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國》防公職人員腐敗思想芻議

潘樹國

（揚州職業(yè)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9）

公元前四世紀，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在其名著《理想國》中提出了令世人震驚的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思想。柏拉圖認為，當時希臘各城邦國家政治制度都不理想、各有弊端，最主要的弊端是國家公職人員的不稱職與腐敗，一切弊端的根源是私有制，而私有制的最后堡壘是私有家庭；為建設理想的國家，國家的公職人員必須稱職且不腐敗，為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必須在公職人員中消滅財產(chǎn)及子女私有制，實行男女平等、共財產(chǎn)共夫共妻共子女的共產(chǎn)制，為保證這種制度的實施必須由哲學家治國。

一、現(xiàn)實國家與理想國家差別之關鍵：國家公職人員稱職與否

柏拉圖認為，理想的國家當是至善的國家，至善的國家應是正義的國家，正義的國家應是每個人在國家中擔當最適合他自然天賦的工作。人的自然天賦是有差別的，按照自然天賦的不同，國家公民分為三個等級：智力天賦特別優(yōu)秀者，這部分人只是極少數(shù)；智力一般而體力天賦特別優(yōu)秀者，這部分人比前一等級數(shù)量多、但仍占全國總?cè)丝诘纳贁?shù)；智力與體力天賦都很普通者，這部分人是國家總?cè)丝谥械慕^大多數(shù)。這三個等級的人在國家中應當擔任的工作是：第一等級，擔任國家治理者（國家統(tǒng)治者），以特別優(yōu)秀智力為國家立法并以之治理整個國家，職業(yè)要求他們應以智慧為最高美德；第二等級，擔任國家護衛(wèi)者或輔助統(tǒng)治者（軍人、武士），以特別優(yōu)秀武力護衛(wèi)國家安全、輔助統(tǒng)治者治理國家，職業(yè)要求他們應以勇敢為最高美德；第三等級，擔任國家物質(zhì)生產(chǎn)者（主要是農(nóng)工商人），負責為國家生產(chǎn)物質(zhì)用品，職業(yè)要求他們應以節(jié)制為最高美德。因此，理想的即正義的國家應該是三個等級公民都擔任適合其自然天賦的職務，守職盡責，互不越分，相安和諧。

現(xiàn)實中的希臘各城邦國家的政治制度都不理想。柏拉圖認為政體有五種，善的只有一種、惡的有四種。善的即理想的國家政體應該是王政或貴族政體，由極少數(shù)知識智慧最優(yōu)秀者擔當國家統(tǒng)治者（由一個最優(yōu)秀者執(zhí)政叫王政、由最優(yōu)秀的一批人執(zhí)政叫貴族政體），他（們）的靈魂中理性特別優(yōu)秀，由理性主宰整個靈魂。柏拉圖認為這種善的政體在當時希臘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不存在（后來的亞里斯多德甚至認為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完全失去實行這種王政的條件，因為已經(jīng)找不到一個各方面都很優(yōu)秀的完善之人）。他把現(xiàn)實中希臘各城邦國家實行的政治制度（政體）分為四類：一是榮譽政體，以斯巴達、克里特為典型故又可稱為斯巴達政體或克里特政體，由極少數(shù)喜愛軍功、榮譽的人（軍人首領）執(zhí)政，他們靈魂深處激情主導、支配著整個靈魂，以勇敢為最高美德；二是寡頭政體，由極少數(shù)最富有金錢、物質(zhì)財富的人執(zhí)政；三是民主政體，由全體公民（所謂喜愛自由實際是為所欲為的人）執(zhí)政；四是儹主政體，由個別無惡不作的邪惡首領分子執(zhí)政。后三種政體的執(zhí)政者靈魂深處分別是各種不同欲望支配整個靈魂。這四種現(xiàn)實城邦國家政體的統(tǒng)治者，靈魂深處三個部分錯位，應該支配的被支配而不應該支配的卻支配著，整個靈魂處于混亂、不和諧狀態(tài)；因而在行為上他們都超越、離開了他們應有的社會職務本分，擔當著他們所不應該擔當?shù)纳鐣殑?、從事著他們所不應該從事的社會工作，出現(xiàn)了種種不應該有的社會弊端。柏拉圖還認為，人的靈魂狀態(tài)決定人的性格類型，人的性格類型決定國家政體類型；人的靈魂狀態(tài)及人的性格又是可變的，前者變化表現(xiàn)為后者。因此，即使一個國家的三種等級的人，在開始時所安排、擔任的社會工作是合理的，如果有人由于靈魂深處狀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導致人的性格發(fā)生相應的變化，他（他們）就不安于原來的本位本責、越分做他（他們）不應做的事情，就出現(xiàn)了社會混亂和各種弊端，尤其關鍵的是國家統(tǒng)治者變質(zhì)了或者由本不配做國家統(tǒng)治者的人（軍人或普通勞動者）擔當了國家統(tǒng)治者，這是現(xiàn)實國家不理想狀態(tài)和理想國家應有狀態(tài)差別的根本之所在。所以，國家統(tǒng)治者任用適當與否、稱職（保持本質(zhì)不變）與否，是理想國家建立、建設之關鍵，因為：如果國家統(tǒng)治者稱職盡責，僅是國家中下層出現(xiàn)弊端、腐敗，那么國家仍有治理好的可能；如果國家三個等級都變質(zhì)了或者哪怕僅是國家統(tǒng)治者變質(zhì)了，那么整個國家就不可救藥。

二、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三大根本立法”

為了建立、建設理想的國家，柏拉圖認為應該從德治和法治兩個方面使全體公民認識到自己的自然本性、安于自己應當?shù)穆氊煟ㄟ^教育與道德建設使人們自覺自律，通過法律使人們迫于強制，重點是包括國家統(tǒng)治者和輔助統(tǒng)治者的國家公職人員，關鍵是國家統(tǒng)治者。

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首先從教育抓起。柏拉圖認為，對公民、尤其對從幼童開始的青少年的教育是國家政府的義務；國民教育的任務是把每個人都教育培養(yǎng)為對國家有用的人才；作為國家治理者兼教育者，要善于發(fā)現(xiàn)受教育者（尤其從孩童時期開始）的自然天賦之優(yōu)劣，按照因材施教原則對不同天賦者給予不同的知識、技能、道德教育和訓練，使他們將來能夠擔任與他們天賦相適應的社會工作，即：把智力與體力皆平平者培養(yǎng)為國家農(nóng)工商等物質(zhì)生產(chǎn)者、以節(jié)制為最高美德；把智力平常而體力優(yōu)秀者培養(yǎng)為國家護衛(wèi)者（軍人、武士）、以勇敢為最高美德；把智力特別優(yōu)秀者培養(yǎng)為國家治理者（統(tǒng)治者）、以智慧為最高美德。城邦的國民教育若如此，為每個人在國家中擔任適合自己本能的工作提供了現(xiàn)實可能與基礎保證；國家政體制度若是按此原則使每個等級各個工作職位上的人員都是稱職的，那么這個國家的政體就是善的、正義的。

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三大根本立法”。由于人性是可變的，所以理想國的建立與建設，僅有德治是不夠的，法制與法治是必要的、必須的。柏拉圖的法制思想體系，在革弊圖新問題上，尤其是社會公職人員保持本色、廉潔奉公、防止腐敗問題上，不僅看到了當時人們認識到的問題、提出了當時人們已經(jīng)提出和能夠認可的措施，而且看到了當時人們沒有認識到的社會問題的深層原因、提出了當時人們沒有提出甚至不能認可的獨特措施。他也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這些獨特措施與當時社會傳統(tǒng)道德和法律相抵觸，會被人們斥之為“怪論”“荒誕”，招致嘲諷、攻擊的險惡浪潮，但是它們恰是建設理想國的根本性立法，其中最根本的有三條，此即《理想國》中著名的“三大怪論”、會遭致嘲諷的“三大險惡浪潮”。

1.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第一根本立法：實行男女平等

當時的希臘社會，私有制、一夫一妻婚姻制度及私有家庭已是道德和法律認可保護的普遍存在；在這種社會和家庭制度下，大量婦女被排斥于社會活動之外，閑置在私有家庭之中，尤其國家的第一二等級完全成為男人天下，女人無法涉足。柏拉圖認為，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下要使社會公職人員完全沒有私有觀念、完全不謀私利以養(yǎng)活妻子兒女是不可能的，哪怕是道德素質(zhì)很好的人；因此，要使社會公職人員保持廉潔、不腐敗，必須從源頭上、從根本制度上著手。根據(jù)柏拉圖的思想邏輯和當時的社會客觀邏輯：社會種種弊端←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私有制←私有家庭←男女不平等。柏拉圖要從這個惡的社會邏輯鏈的源頭上解決社會腐敗問題，實行男女平等。對于這類“立法問題”，柏拉圖通過一些設問句，以自問自答的形式來論證它們的合理性、可行性。這些問題是：“我所建議的是不是行得通”“是不是最善”，會不會受到“人家嘲笑”“被認為只是一種空想？”[1]179

實行男女平等，“要取得一致意見的第一件事就是，這些建議是否行得通”。柏拉圖在論證、解決這個問題時指出：“在開始討論建立理想國的時候，我們早已同意一個原則，即每個人應該做天然適宜于自己的工作。”[1]183據(jù)此，同樣的稟賦應該有同樣的職業(yè)，不同樣的稟賦應該有不同樣的職業(yè)。在當時的社會中，人們認為“男子與女子有不同的稟賦”，這幾乎是再簡單不過的常識、共識，因而實行男女平等的立法主張似乎與“每個人應該做天然適宜于自己的工作”的原則相矛盾。柏拉圖認為“眼睛看來可笑的事物在理性認為最善的事物面前往往會變得不可笑?！盵1]182解決這個所謂“矛盾”的關鍵是弄清：“不同樣的稟賦究竟是什么意思，同樣的稟賦究竟是什么意思，對不同樣的稟賦給以不同樣的職業(yè)，對同樣的稟賦給以同樣的職業(yè)，究竟是什么意思？”[1]184-185他指出：“我們所說稟賦的同異，決不是絕對的，無限制的，而只是關連到行業(yè)的同異。例如一個男子和一個女人都有醫(yī)療的本領，就有同樣的稟賦”，“但是一個男醫(yī)生和一個男木工的稟賦就不同?！盵1]185所以“我們發(fā)現(xiàn)兩性之間，唯一的區(qū)別不過是生理上的區(qū)別，陰性受精生子，陽性放精生子。”除了生理區(qū)別外，“各種的天賦才能同樣分布于男女兩性。根據(jù)自然，各種職務，不論男的女的都可以參加”?！霸谥卫硪粋€國家方面沒有一件事是只有男子配擔任女人擔任不了的”，“沒有任何一項管理國家的工作，因為女人在干而專屬于女性，或因為男人在干而專屬于男性”。[1]185-187所以，實行男女平等，“我們的立法并不是不切實際的空想”，“是合乎自然的”“是行得通的”。[1]188

實行男女平等，“要取得一致意見的次一個問題是：我們建議的是不是最好”。柏拉圖指出，“為了培養(yǎng)護衛(wèi)者，我們對女子和男子并不用兩種不同的教育方法，尤其是因為不論女性男性，我們所提供的天然稟賦是一樣的”?！澳腥藗兪怯械暮眯┯械牟钚?；“在我們正建立的國家里（引者注：指正在構想的理想國），哪些男人是更好的男人？是受過我們描述過的那種教育的護衛(wèi)者呢，還是受過制鞋技術教育的鞋匠呢？”當然護衛(wèi)者是最好的公民。所以，“這些女護衛(wèi)者也是最好的女人”。如果像我們設想的那樣，“一個國家里能夠造就這些出類拔萃的女人和男人，還有什么事情比這個更好嗎？”“那么，我們所提議的立法不僅是可行的，而且對于國家也是最好的。”[1]188-189至此，“在討論婦女法律問題上，我們可以說已經(jīng)越過了第一個浪頭，總算幸而沒有遭滅頂之災。”[1]190然而，這第一個浪頭和后面將要遇到的浪頭相比要小得多。

2.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第二根本立法：實行公職人員共產(chǎn)制

實行男女平等，僅僅是解決了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一個重要前提性問題，還不是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問題本身。柏拉圖以犀利的哲學洞察力看到，當時社會一切弊端、“人們之間的糾紛，都是由于財產(chǎn)，兒女與親屬的私有造成的。”[1]201因此，要根除一切社會弊端、糾紛，就必須通過立法從制度上根本鏟除一切弊端和糾紛的根源：廢除財產(chǎn)私有、實行財產(chǎn)共有，廢除兒女親屬私有、實行妻子兒女共有。

實行財產(chǎn)、妻子、兒女公有制對國家公職人員尤為重要。柏拉圖指出，理想國“真正的護衛(wèi)者就要這個樣子”：他們“不應該有私人的房屋、土地以及其它私人財產(chǎn)。它們從別的公民那里，得到每日的工資，作為它們服務的報酬，大家一起消費”?！八麄儭瓕κ裁唇凶约旱挠型豢捶?，行動有同一目標，盡量團結一致，甘苦與共”。“這些規(guī)定，……是能確保他們成為更名副其實的護衛(wèi)者，防止他們把國家弄得四分五裂，把公有的東西各個說成‘這是我的’，各人把他所能從公家弄到手的東西拖到自己家里去，把婦女兒童看成私產(chǎn)，各家有各家的悲歡苦樂。”[1]200-201可見，柏拉圖的公有制、尤其是財產(chǎn)公有制主要是在國家第一二等級即公職人員中實行；實行公有制的目的，是從根本上消除國家公職人員公務工作的后顧之憂，確保他們能夠全心全意地為公、為國、為民服務，忠于職守不變質(zhì)，治理好整個國家、保衛(wèi)國家安全；實行公有制的前提，是社會第三等級（包括奴隸）安于本分生產(chǎn)物質(zhì)財富、為國家公職人員提供消費品。

“婦女兒童如何公有”。婦女兒童公有是否可能、如何實現(xiàn)？柏拉圖的思想及立法規(guī)定主要是：由于男女平等法律制度的實行，具有同樣天賦能力的男女擔任了同樣的工作，這些男人女人同吃同住，沒有任何私財；彼此在一起，共同鍛煉，天然的需要導致兩性的結合，這是一種情欲的必然。但是，在“理想國”里“是決不能容許”“兩性行為方面或別的行為方面毫無秩序，雜亂無章”的，“婚姻大事應盡量安排得莊嚴神圣”。結婚生育是國家的大事，須由國家治理者負責，規(guī)定新婚假期，主持婚禮。實行計劃配婚制度和計劃生育制度：結婚男女不得私自結合，須由國家治理者分配、指定或以抽簽方式配對；對功勛卓絕者，國家治理者可以獎賞他（他們）更多與優(yōu)秀女子結合的機會；“結婚人數(shù)的多寡，要考慮到戰(zhàn)爭、疾病以及其它因素，由治理者們斟酌決定；要保持適當?shù)墓袢丝?，盡量使城邦不至于過大或過小”。實行優(yōu)婚優(yōu)育政策：一方面實行優(yōu)優(yōu)配對，即“最好的男人必須與最好的女人盡多結合在一起，反之，最壞的與最壞的要盡少結合在一起”；另一方面，生育只能在法定生育年齡內(nèi)：男女身體最強壯精力最旺盛的年齡，即男子二十五到五十五歲、女子二十到五十歲。優(yōu)優(yōu)配對即“最好者的下一代必須培養(yǎng)成長，最壞者的下一代則不予養(yǎng)育；法定育齡內(nèi)所生孩子予以養(yǎng)育，不到法定育齡或超過育齡所生孩子不予養(yǎng)育；合法婚生子女予以養(yǎng)育，非法私生子女不予養(yǎng)育，以保持國家人口的最高質(zhì)量。嚴禁淫亂行為：未到法定結婚、生育年齡的男女嚴禁發(fā)生性關系及生育子女；超過了生育年齡的男女，同輩之間可以任意發(fā)生婚姻性關系，但不準生育后代，即：在五十五歲以上男子和五十歲以上女子中，一個男子可以與任何女子結合，但不得與其母、祖母及女兒、孫女發(fā)生性關系；一個女子也可以與任何男子結合，但不得與其父、祖父及兒子、孫子發(fā)生性關系，無論是合法結合、還是非法結合都不準生育后代。對違法結合的男女，不僅要受到道德譴責，還要受到法律制裁和神靈詛咒；對質(zhì)量低劣的男女要盡量不讓其結合，對壞男女所生子女及私生子女、非法生子女都不予養(yǎng)育，由國家治理者秘密處理掉，但不能讓一般人知道。這些都需要國家治理者在處理婚姻生育問題上拿出“高明的手腕”“有時不得不使用一些假話和欺騙”。即便是合法的男女結合，也都是臨時性、一次性的婚姻關系，不得固定長期結合，防止固定一夫一妻私有家庭的形成。于是，在同期結婚的男女中，所有女子是所有男子的共同妻子，所有男子是所有女子的共同丈夫，誰也沒有、誰也不認識自己專有的固定的妻子或丈夫；他們所生子女是這些“共有”丈夫們和妻子們的“共同”的兒子或女兒，這些“共有”的丈夫們和妻子們是這些“共同”子女們的“共有”的父親和母親。這樣，父親們和子女們之間是無法辨認、形不成固定專一的父子父女關系的。為防止母親和子女之間固定專一關系的辨認和形成，孩子一生下來就立即與母親分離，由國家派專人集中撫養(yǎng)，同期生育哺乳的母親們定期同時集中為嬰兒哺乳，每個哺乳母親每次為不同嬰兒喂乳，這樣就不會辨認、形成固定專一的母子母女關系。具有共同父親們和共同母親們的子女們是同輩兄弟姊妹。這樣，在理想國中，任何一個公民：不會去傷害任何可能是他兄弟姊妹的同輩人，而把所有同輩人都當作自己兄弟姊妹同等看待對待；不會去冒犯任何可能是自己父母的父輩和母輩，而把父輩母輩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都當作自己父母同等尊敬，對祖父母輩亦然；不會去虐待任何可能是自己兒女或?qū)O子孫女的晚輩，而把兒女輩或?qū)O子孫女輩的所有年輕人或孩童都當自己兒女或?qū)O子孫女同等關愛。“因這種共有關系，他們苦樂同感”，“這是一個國家的最大的善”。而且“因為他們一切公有，一身之外別無長物，這使他們之間不會發(fā)生糾紛”；每個人都安于適合自己天賦的社會職務，做好自己本職工作既是為自己、也是為他人為大家為整個國家，“他們將擺脫一些瑣碎無聊的事情?！T如，要去奉承富人，要勞神焦思去養(yǎng)活一家大小，一會兒借債，一會兒還債，要想辦法掙幾個大錢給妻子仆人去花費。所有這些瑣瑣碎碎，……不值得一提”。[1]180-212所有社會公職人員都會安心自己崗位、全心全意為全民全國而工作。所以，在男女平等法律制度的基礎上，在社會第三等級提供物質(zhì)消費資料的前提下，社會公職人員實行財產(chǎn)共有、婦女兒童共有不僅是可行的、而且是有益的。

3.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第三根本立法：哲學家治國

男女平等，國家公職人員共財產(chǎn)、共妻共夫共子女的公有制，這兩項法律制度的真正實行都有賴于一個共同的最后關鍵：這兩項根本法律制度靠誰制定、靠誰執(zhí)行？于是，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最關鍵性的第三根本立法就是：哲學和政治結合，要么由哲學家治國、要么治國者懂哲學按哲學辦事。柏拉圖認為：“在哲學家成為城邦的統(tǒng)治者之前，無論城邦還是公民個人都不能終止邪惡，我們用理論想象出來的制度也不能實現(xiàn)”。[1]255要使以上設想都能實現(xiàn)，“除非哲學家成為我們這些國家的國王，或者我們目前稱之為國王和統(tǒng)治者的那些人物，能嚴肅認真地追求智慧，使政治權力與聰明才智合而為一；那些得此失彼，不能兼有的庸庸碌碌之輩，必須排除出去。否則的話，……對國家甚至我想對全人類都將禍害無窮，永無寧日。我們前面描述的那種法律體制，都只能是?？驼勫?，永遠只能是空中樓閣而已。”和前兩個怪論之浪相比較，這是“最大的怪論之浪”，“因為一般人不容易認識到：除了這個辦法之外，其他的辦法是不可能給個人給公眾以幸福的?！盵2]214-215

哲學家治國的唯一合理性，是由國家治理的需要和哲學本性、哲學家天賦及其品質(zhì)所決定的。根據(jù)柏拉圖的思想，治理國家需要知識和智慧而不能憑意見或無知；無知的對象是“非存在”，意見的對象是“既存在又非存在”即感性世界的具體事物，當時社會絕大多數(shù)人、包括自然哲學家，自認為有知識其實無知識，而只是具有意見；知識的對象是一類具體事物的共性本質(zhì)、本原“理念”（如美本身、正義本身），只有極少數(shù)真正哲學家才具有知識。國家二三等級的軍人和農(nóng)工商職業(yè)只需要關于國家具體事務的“意見”及其運用的技藝，這是由他們靈魂不很優(yōu)秀的內(nèi)在天賦所決定的；治理整個國家的職業(yè)需要關于國家一般事務的知識及其運用的智慧，只有極少數(shù)哲學家才配擔任這種職務，這是由他們靈魂特別優(yōu)秀的內(nèi)在天賦所決定的。與靈魂特別優(yōu)秀的天賦相聯(lián)系，哲學家具有愛知識、愛智慧、愛真實，受過良好教育，“有良好的記憶性，敏于理解，豁達大度，溫文爾雅，愛好和親近真理、正義、勇敢和節(jié)制”等優(yōu)良品質(zhì)，[1]233沒有普通人（社會二三兩等級的人們）難以避免的愛財、愛虛榮、貪權、縱欲、偏狹、遲鈍、健忘、膽怯、刻薄、粗暴、兇殘等缺點和毛病。[1]229-257像哲學家“這樣的人自然是很少的，因為，各種的天賦一起生在同一個人身上是罕見的”[1]257。因此，只有哲學家或像哲學家這樣的人（國家統(tǒng)治者具備了哲學家的資質(zhì)和品質(zhì)），才配“把國家托付給他們”，否則讓二三等級的人們擔任了國家統(tǒng)治職務，“銅鐵當?shù)?，國破家亡”?/p>

政治權力和聰明才智合而為一。即使是由哲學家或像哲學家那樣的人擔任了國家治理者，還需要至善的政治制度做保證；否則，在惡的政治制度和壞的社會環(huán)境下，原本稱職的國家統(tǒng)治者也會腐敗變質(zhì)，哲學家也會腐敗變質(zhì)。柏拉圖指出：如果不是“生活在一個合適的國度里，一個哲學家是不可能有最大成就的”[1]248?！罢軐W家的天賦，如果得到了合適的教導，必定會成長而達到完全的至善。但是，……天賦最好的靈魂受到壞的教育之后就會變得比誰都壞”，“巨大的罪行和純粹的邪惡來自……天賦好的但被教育敗壞了的人”，“對城邦和個人作大惡的人出自這一類；同樣，造大福于城邦和個人的人也來自這類；反之，天賦平庸的人無論對城邦還是對個人都是做不出什么大事來的”[1]245-246。在惡的社會制度下，哲學家的智慧、正義等優(yōu)秀自然天賦，每一個都能敗壞自己所屬的那個靈魂，拉著它離開哲學；還有美觀、富裕、身體強壯、在城邦里有上層家族關系，以及與此有關的一切所謂生活福利，也有這種作用。[1]239“現(xiàn)行的政治制度……沒有一種是適合哲學本性的。哲學的本性也正是由于這個緣故而墮落變質(zhì)的。哲學的生長也如此，在不合適的制度下保不住自己本性，而敗壞變質(zhì)了”[1]248。這樣，“大多數(shù)哲學家變壞是不可避免的”[1]237，只剩下“極少數(shù)的真哲學家全像一個人落入了野獸群中一樣，既不愿意參與作惡，又不能單槍匹馬地對抗所有野獸……所以哲學家都保持沉默。”[1]247-248哲學如果能找到如它本身一樣最善的政治制度，是可以保持本性、不變質(zhì)的；具有這種“最善的政治制度”的城邦，就是“理想國”[1]248-249。因此，在最善政治制度的基礎上，由真正哲學家出來主管城邦，公民服從他們管理，或者在正當權者、國王本人真正愛上了哲學，那么無論城市、國家還是個人就可能達到完善。[1]251就是說，哲學家治國和至善政治制度二者互為前提、合而為一：至善的國家須是哲學家主宰的國家，哲學家主宰的國家須是至善的國家，二者合而為一的國家是理想的國家。在這樣的“理想國”里：哲學家可以不腐敗，國家統(tǒng)治者可以不腐敗，從而進一步可以使國家公職人員不腐敗、整個國家不腐敗?！半m然我們也承認，使他們免于腐敗是件困難事，但是有誰能斷言，……就永遠不能有哪怕一個人能免于腐敗嗎？”[1]255只要有一個，就說明我們的理論是正確的，我們的立法制度是可行的、有益的。

三、柏拉圖防公職人員腐敗思想的當代啟示

柏拉圖的防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思想、尤其是“三大根本立法”設想，由于它遠遠超越了當時生產(chǎn)力發(fā)展階段、嚴重脫離當時人和社會發(fā)展的實際，構想內(nèi)容十分具體細致，這就使它總體上只能是一種違背人和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空想、怪論，必然會遭致當時人們的嘲諷、攻擊；但是其中不乏合理因素、尤其創(chuàng)新性的遠見卓識。在生產(chǎn)力、人、社會發(fā)展遠遠優(yōu)越于奴隸社會的當代社會，尤其對現(xiàn)實的社會主義社會、未來共產(chǎn)主義高級階段而言，柏拉圖某些合理的想法，給現(xiàn)實的反腐敗斗爭還是有許多重要啟迪的。

啟示之一：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必須德治與法治相結合。柏拉圖提出，通過教育、德治，使全體公民、尤其是國家公職人員能正確認識自己（自然本性）和正確認識社會（在社會上應該擔任的職務），確立起自己應有的道德體系，形成一種內(nèi)在的主動的力量自覺支配著自己安于本分、恪盡職守而不離位越分，做一個本職崗位上的稱職人員，這是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第一道防線、基礎性工程；通過法治（立法、司法，法律宣傳教育與實踐），使全體公民、尤其國家公職人員能夠認可接受一種外在強制的法律規(guī)范體系的約束，不敢有非分之想越分之舉，這是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的最后防線、關鍵性工程。以上二者缺一不可。柏拉圖這一思想極其深刻、價值極其深遠，以德治國與依法治國相結合，事實上已被當時及其后的歷代統(tǒng)治者認可接受并在一定程度上實踐，從而成為一種治國傳統(tǒng)，是至今仍然普遍有效并且長期伴隨國家社會的治國基本原則、基本方略。

啟示之二：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必須從源頭上根本解決。柏拉圖的可貴之處在于，他找到了也找準了導致國家公職人員腐?。òㄒ磺猩鐣锥耍┑母词撬接兄啤＿@種認識，到近代資產(chǎn)階級思想家那里才被尖銳提出來，到馬克思主義中才達到了科學完善。柏拉圖提出的消除腐敗根源的對策（“三大根本立法”），在當時是空想、怪論，但社會發(fā)展到今天，柏拉圖思想的價值日益顯現(xiàn)：在一些文明發(fā)達程度較高的國家和社會主義國家中，男女平等不僅成為基本法律制度，而且這種法律制度基本得到實施；哲學與政治的結合也基本實現(xiàn)，至于不同國家制度下以何種哲學何種理論指導治國實踐那是另一回事。這些根本制度還不夠完善、實踐還不很到位，正說明柏拉圖思想仍有現(xiàn)實價值和意義，也正說明柏拉圖思想意義之深遠：不根本消滅一切私有制，在完善的共產(chǎn)主義實現(xiàn)之前要完全使社會公職人員不腐敗是不可能的，因此，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德育與法制雙管齊下防范與懲治腐敗一刻也不能放松?？梢灶A料，隨著社會發(fā)展與高級共產(chǎn)主義階段的逐步接近，柏拉圖思想將越來越閃耀出其歷史光輝。

啟示之三：反腐敗斗爭固然主要是公職人員的事，也是全國公民的事。柏拉圖的反腐敗思想清楚地表明：任何人只要他做了超越本位本分的事都是腐敗。因此，反腐敗首先是所有公民的事，但重點是國家公職人員，因為：如果國家第三等級中出現(xiàn)了腐敗，可以由一二等級加以治理；如果第二等級中出現(xiàn)了腐敗，可以由第一等級加以治理；如果第一等級中出現(xiàn)了腐敗，治理就極其困難了，除非由真正哲學家出來掌權，否則整個國家不可救藥。反過來，包括第一二等級在內(nèi)的國家公職人員，要保持本質(zhì)不腐敗又依賴于第三等級每個公民不腐?。喊卜直M責生產(chǎn)、為一二等級提供所需物質(zhì)資料。柏拉圖這些思想，在現(xiàn)實反腐敗斗爭中有重要借鑒意義：腐敗現(xiàn)象不僅可以發(fā)生在國家公職人員之中，而且可以發(fā)生在普通公民之中，不過公職人員腐敗的社會危害性更大，故防止和反對公職人員腐敗的問題更為重要緊迫、意義也更大；反腐敗斗爭是國家政權建設的一項重要政治工程，但它不僅僅是國家公職人員的事、更不僅僅是少數(shù)政府領導人的事，也是全體公民的事，也是社會建設的一項基本工程。尤其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廣大人民群眾是國家主人，人人平等，反對腐敗人人有責：一方面，一切權力的主人是人民，人民有權利有義務監(jiān)督公共權力的使用、防止和反對腐敗；另一方面，每個公民也須防止和反對自身腐敗。這樣，每個公民自身不腐敗、又反腐敗，就形成了一種全國性的防止和反對腐敗的強大社會力量；有優(yōu)越的社會主義制度，又有科學的馬克思主義指導和先進的共產(chǎn)黨領導，在這種強大社會力量面前就沒有消除不了的腐敗。

啟示之四：防止國家公職人員腐敗必須思想建設與制度建設相結合。柏拉圖認為，防止和反對公職人員腐敗的最后保證和關鍵是哲學家治國，即哲學和政治結合、政治權力和聰明才智的合二而一。柏拉圖這一思想的真諦在于“理論（知識）、人才（道德）、權力（制度）的三位一體”，即：治國需要科學的理論，需要掌握科學治國理論且真正一心為公的治國者，需要從根本制度和運行機制上保證這種最優(yōu)秀的人才擔任國家領導職務，或者擔任國家領導職務（尤其最高領導職務）的人具備這種要求。這一思想啟示我們：防止公職人員腐敗，必須堅持思想建設和制度建設相結合。按照德才兼?zhèn)湓瓌t培養(yǎng)、選拔、任用國家公職人員，這是防止公職人員腐敗的第一道關口；監(jiān)督查處公職人員腐敗的主管領導、專門機關不能腐敗，否則如果反腐敗機關和人員也腐敗了，是最大的腐敗，這是防止和反對公職人員腐敗的重要關口；尤其關鍵的是國家最高領導機關和最高領導者不能腐敗，他們必須真正全面系統(tǒng)準確地掌握和運用科學治國的理論體系，具有高度政治責任心、職業(yè)道德感和高超的執(zhí)政能力與藝術，不折不扣地履行崗位職責，不論何處何時何人出現(xiàn)了何種腐敗，都能不姑息懈怠、不徇私枉法、不留情手軟，予以堅決徹底的打擊，這是防止和反對公職人員腐敗的最后關口，否則如果連國家最高領導層都腐敗了，那是整個國家的徹底腐敗，其結局將是“國破家亡”。

[1]柏拉圖.理想國[M].郭斌，張竹明，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2]孔令來．柏拉圖《理想國》的男女平等觀[J]．理論界，2008（3）：1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