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傳統文化中的廉文化

蔡 麗

我國廉文化源遠流長。伴隨著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歷史演進，我國廉文化在與貪腐文化的較量中逐步發(fā)展形成了具有豐富思想內涵和自身鮮明特色的完整理論體系。自古以來，我國廉文化一直是引導中華民族優(yōu)良傳統文化發(fā)展的內在動力和文化主脈之一。作為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基本要素之一，我國廉文化具有極其豐富的思想內涵。我國廉文化思想起源于夏商周奴隸社會時期，盛于春秋“諸子百家”，一直延宕至晚清封建社會末期，是傳統文化中的精髓之一。它與制度、行為文化相互依存、相互包容而發(fā)展，成為歷代封建統治者治國安邦的核心內容。

一、我國傳統廉文化的萌芽與興起

據現有資料考證，我國廉思想的萌芽可以追溯到原始社會晚期，最典型的莫過于堯舜禪讓。大約在公元前21世紀，我國由原始社會發(fā)展到奴隸制社會，創(chuàng)立了第一個奴隸制國家——夏朝。之后，又經歷了商朝、西周和春秋時期，這是我國歷史上的奴隸制時代。奴隸制的誕生，既表明人類社會的一種巨大進步，同時也開始了階級壓迫和階級斗爭的歷史，廉文化也由此而興起。奴隸制時代一些有遠見的思想家出于調整和改善統治政策、緩和社會矛盾的考慮，陸續(xù)提出了一系列具有進步意義的主張。

1.盤庚“罰罪賞善”。重民思想始于商王湯。商王湯從“桀不務德”招致人心相背的教訓中受到啟發(fā)，提出“人視水見形，視民知治不”，要求諸侯“毋不有功于民，勤于遁世”。盤庚延續(xù)了商王湯的重民觀念。盤庚宣布：不論遠近親疏，都一律用刑罰來懲罰其罪行，用爵賞來表彰其善行。國家治理得好，是大家的功勞；國家治理得不好，那只是我一個人有失罪之過。顯然，盤庚對于臣民貴族的賞罰任免，提出了一個主要標準，即視其是否對于治國益民有利，尤其是他提出，無論親疏皆罰罪賞善的原則，是后來“任人唯賢”人才思想的最早有文獻記載的源頭。

2.召公“德化為先”。召公是周文王的兒子，與武王、周公是兄弟。他經歷了文、武、成、康四世，為西周王朝的建立和鞏固作出了重要貢獻?？鬃釉谡怼对娊洝窌r，將《周南》和《召南》列在國風開篇?！墩倌稀分杏性S多詩篇歌頌召公所推行的德政，如《羔羊》篇曰：“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jié)儉正直，德如羔羊也?！薄陡侍摹菲獎t歌頌了召公為了不打擾百姓，曾經在一顆甘棠樹下處理事務的事跡，體現了人民對愛民如子、節(jié)儉廉潔的召公的無限敬愛和懷念之情。召公的這種以德為先、一心為民的思想對后世影響很大。

3.周公“任賢勤政”。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是奴隸社會時期最杰出的政治家和思想家之一。周公發(fā)展了盤庚重民用德的廉政思想，認為保民應從善體恤、慎罰、戒荒寧幾個方面入手。在任賢方面，周公認為，任人是否得當是關系國家命運的大問題。衡量賢人和小人的標準，周公將其概括為三點：“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敝芄J為要想真正理解“稼穡之艱難”，就必須深入生活，體察民情，體恤民隱。

4.呂尚“厚祿養(yǎng)廉”。呂尚，字子牙，俗稱姜太公，西周杰出的軍事家、政治家、思想家。呂尚深知統治者的貪淫腐敗是亡國之因，在幫助周文王推翻商紂王的殘暴統治、建立西周政權的過程中，極力倡導清正廉潔的風氣。呂尚的廉政思想集中記載于《太公六韜》，主張廉潔愛民、尚賢舉賢、考核人才等。呂尚批判了國家興亡是出于天命的思想，認為為政者與國家興亡之關系極大，“君不肖，則國危而民亂；君賢圣，則國安而民治。福禍在君，不在天時”。呂尚在《大禮第四》中指出，作為國君，在聽取意見時，“勿妄而許，勿逆而拒。許之則失守，拒之則閉塞”。這就是后人魏征所謂“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思想的先聲。呂尚強調“廉潔愛民者，厚其祿”，是我國古代厚祿養(yǎng)廉思想的最早倡導者。

二、廉文化是我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發(fā)展主脈之一

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勤勞智慧的中國人民不斷總結、概括、提煉社會生產生活經驗，逐漸形成了符合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推動民族發(fā)展的優(yōu)秀文化傳統。在這些優(yōu)秀文化傳統中，中華廉文化所倡導的節(jié)儉樸素、廉潔自愛、廉政勤政、愛國愛民等基本思想，一直是中華文化的重要內容，并隨著中國歷史的演進不斷地豐富和發(fā)展，構成了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發(fā)展的主脈之一。這個“主脈”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關于勤儉廉潔的思想理論始終一脈相承。夏、商、周時期，民本思想、尚儉思想、“任官以廉”的思想開始陸續(xù)提出。夏朝開國國君大禹以“民惟邦本，本固邦寧”警戒自己。商朝大臣尹伊告誡太甲必須慎守儉德：“慎乃儉德，惟懷永圖?！贝呵飸?zhàn)國時期，儒、墨、道、法等諸子百家發(fā)展和充實商周時期慎乃儉德和“任官以廉”思想，積極主張黜奢崇儉，大力倡導廉政。一時之間，崇尚節(jié)儉成為普遍的社會思潮，倡導廉政成為諸子百家的共識?！皟€，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眱€樸被諸家公認為道德的基點、修身的基本方式?！岸Y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廉”作為四維之一，被提升到了治國之綱的高度。此外，管仲還提出：“夫霸王之所以始也，以人為本，本理則國固。”發(fā)展了大禹的民本思想。

秦漢時期，統治者秉承韓非子“明主治吏不治民”的思想，強調“吏不廉平則治道衰”。秦始皇對遴選官吏明確規(guī)定，“凡為吏之道，必清潔正直，廉而毋刖”。文帝、景帝示天下以儉，主張“以敦樸為天下先”。漢高祖要求舉孝、廉必須“德行高妙，志節(jié)清白”。隋唐，尤其是唐朝時期，是否節(jié)儉被上升到關乎國運興衰的高度，廉政治國成為貞觀群臣的共識。桓范在《政要論》中說：“歷觀有家有國，其得之也，莫不階于儉約；其失之也，莫不由于奢侈。”唐太宗時時教育屬下：“為人臣受任，居高位、食厚祿，當須履忠正，蹈公清，則無災害，可以長守富貴。”宋明一直到前清時期，一批思想政治家繼續(xù)對先秦諸子百家的廉潔思想理論進行闡釋、發(fā)揮，并付諸實踐。朱熹重廉介、講名節(jié)，強調：“士人要識個廉退之節(jié)，禮義廉恥是謂四維，若寡廉鮮恥，雖能文何用；某雖不才，深為諸君恥之?！敝煸罢J為，奢儉關乎國家治亂興衰，“夫奢儉不同，治亂懸異”。他選官用官首重廉潔，因為“惟中正之士，秉公正之心，勵廉潔之操，臨民治政”，國家才能穩(wěn)定。康熙尚儉去奢，以儉養(yǎng)廉，強調選官以公正清廉為首要標準，做官以節(jié)操清廉為最要緊。他說：“吏茍廉矣，則奉法以利民，不枉法以侵民；守官以勤民，不敗官以殘民。民安而吏稱其職也，吏稱其職，而天下治矣，故吏尤以廉為貴也?！?/p>

到了近代，國家雖深陷殖民主義侵略的泥淖，但中國社會各階級、階層都以自己的方式傳承著中華廉文化的血脈，并把它與“救亡圖存”的時代主題結合起來，賦予了中華傳統廉文化新的時代要素。晚清廉吏林則徐、曾國藩、左宗棠、張之洞等身處腐敗的淤泥，但“出淤泥而不染”，孜孜不倦地秉承中華廉文化的主旨，清廉勤政，操行自守，希冀挽狂瀾于既倒。太平天國農民領袖在嚴厲譴責清政府腐敗的政治基礎上，構想了建立在絕對平均主義基礎之上的廉潔清明的理想天國，寄托著他們對廉明政治的美好向往。以康有為、孫中山為代表的中國新興資產階級從西方搬來近代民主憲政理念，與中華傳統廉文化進行整合，為中華傳統廉文化注入了現代民主主義的因素。

2.關于護廉懲貪的法令制度始終不斷完善。中華傳統文化既包含貪污受賄、以權謀私等腐敗文化糟粕，也包含清正廉潔、至公無私等廉文化的精華。而從一開始，兩種文化的較量就始終沒有停止過。正是在與腐敗文化的這種對抗中，中華廉文化逐步豐富和發(fā)展起來。先秦以來我國關于護廉懲貪的法令制度日臻完善的事實，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夏、商、周時期，已出現懲治官吏腐敗的法律制度。《夏書》規(guī)定“昏墨賊殺，皋陶之刑也”。商湯制《官刑》西周定《呂刑》。春秋戰(zhàn)國時期，法家更是指出實現廉政的根本在于法治。管子認為，法乃天下之大道，極力主張“嚴刑罰”“慶刑賞”“依法治國”。韓非子也認為：“道私者亂，道法者治?！狈乙苑ㄖ螄⒁苑ㄖ呜澦枷氲奶岢?，奠定了我國以法令制度保證廉潔政治的基礎，為后來歷代開明君主所奉行。

秦漢時期，秦朝秉承法家以法治國的主張，嚴懲官吏行賄受賄。秦律規(guī)定：向官員行賄一錢者即應判處黥面；受贓不足一錢者與盜千錢同論，極有可能被處死。這一規(guī)定在構建我國封建社會廉政法制的基本框架過程中體現了“重典治吏”的思想?！稘h律》繼承《秦律》基本精神，有意識加大了對貪官污吏的懲治力度，規(guī)定：凡貪污者、受賄者、私自挪用官錢者，皆處“棄市”，即死刑。

隋唐時期，反貪倡廉法律制度、對官吏的監(jiān)察制度高度完備和成熟，達到了封建社會時期的鼎盛程度。其完備和成熟程度為前朝所不及，也為后繼封建王朝樹立了樣板，成為中華廉文化在隋唐發(fā)展到高峰的重要標志。到了宋明、前清時期，朱元璋、康熙等封建統治者吸取隋唐廉政建設成果，對唐朝廉政制度繼續(xù)完善、補充。這為康乾時期清明政治的出現奠定了良好的制度基礎。

3.奉守廉政勤政的“清官”始終層出不窮。從先秦到晚清，在思想家、政治家極力倡導、開明君主大力推行廉政勤政的社會氛圍下，我國歷史上涌現了一大批廉潔自守、至公無私、廉政勤政的明君、賢臣、政治家等。如西周初年勤于政事，廉政愛民，為后代樹立了“夙夜在公”標桿的周公旦，春秋時期為官34年，臨死毫無備葬家私的魯國大夫季文子，戰(zhàn)國時期任東吳郁林太守期滿后用巨石壓船返鄉(xiāng)的陸績，明朝“兩袖清風朝天去，免得闔閭話短長”的于謙，清朝“不畏人知畏己知”的葉存仁。他們清廉拒賄、勤政為民，這也正是中華廉文化的基本要求?！扒骞佟痹谥袊鴼v史上的延續(xù)，是中華廉文化傳承、發(fā)展的又一脈絡。

可見，自先秦以來，我國歷史上從來就不缺“清官”。他們是在中華傳統廉文化的熏陶中成長起來的人物，又以自己的言行忠實踐行著中華傳統廉文化的基本要求。實行廉潔政治既是中國古代統治者維護自身統治地位的需要，也是廣大民眾的共同向往。

三、我國傳統廉文化的批判與繼承

綿延數千年的中華傳統廉文化，既留下了寶貴的思想財富，也存在一定的歷史局限性。社會主義廉潔文化是傳統廉文化的現代形態(tài)，是對傳統廉文化的繼承和發(fā)展，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而形成的一種新的文化形態(tài)。

1.揚棄“為政以德”的文化傳統，把以德治國和以法治國結合起來。在傳統廉文化中，“為政以德”就是要求為政者和公共事業(yè)管理者首先要注重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以德親民，以德化民，興民之利，除民之害，全心全意為人民謀利益。對官員的道德要求，不同的時代會注入不同的元素，官德的核心是權力為誰用，如何對待和運用權力是檢驗官德好壞的試金石。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新形勢下，“為政以德”就要求各級領導干部樹立法治觀念，把以德治國和以法治國結合起來。

2.揚棄“以民為本”的廉文化傳統，樹立以人為本、執(zhí)政為民的理念。傳統廉文化中的民本思想，將“民”理解為抽象的人民整體，不是關注每個具體的人，傾向于官員的為民做主，而不是把人民看作國家和社會的主人。在弘揚傳統廉文化中的民本思想時，要堅決摒棄傳統文化中的尊卑等級觀念，正如胡錦濤同志在十七屆中紀委六次全會上發(fā)表重要講話時所強調的，繼承“以民為本”的廉文化傳統，就要與貫徹落實以人為本、執(zhí)政為民理念結合起來，不斷實現好、維護好、發(fā)展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始終保持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

3.揚棄“崇清揚善”的文化傳統，保持蓬勃朝氣、昂揚銳氣、浩然正氣。繼承“崇清揚善”的廉文化傳統，應該摒棄明哲保身的思想觀念。在現實生活中，有些人面對腐敗現象，缺少監(jiān)督的意識和勇氣，缺少斗爭的精神和銳氣，使腐敗分子有機可乘。繼承“崇清揚善”的廉文化傳統，就要堅決摒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思想觀念，樹立責任意識和大局意識，保持蓬勃朝氣、昂揚銳氣、浩然正氣，保持和發(fā)展黨的先進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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