雖好，但是能活到這個歲數(shù)的老人其實并不多。歷代都對減賦的年齡界限有過調(diào)整，到明清時下調(diào)到家中有70歲的老人就可以免一個男丁的差役。對老人刑律上的寬宥春秋戰(zhàn)國時就有了。漢宣帝看到老年人觸犯刑律后大多死在了牢里，心生憐憫，于是規(guī)定80歲以上的老人，只要不是犯了誣告罪和殺人罪，一律不予逮捕和判刑。唐代律法規(guī)定，年滿70歲的老人，犯了流刑的可以赦免，即使罪重到必須流放的，到了流放地之后可以免做苦役；80歲以上的老人有謀反、謀逆和殺人這樣重罪的，都由皇帝親自定奪，一般都會寬大處理；90歲以上的老人即使犯了死罪也不加刑。到明清時刑律略有調(diào)整，但寬宥老年罪犯的思想則是一貫的。

總的說來，古人尊老敬老既來源于農(nóng)業(yè)社會形成的習慣，更來源于儒家文化中提倡的觀念，雖說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尊老敬老的做法時有變動，但是觀念一直延續(xù)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