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文字風景——論“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的文化內(nèi)涵

劉 瓊

(瓊州學院 人文社科學院，海南 三亞572022)

一、大海邊上的“文字”

在中國最南端的海南島三亞市(古稱崖州)，距離市區(qū)西南20 公里處的馬嶺山下的海灘上，聳立著幾處巨大的巖石群。這里依山傍海，海天一色中，黑灰色的巖石上銘刻的“天涯”“海角”“南天一柱”“海判南天”等摩崖石刻造就了獨特的自然景觀，將碧海、青山、白沙、巨石與椰林、波濤、白云、文字交相輝映、渾然一體，形成了一道獨特的南國風景。在這道風景中，人們感嘆的不僅是來自海天一色的自然景觀，最打動人的是那些鑿刻在被海水侵蝕的花崗巖巨礫上的文字。這些鐫刻的文字延續(xù)了一百多年，所刻的文字被金石學家馬衡先生稱為摩崖石刻，正所謂“刻石之特立者謂之碣，天然者謂之摩崖”［1］。這些刻鑿在天然巨石上的文字風景，連同“天涯”“海角”的心理感懷，成為每一個中國人對天之涯、地之角的空間想象的代名詞。

從某種意義上說，古崖州的石刻只是中國無數(shù)布滿刻字的自然景觀之一。在兩千多年的時間里，摩崖石刻的文字遍布中國的大江南北，不僅其書寫活動本身富有強烈的中華文化的特色，其書寫的內(nèi)容與自然景觀本身都成為了融匯進中華文明中一道獨特的文字風景。如泰山的“五岳獨尊”摩崖石刻、桂林獨秀峰的“桂林山水甲天下”摩崖石刻莫不成為該地的代名詞，進而成為中國文化中的一個個特殊的文化符號。而中國最南端的大海之濱的這幾個“天涯”“海角”的題字銘刻，其命名內(nèi)容不僅代表了人們對天際邊角的想象，其本身所依托的中國最南端的地理位置為這一特殊命名賦予了深厚的人文內(nèi)涵。

古語云:“天涯藐藐，地角悠悠?！保?］中國古代文化中對于天地的邊際一直存在懷想，如漢樂府“十九首”的《行行重行行》:“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3］人們認為天地的盡頭就是“海角天涯”或“天涯海角”，繼而將之拓展為遙遠偏僻的地區(qū)的代稱。當“天涯海角”摩崖石刻這一藝術(shù)文字誕生之后，人們在天然石壁上刻字和標記的這些文字不僅是工匠創(chuàng)作的工藝品符號的體現(xiàn)，還是題刻的文人們所寫下的具體的語言書寫，在古往今來的人們的解讀中被賦予獨特的意味。學者勞倫斯·科皮曾說:“羅馬刻石最值得記住的就是它依附于其他東西?！保?］同理，中國的摩崖石刻讓人銘記的不僅是題刻的文字，還有這些刻石的地點——即它們不是被標記在人造的建筑或者人工的材料上，而是被銘刻在自然界表面的這一獨特藝術(shù)特征。因此，當觀看者在其他途徑可能已經(jīng)觀看過這些文字圖樣，但人們還是樂意驅(qū)車勞頓去走過沙灘或是劃過海浪，親身來到這散落在大海邊際的巨石身邊，親眼目睹一下“天涯”“海角”以及“海闊天空”等文字的所在。這樣的閱讀方式強調(diào)的是人們在這些文本原始的語境中來進行閱讀的經(jīng)驗，而審視這些摩崖石刻文字被撰寫的自然語境、文化語境以及被雕刻的閱讀方式也是本文主要關(guān)注的角度之一。

二、“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的自然語境研究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可謂是中國版圖上最南端的石刻藝術(shù)，其采用摩崖石刻的藝術(shù)方式呈現(xiàn)了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體現(xiàn)了人工與自然環(huán)境共同作用的產(chǎn)物。

石刻是人類最早用來表達和記錄思想的藝術(shù)載體之一，如世界各地的原始巖畫、石碑銘文等，其不僅具有歷史價值、還有著獨特的藝術(shù)價值與審美價值。如陸和九先生的《中國金石學》中說:“洪水時代無論，已由石器時代進而為玉器時代，于是乎鏤石之法興。欲考歷代種族之區(qū)別，疆域之開拓，社會之習尚，文化之變遷，宗教之流傳，均宜取資金石以為佐證。”［5］而且，石刻依據(jù)材料、用途等還有著不同的分類。馬衡先生在《中國金石學概要》中將石刻分為碣、摩崖、碑、造像、畫像、石經(jīng)、醫(yī)方、格言、書目、墓志、譜系、石人石獸、器物、柱、浮圖等。其中“刻石之特立者謂之碣，天然者謂之摩崖”［1］。因此，摩崖石刻這一石刻方式在中國獲得了發(fā)展。一般而言，摩崖石刻契合中國人立言心理的發(fā)展，將所寫作文字選在山崖的平整處施刻，或在獨立的大石塊上施刻。還有些摩崖是在石壁上鑿成一個碑的外形平面后刻寫上銘文。就內(nèi)容而言，摩崖銘刻多以提名、題記、詩詞佳句為多，形制為巨大的字體，具有氣魄宏偉、令人難忘的特點。因此，對于鐫刻在自然環(huán)境中的摩崖而言，其所在的自然地貌、刻石原貌正是其文字發(fā)揮最大作用的自然語境。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位于今天的三亞市以西天涯鎮(zhèn)的馬嶺山下的海灘巨石上，其面向南海，背靠馬嶺山。三亞市，古稱崖州，自古就是人跡罕至的邊疆，由于交通閉塞，這里歷來被視為是封建王朝流放謫臣的地方。據(jù)《崖州志·黎防志·關(guān)隘二》條記敘下馬嶺的地理特征:“下馬嶺距城東六十里，周圍三十里，高七十丈，斜峙海灣，僅有一線可行。亂石如屋，縱塞海濱，潮漲，不能往來……為州東路第二重關(guān)隘?！保?］521可以說，這里艱險突兀、亂石如屋，而“天涯海角”摩崖石刻即是銘刻在這些亂石之上，讓人仿佛是在海天盡頭處書寫個人獨特的感受，也仿佛是在海天一色中感懷天地，在天地山水中表達一種精神上的慷慨激昂和自由超脫。學者畢萊德曾指出摩崖刻石與其所處環(huán)境之間的關(guān)系時說道:“那些刻進石頭中的文字似乎暗示著這一點:其周圍環(huán)境，事實上所有的可視實體顯而易見。在某些情況下，整個景觀被刻石轉(zhuǎn)化了。而這正是中國智慧的最重要表現(xiàn)之一?！保?］

三亞的“天涯海角”摩崖石刻所在的自然語境特征為:首先，“天涯”兩字被銘刻在沙灘與礁石相間的一塊高約10 米，周長約60 米的巨石之上?！疤煅摹笔瘜倩◢弾r體，呈黑灰色，有明顯的球狀海蝕風化痕跡，是海蝕岸岬角后退的殘留巖體經(jīng)由風化剝落與海浪沖蝕而成的產(chǎn)物?！疤煅摹笔套煮w為楷書，字大約為56 厘米，左刻四寸大小的小字“程哲”右鐫“雍正丁未”?！疤煅摹睅r礁依山傍海，圓中見方，巖礁上刻的“天涯”二字渾圓飽滿，蒼勁有力。因此，巖礁與刻字都顯得古樸蒼拙，二者映襯相得益彰。據(jù)郭沫若考證清代《崖州志》，認為“天涯”二字為清代雍正十一年崖州知州程哲題刻。①參見張雋、邢定綸、趙以謙《崖州志》，郭沫若點校，廣東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在“天涯”石刻下部還刻有“海闊天空”石刻，字體為篆書，字跡秀美，恰是拓展了天涯的廣大空闊之意。

其次，“天涯”巖礁附近題刻的“海角”二字，字體為行書，為近代石刻。成書年代據(jù)考證是在民國三十九年，由原國民黨海南島軍政長官王毅將軍題刻而成。字跡剛勁厚重，與王毅將軍居瓊抗日時頑強勇敢的戰(zhàn)斗事跡相得益彰。再次，距離“天涯”“海角”石數(shù)百米的另一塊巨石上篆刻的“南天一柱”石刻，巨石高約7 米，呈圓錐形，上部銘刻楷體“南天一柱”，左右分別鐫刻有小字“永安范云梯題”“宣統(tǒng)元年”字樣，約4 寸左右。該石刻據(jù)考證是清宣統(tǒng)元年(1909年)最后一任崖州知州范云梯題刻，字體古樸蒼勁，與范氏留下的剛正清明的事跡很是契合。①范云梯，1863年生，于宣統(tǒng)元年(1909年)任崖州直隸知州，也是清代最后一任崖州知州。他在到位那年春節(jié)曾在州城衙門口自書對聯(lián)一副:“在一日位，盡一日心，自我無私嚴執(zhí)法，敢視機關(guān)為傳舍;讓幾分情，說幾分理，大家有事好商量，莫因涉訟到公門”，橫批“廉明公正”。其為官清正，事跡在瓊州、兩廣一代流傳。詳見楊其元《海南天涯海角摩崖石刻》，南方出版社/海南出版社，2008年版，第62 頁。

最后，在“南天一柱”石對面的另一處巨石上，刻有楷體“海判南天”四字，每個字約兩尺見方，左下角刻有“欽差苗曹湯”以及右上角“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等小字。這是整個“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中歷史最早的石刻之一。經(jīng)考證，清代從四十七年(1708年)開始進行全國天文大測量，到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欽差欽天監(jiān)五官正苗受、理藩院綽爾代、法國傳教士湯尚賢奉康熙皇帝旨意在現(xiàn)在“天涯海角”石刻所在地的觀測點設(shè)立“海判南天”石刻作為測繪留下的緯度標記。因此“欽差苗曹湯”的銘刻實為三人名字縮寫而成。②康熙四十七年至五十七年間，康熙皇帝下令編制《皇輿全覽圖》，由欽天監(jiān)天文科掌管天象、經(jīng)緯度測量，范圍南至海南島，北達黑龍江，東及臺灣，西至西藏、哈密以東。而其中奉旨郎中綽爾代、五官正苗受著派往江西、廣東、廣西省。同去的還有傳教士麥大成、湯尚賢。因此，乾隆二十年版的《崖州志》記載“(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遇京差苗、曹、湯三大人巡邊至儋州，吳十出降”。參見楊其元《海南天涯海角摩崖石刻》，南方出版社/海南出版社，2008年版，第32 頁?！肚迨犯濉さ乩碇尽窊?jù)此說明:“東極三姓所屬庫頁島，西極新疆疏勒至于蔥嶺，北極外興安嶺，南極廣東瓊州之崖山。”［6］崖州下馬嶺就成為中國版圖的南極所在，而“海判南天”也就有了特殊的意義所在。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恰是因為書寫在如此險絕的自然環(huán)境中，映襯得文字突破了簡單的文字意義而具有了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正如人們認為文本的意義在于其形態(tài)與物質(zhì)條件的結(jié)合，而摩崖石刻這一特殊藝術(shù)形式的意義也在于其由刻字尺寸、字體、媒介、位置等文本語言形式，加上其由刻鑿地點、地理條件、自然環(huán)境等構(gòu)成的自然語境形式，乃至背后所特有的文化語境共同作用之下，這才成為極具震撼力的中國獨特的藝術(shù)形式之一。

三、“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的文化語境研究

摩崖石刻反映的是自然媒介“崖壁”經(jīng)過人工書寫、打磨、雕琢后形成的產(chǎn)物，其書寫方式也恰恰應(yīng)和了漢字的成書表達方式。漢字屬于表意體系的文字，每一個字都是由形、音、義相統(tǒng)一的方塊文字。中華民族將漢字的構(gòu)字方式稱為“六書”，即指事、象形、形聲、會意、轉(zhuǎn)注、假借六種。而中國的書法藝術(shù)充分發(fā)揮了漢字的構(gòu)詞方式，無論是篆、隸、楷、行、草等各種書體都呈現(xiàn)了不同的藝術(shù)風格。從摩崖石刻形制上看，天涯海角摩崖石刻以題字為主，且多以擘窠大字為主。其次，題字碑刻字體雖各異，但在字體上多以楷書為主。這一字體也被稱為正楷、楷體或正書，字形較方正，筆法圓勁，也較易于識別，作為這種標題式的摩崖石刻文字顯得耀眼醒目。從某種意義上說，由文字書寫構(gòu)成的文化語境就成為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的第一層獨特語境。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的文化語境之二，在于其記錄了“天之涯、海之角”在中國版圖的地理位置。由于交通的阻隔和文化的落后，長期以來海南被人們視之為孤懸海外的孤島。秦朝時海南歸屬于四十二郡之一的象郡，西漢時期被正式設(shè)置為珠崖、澹耳二郡。而海南最南端的三亞市自古被稱為“崖州”，早從隋朝起就正式開設(shè)地方郡制，在今天的三亞崖城鎮(zhèn)仍保存著包括孔廟在內(nèi)的諸多歷史遺跡。因此，舊時文人官吏來到此地，所見之處的下馬嶺險阻萬分，人們面對驚濤駭浪的絕境，都以為來到了“海天盡頭”的窮途末路。這時，人們轉(zhuǎn)眼一看，卻瞥見亂石灘外的大海展現(xiàn)了另一幅廣闊的藍天圖景，于是人們面對如此情景發(fā)出“天涯海角”或“海闊天空”的酣暢淋漓吶喊。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的文化語境之三，在于其揭示了古代人們的世界觀與地理觀。崖州古鎮(zhèn)代表了古代中國人對中國版圖的最南端想象，人們之所以在面對崖州的海灘發(fā)出“天涯”“海角”的呼聲，與我國古代文人對宇宙結(jié)構(gòu)的認識也有著重要關(guān)系。古人認為天下分九州，每個州的大陸四周還環(huán)繞著大海，也被當做天的邊緣。而崖州所在的大海顯然被當做了中國“大海之南”的終極所在，在當?shù)貒@著“天涯”“海角”還有著美麗的傳說。據(jù)說“天涯”“海角”兩塊石崖本是一對男女所變。曾經(jīng)有一對青年男女在內(nèi)地相親相愛、彼此約定:如果生前不能結(jié)為夫妻，死后即使變?yōu)槭?，也要比肩而立。誰知雙方家長棒打鴛鴦，威逼雙方各自另找配偶。于是兩人攜手私奔，從大陸來到這個海濱，后面有家丁追趕，前面有茫茫大海而無路可逃。于是，當這幫家丁橫沖過來。而這對青年戀人只好互相擁抱，雙雙投海。恰在這時，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雷公大作，“轟”的一聲將這對情人立地化成石崖，各自屹立于海岸上，而那幫家丁則在他們中間化為大小石崖將他們分隔開來。這對戀人巨石并肩而立、相隔咫尺的形態(tài)也成為男女堅貞愛情象征，代表著為愛情犧牲、忠貞不渝的美好情感。①參見邢益森，梁進居《天涯海角及其傳說》，載《海南人大》，2002年第1 期，第48 頁。這個愛情故事里，崖州的邊際也代表著人們對天地最終極的想象。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的文化語境之四，在于其契合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貶謫心理與天涯敘事。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不僅代表了來到此地的人們面臨絕境所發(fā)出的“天涯”“海角”“海闊天空”的感嘆，還契合了中國文化中的“天涯海角”的特定意義所在。古崖州下馬嶺的“天涯海角”摩崖石刻之所以會讓人感同身受，很重要的是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契合了人們對“天涯海角”的身世飄零、貶謫邊疆的個人情感。在中國文化史上，海南的身份是官員獲貶之地，由于遙遠荒僻，人們被貶官至此就等于死刑。千百年來被貶于此的文人官員不下數(shù)百人，而且基本上無生還，這其中就包括唐朝宰相李德裕、宋朝大文豪蘇軾。恰是應(yīng)和了唐代詩人楊炎在《流崖州至鬼門關(guān)作》詩中所說:“一去一萬里，千之千不還。崖州在何處?生度鬼門關(guān)?！保?］因此，崖州被看作是“貶忠逐良，驅(qū)兇放愚，至崖而止?！保?］445在崖州古城，“天涯海角”的摩崖石刻被銘刻在海邊的巖石上，連同人們對天之涯、地之角的記憶成為永恒的印記。因此，當那些遠離故土、萬里思鄉(xiāng)的異地來客，心里記掛遠方的大陸、家人，當他們面對崖州的海灘絕境，都會產(chǎn)生身處“天涯海角”的惆悵之情，李德裕、蘇軾如此，后來題詞的程哲、王毅也皆屬此類。他們在借鑒前人心理的基礎(chǔ)上，又從自己的心理出發(fā)，同時在語言上加以錘煉，題刻了“天涯海角”這一不朽的名句，書寫了中國人永恒的個人情感。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的文化語境之五，在于“天涯”的專有名詞所特有的文學價值。天涯海角摩崖石刻中的題字既是對馬嶺山周邊景色的概括，還代表了自古文人漂泊的“天涯”情懷。從馬致遠《天凈沙·秋思》中的“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感嘆，到張九齡《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感懷，以及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疤煅摹痹谥腥A民族心理中是感傷、感懷、感動、感嘆、感觸、感念、感慨等一系列情感的代名詞。而文人們對“天涯”的感嘆也契合了他們對家國大業(yè)的感懷，從宋代張世南《游宦紀聞》中所謂“今之遠宦及遠服賈者，皆曰天涯海角?！保?］到蘇軾《吾謫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聞其尚在藤也旦夕當追及作此詩示之》中“莫嫌瓊雷隔云海，圣恩尚許遙相望，平生學道真實意，豈與窮達俱存亡。天其以我為箕子，要使此意留要荒。他年誰作輿地志，海南萬里真吾鄉(xiāng)”［10］的懷鄉(xiāng)心理?！疤煅摹彼诘拇蠛Ｖ?，象征了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人對故鄉(xiāng)、大陸的思念與感嘆。可以說，“天涯海角”摩崖石刻借巖石的物質(zhì)載體，將簡單的文字符號轉(zhuǎn)化成為審美對象來深入到中華民族的文化內(nèi)涵中，借天涯海角的自然景觀，傳達出晏殊《玉樓春》中的“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11］的審美情懷。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的文化語境之六，在于“天涯海角”石刻彰顯自然與人工相得益彰的美學價值。天涯石與海角石的自然之美，賦予“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呈現(xiàn)了回歸自然的美學價值。徐自強、吳夢麟認為:“所謂摩崖，是指利用天然的石壁以刻文記事的石刻，所以，有人又稱之為‘天然之石’，為刻石的一種?！保?2］自古以來，祖國的大江大河、自然山水就是文人墨客的心靈歸宿和精神家園。中國人是儒道釋合一的民族，其中道家講究回歸自然、返樸歸真，喜歡回歸到幽靜的山水勝境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他們歌詠自然、抒發(fā)情感，在山際間題詞留名。摩崖石刻的獨特性，使得其成為利用天然的石壁以刻文記事的石刻藝術(shù)，也成為我國人們傳統(tǒng)的記事、抒情、托思方式。人們將他們經(jīng)歷的重大事件、個人觀點、情感鐫刻記錄在摩崖石刻上，從而彰顯后世。可以說，摩崖石刻不僅是一種解讀歷史與文化的獨特方式，也符合中國人天人合一的審美哲學。而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的自然與人工相融合的藝術(shù)風格，不僅傳達了題詞者在面對下馬嶺的海天一色景色時的所思所感，也傳達了題詞者回歸自然的追求。

結(jié) 語

“天涯海角”摩崖石刻不僅以石刻書寫方式表達人類對自然的詠嘆，更是以文化書寫方式留存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心理中，在感懷身世的漂泊情懷中銘刻在每一個中國人的心里?？梢哉f，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的造型及其文化內(nèi)涵，觸發(fā)了中華民族的“天涯情懷”，而南海之南、孤懸海外的地理位置就成為了這一“天涯情懷”投射的最佳場所。因此，“天涯海角”摩崖石刻群不是單一的文字符號書寫，而是古人天人合一、物化自然的文化心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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