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培培
(廣東財經(jīng)大學會計學院 廣東 廣州 510320)
旅游文學作為一種文學形態(tài),早在先秦時期就已萌芽。但作為獨立、自覺的概念,卻是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被提出來的,然而學界對于它的內(nèi)涵、外延眾說紛紜,尚無定論。因此,厘清“旅游文學”、“古代旅游文學”這些概念對于旅游文學這門年輕的學科是十分必要的。
探討“古代旅游文學”的內(nèi)涵自然離不開對“旅游文學”的研究。20世紀80年代,隨著旅游活動的勃興,旅游文學開始為學者所關注,但對“旅游文學”的概念至今尚未達成共識。目前,旅游文學的界定標準,較為通行的有兩種:第一種是從旅游學的角度界定旅游文學,隸屬于旅游學科的研究范圍,其主要特點是把凡與旅游及旅游產(chǎn)業(yè)相關的文學作品都納入到旅游文學的范疇。代表觀點如:“凡是人們(旅游者或?qū)в螁T)對旅途中的山水風光、名勝古跡或風土人情的描述、抒情和議論,通過各種形式表達或宣傳的文學都可歸入旅游文學的范疇”[1]。又如:“一切跟旅游或旅游服務有關的文學作品都可以稱之為旅游文學”,凡“具有地方特色、歷史意義的跟旅游點有關的戲曲、小說、人物傳記等等,都可以屬于旅游文學的范疇”[2](P1)。再如“中國旅游文學由這樣幾大宗構(gòu)成:頭一宗是直接構(gòu)成旅游吸引物或吸引因素的文學作品,這是文學與旅游資源的結(jié)合;再一宗是以旅游為審美對象的文學作品,這是文學與旅游主體的結(jié)合;第三宗是旅游業(yè)務、旅游服務類文學作品,這是文學與旅游業(yè)的結(jié)合”[3]。這種定義之法,問題較為明顯,一者容易忽略文學的特性,再者把旅游文學的概念泛化。
第二種是立足于文學本身的特質(zhì),對旅游文學加以界定。主要觀點如:“旅游文學最顯著的特征有四:一為勾劃行蹤;二為狀物;三為考察比較分析,以求所見者真,所聞者實;四為審美,以作者的審美活動與審美體驗感染和引導讀者。因此,凡具紀游、狀物、探究、審美四特征的文學作品均應歸入旅游文學的范疇”[4]。再如“旅游文學,是反映人們的旅游經(jīng)歷、見聞和感受的文學,是物態(tài)化了旅游主體的審美經(jīng)驗和審美意識。風景是旅游文學形象構(gòu)成的基礎和主要的描寫對象”[5](P64)。還如:“旅游文學是旅游性和文學性的統(tǒng)一。旅游性不止是指旅游題材,它的特定內(nèi)涵是:旅游者是文學的主體,作品的敘述人;旅蹤結(jié)構(gòu)是文學本體的基本結(jié)構(gòu);文學展示的客體世界是個實構(gòu)的旅游世界。旅游文學的文學性則是多層次的復合的審美范疇,它的外延很寬,表現(xiàn)形式豐富多樣。把虛構(gòu)性文學歸入旅游文學,會造成旅游文學本質(zhì)的異變,而把旅游文學視同散文游記,便縮小了旅游文學概念的外延”[6]。此種界定方式與前種方式相比,更貼近文學本身,揭示了旅游文學的某些特點,給本文以極大的啟發(fā)意義。但細究之,這些概念的內(nèi)容多著眼于現(xiàn)代旅游文學的特點,如將其直接套用“古代旅游文學”,實有不妥之處。
筆者以為,“古代旅游文學”這一概念的核心在于“文學”,“古代”是對文學作品時間的限定,“旅游”則是對文學內(nèi)容題材的規(guī)定,筆者認為:凡是反映創(chuàng)作主體旅游生活的文學作品,都可以稱之為旅游文學。旅游文學所反映的旅游生活主要包括兩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創(chuàng)作主體在旅游過程中的所見所聞;二是創(chuàng)作主體在旅游過程中的所思所感。具有以上任何一方面內(nèi)容的文學作品,我們都可將其稱為旅游文學。多數(shù)情況下,一部旅游文學作品往往兼具這兩方面的內(nèi)容。古代旅游文學則是特指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之前的旅游文學作品,主要包括詩、詞、賦、文等文體形式。為了進一步明晰古代旅游文學這一概念,我們作如下闡釋。
第一,“旅游”與“古代旅游”。前文已提及“旅游”體現(xiàn)了旅游文學的內(nèi)在規(guī)定性,因此,我們需先厘清“旅游”一詞的含義?!奥糜巍弊鳛橐粋€合成詞,在中國古漢語中由“旅”和“游”兩個單純詞構(gòu)成。從詞源學的角度來看,“旅”與“游”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所謂“旅”,《說文解字》云:“旅,軍之五百人為旅。從,從從。從,俱也。”段玉裁注曰“:大司徒,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7](P140)可見“,旅”是一個軍隊編制單位,五百人為一旅。此外,從“旅”的字形上來看,早期甲骨文作“”“,從”象征著多人,而“”指的是旗幟,多人共舉旗幟而行,這正是軍隊行進之象。軍隊外出征戰(zhàn),往往要客居他鄉(xiāng),唐孔穎達《周易正義》釋“旅”字云:“旅者,客寄之名,羈旅之稱;失其本居,而寄他方,謂之為旅。”[8](P68)是故,“旅”又有寄居異地的意思。綜上所述,“旅”的本義是指士兵舉旗行進,同時指代一個軍事編制單位,后引申為客寄、旅居異地。所謂“游”,《說文解字》作古文“汓”,其義為“浮行水上”。段玉裁注“汓”說:“若今人能劃水者是也?!读凶印吩唬毫曈谒掠谇觥盵7](P556)。“游”又作“遊”,“指與陸上活動有關的行為”。[7](P556)又《說文解字》云:“游,旌旗之流也。從汓聲。遊,古文游?!倍巫ⅲ骸捌熘稳缢鳎实脗犃饕??!忠隇槌鲇巍㈡矣?。俗作遊?!瓘霓u者,流行之義也?!盵7](P311)朱熹也說:“游者,玩物適情之謂。”[9](P94)可見,“游”的本義是指同水上活動有關的行為,后演變?yōu)槌鲇巍⒂斡[。在先秦典籍中表示出游、游覽活動的“游”字屢見不鮮,如“罔游于逸”[10](P134);“溘吾游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11](P30);“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之上”[12](P606)等等?!奥谩?、“游”二字合用,最早出現(xiàn)在南朝詩人沈約的《悲哉行》中,詩曰:“旅游媚年春,年春媚游人。”[13](P621)在這里,合成詞“旅游”已經(jīng)有游覽、旅行的意思,它要比西方“Tourism”一詞的出現(xiàn)早了1300多年。[14](P3)可見,本來“旅”是指一種很嚴肅、很正規(guī)的活動,代表著軍隊的行進,而在與“游”結(jié)合后,“游”的輕松、適意的內(nèi)涵給“旅”注入了新的內(nèi)容,使得合成詞“旅游”有了游覽、游歷、游玩的內(nèi)涵。沈約之后,“旅游”被頻繁使用在詩文之中,如王勃在《澗底寒松賦》中寫道:“歲八月壬子,旅游于蜀,尋茅溪之澗?!盵15](P1806)韋應物的《送姚系還河中詩》也有:“上國旅游罷,故園生事微,風塵滿路起,行人何處歸”[16](P1941)的詩句。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以上從語源學的角度對“旅游”一詞進行了說明,那么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作為一個學術(shù)概念,“旅游”又該如何界定?從現(xiàn)代旅游學的角度來看,目前較為準確的旅游定義,應屬“艾斯特”(AIEST)定義:旅游是非定居者的旅行和暫時居留中引起的現(xiàn)象和關系的總和。這些人不會導致長期定居,并且不涉及任何賺錢的活動。[17](P19)該定義反映了旅游活動的三個基本特征:一是異地性,即旅游者離開熟悉的生活環(huán)境,來到異地他鄉(xiāng),這一點可以從“旅”的含義得到確證;二是暫時性,強調(diào)的是旅游者在異地他鄉(xiāng)停留的短暫性;三是非功利性,即是指此種活動是從工作中解脫出來的非贏利性的休閑活動。這一點可以從“游”的內(nèi)涵得到確證。
然而,在我國古代,由于受自然環(huán)境、生產(chǎn)力以及傳統(tǒng)思想觀念等多種因素的影響,真正以游覽觀光為目的的旅游活動畢竟是少數(shù),“它(古代旅游)通常與公務旅行(如出于政治、經(jīng)濟、軍事、外交的目的)、商務旅行(做生意)、探親求學旅行等聯(lián)系在一起。也即是說,除觀光、游覽以及娛樂、休閑外,還有切切實實其他功利的目的”。[18](P5)因此,在各種旅行①活動中,只要存在著一定的游覽行為,我們都可以將這種活動視為旅游。另外,考慮到交通不便等因素對旅游活動的制約,筆者認為,古代郊游、春游等近距離的游玩活動,也可納入古代旅游的范疇。
第二,雙重身份原則。創(chuàng)作主體必須兼有旅游者和創(chuàng)作者雙重身份,兩種身份缺一不可。之所以強調(diào)這一點,是因為旅游文學首先離不開旅游者對景觀的審美,再者,需要旅游者以審美的態(tài)度把眼中所見、心中所想再現(xiàn)或表現(xiàn)出來,只有兩者統(tǒng)一,才能稱之為真正意義上、自覺而為之的旅游文學。其實,早在先秦時期,中國古代文學中就出現(xiàn)了表現(xiàn)旅游活動的文字,但是在這些作品中旅游者和創(chuàng)作者往往是分開的。如《詩·鄭風·溱洧》: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19](P346)
本篇表現(xiàn)了三月三上巳之辰,鄭國溱洧兩河春水渙渙,男女青年相約春游的盛況。清代方玉潤曾這樣評價這首詩:“在三百篇中別為一種,開后世冶游艷詩之祖?!盵20](P226)方氏所說的“冶游”,也稱“游冶”,是指“在春天或其他節(jié)日里青年男女外出散游的一種活動,實際上就是旅游活動的一種形式?!盵21](P57)同樣,這首詩歌的創(chuàng)作者就并非旅游者,至少從文本中看不出來創(chuàng)作主體的雙重身份,若將其視為旅游文學,筆者認為有欠妥當。
第三,游蹤記寫。作為反映旅游生活的旅游文學,正是把游蹤的記寫作為自己反映特定生活的表現(xiàn)形式。因此,有無游蹤的記寫,便是判斷旅游文學的重要標志。所謂“游蹤”,是指旅游者的旅游行程,這包括出游的時間、游覽地點、路線等諸多方面的內(nèi)容。古代旅游文學一般會以文題、序文或在文中點明游覽信息等方式描寫游蹤。
以文題記游蹤是古代文學最直接、最明了的游蹤記寫形式。“文題”,顧名思義,即文章的題目。在題中點名游覽地點是最基本的形式,它們經(jīng)常以“‘游’或‘登’+地點”的形式出現(xiàn)?!啊巍?地點”的形式,如《游海賦》、《游西池詩》、《游園詠》、《游斜川詩》、《游石門詩》、《游東田詩》、;“‘登’+地點”的形式,如《登百尺樓賦》、《登黃鶴磯詩》、《登三山詩》等;其它的如《于玄武陂作詩》、《三月三日從華林園詩》、《泛湖詩》《初往新安至桐廬》、《夜發(fā)石關亭》等也是以文題點名出游地的范例。另外,還有一些文題反映了作者游蹤的變化。如《初往新安至桐廬口詩》《石壁精舍還湖中作》、《從斤竹澗越嶺溪行詩》、《于南山往北山經(jīng)湖中作》、這類詩題醒目地揭示了作者的游蹤路線。
以序文記游蹤,正文寫景、抒情,是古代旅游文學的一大特色。序文有較強的依附性,必須依附于典籍、文章而存在;就其所處位置而言,序文一般處于典籍、文章的篇首,故為“次第有序”也;就其目的而言,序文主要是通過議論或敘事說明文本主旨、闡明作者意圖。在古代旅游文學中,以序文記寫游蹤屢見不鮮,如曹丕的《臨渦賦序》、王羲之的《三月三日蘭亭詩序》,石崇的《金谷詩序》,陶淵明的《時運詩序》、《游斜川詩序》,桓玄的《南游衡山詩序》等。以王羲之的《三月三日蘭亭詩序》為例: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22](P1609)
作者不僅在序文中點名了游蹤情況,還對會稽山蘭亭周遭的環(huán)境作了描述,并表達了他對萬物、人生的體認與感悟。
在正文中點明游覽行蹤是旅游文學常見的表現(xiàn)方式。敘述游覽緣起或過程,一般出現(xiàn)在作品的篇首,或是出現(xiàn)在詩文的敘事部分,大體都是在景色的具體描寫之前。如“日暮游西園,冀瀉憂思情”[13](P364);“乘輦夜行游,逍遙步西園”[13](P400);
“清夜游西園,飛蓋相追隨”[13](P449);“朝發(fā)晉京陽,夕次金谷湄”[13](P632)等。
需加贅述的是,郭璞《游仙詩》、陶淵明《桃花源記》等作品,文中也有類似游蹤的描述,但是這些基本都來自作者想象虛擬的產(chǎn)物,并不具備現(xiàn)實的品格,因此不屬于旅游文學的范疇。
提及中國古代旅游文學,不少人將其等同于山水文學,或?qū)⑵渑c紀行、行旅文學相提并論。為了更明確古代旅游文學的內(nèi)在特性,有必要對他們進行比較分析。
所謂山水文學,即是“指山水景物作為獨立的審美對象,被納入文學表現(xiàn)的領域,成為文學形象的主體,也就是以描繪自然山水為主要內(nèi)容的文學品種?!盵23](P49)而山水也確是旅游文學的主要表現(xiàn)對象,因此有不少學者把旅游文學與山水文學混為一談。筆者以為,山水文學與旅游文學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主要是因為二者的涵蓋面不同。首先,旅游文學除表現(xiàn)自然山水以外,還包括人文景觀,如曹丕的《芙蓉池作》、謝叔源的《游西池》、謝靈運的《登池上樓》、謝脁的《游東田》皆是以園林景觀為表現(xiàn)對象,再如徐悱的《古意酬到長史溉登瑯邪城》,其首二句“甘泉警烽候,上古抵樓蘭”[13](P1771),即以典故表明所游之地為軍事要塞,這些內(nèi)容正是山水文學所不曾涉及的。
其次,兩者的衡量標準不同。鑒別某部作品是否屬于旅游文學,我們著眼于創(chuàng)作主體,看作品是否得之于旅游活動,而鑒別某部作品是否屬于山水文學,則要強調(diào)創(chuàng)作客體,看作品是否著力表現(xiàn)山水風物。只有那些源于旅游生活的山水文學,我們才可以將其納入旅游文學的范疇。反之,只能稱其為山水文學。如謝靈運的《登永嘉綠嶂山》、謝朓的《游敬亭山》等作品,既可稱為旅游文學作品,亦可稱為山水文學作品。再如木華的《海賦》、郭璞的《江賦》等,此類作品中對游蹤沒有交代,而且也看不出作者是以游覽者的身份出現(xiàn),因而我們很難判定它們是否是以實地之游為基礎,故只能稱其為山水文學。
旅游文學與紀行、行旅文學是既相聯(lián)系又相互區(qū)別的一組概念?!段倪x》在賦類和詩類分別專設“紀行”、“行旅”二目,筆者以為二者當為同義,皆指“描摹敘寫出行至某地的所見所聞所感,或描摹敘寫行途中的所見所聞所感”[24](P275)的作品。它們與旅游文學的相通之處在于文中有行蹤記述。以《文選》“紀行”賦中的《北征賦》為例:
朝發(fā)軔于長都兮,夕宿瓠谷之玄宮。歷云門而反顧,望通天之崇崇。乘陵崗以登降,息郇邠之邑鄉(xiāng)。[23](P598)
再如陸機《赴洛道中作》二首,《文選》將此詩歸為“行旅”類,詩曰:
遠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廣。振策陟崇丘,安轡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13](P684)
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它們在行蹤記寫方面與旅游文學有著驚人的相似。
紀行、行旅文學與旅游文學的區(qū)別也是顯而易見的。它們區(qū)別在于:旅游文學多敘述行旅過程中欣賞景物的欣喜愉悅之感,景觀描寫在文中占較大篇幅,并且是作者著力描述的對象;而紀行、行旅文學多寫羈宦之情,文中的景色描寫主要是起興的作用,以烘托作者的離愁別緒。如劉琨的《扶風歌》,詩曰:
朝發(fā)廣莫門,暮宿丹水山。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顧瞻望宮闕,俯仰御飛軒。據(jù)鞍長嘆息,淚下如流泉。系馬長松下,廢鞍高岳頭。烈烈悲風起,泠泠澗水流。揮手長相謝,硬咽不能言。浮云為我結(jié),歸鳥為我旋。去家日巳遠,安知存與亡??犊F林中,抱膝獨摧藏。糜鹿游我前,猨猴戲我側(cè)。資糧既乏盡,薇蕨安可食。攬髻命徒侶,吟嘯艷巖中。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窮。惟昔李賽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獲罪,漢武不見明。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棄置勿重陳,重陳令心傷。[13](P849)
在這首詩中,既有關于“朝發(fā)廣莫門,暮宿丹水山”的游蹤記述,也有“顧瞻望宮翎,俯仰御飛軒”,“烈烈悲風起,泠泠澗水流”寫景之語,看似與旅游文學的寫作套路相似,但這些只是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抒情背景存在,借以烘托背井離鄉(xiāng)的凄苦心境,是典型的行旅之作。
當然,各種文學體裁之間往往也并非涇渭分明,需要我們做細致的分析。以謝靈運的《過始寧墅》為例:
束發(fā)懷耿介,逐物遂推遷。違志似如昨,二紀及茲年。緇磷謝清曠,疲薾慚貞堅。拙疾相倚薄,還得靜者便。剖竹守滄海,枉帆過舊山。山行窮登頓,水涉盡洄沿。巖峭嶺稠疊,洲縈渚連綿。白云抱幽石,綠筱媚清漣。葺宇臨回江,筑觀基曾巔。揮手告鄉(xiāng)曲,三載期旋歸,且為樹枌槚,無令孤愿言。[13](P1159)
宋武帝永初三年,詩人受權(quán)臣排擠由京都建康外放永嘉,路徑自己的莊園始寧墅作此篇。該詩在《文選》中被列為“行旅”類,但就詩歌表現(xiàn)來看,作者在風景描寫上不惜筆墨,苦悶與失意的情感漸漸在賞玩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流連美景的欣喜之情。因此,筆者認為此篇當屬旅游詩也不為過。
綜上所述,厘清“古代旅游文學”的概念對深入、細致的研究中國旅游文學起著極大地促進作用。本文通過對“旅游文學”這一概念的分析,進一步闡明了古代旅游文學的內(nèi)在規(guī)定性,并區(qū)分了其與山水文學和“行旅”、“紀行”文學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和區(qū)別,確定了“古代旅游文學”的范式。
注釋:
①本文認為盡管在現(xiàn)代漢語中,“旅行”、“旅游”二詞大體可以通用,但是在嚴格意義上,二者是有區(qū)別的。“旅行”的重點在“行”字上,強調(diào)的是空間的變化;而“旅游”的重點在“游”字上,強調(diào)的是旅行過程中的游覽活動。本文為了論述的嚴謹,故在行文中將二者分開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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