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明：中聯(lián)辦主任這一年

尤蕾

香港島上，從灣仔港灣道26號到干諾道西160號，驅車4.5公里，如果路況給力，8分鐘即可到達。地圖上這段從A到B的距離，張曉明走了22年。

地圖上的A點是中英聯(lián)合聯(lián)絡小組中方代表處駐地，早在2000年1月1日就結束其歷史使命；之后，B點接下接力棒，成為中央人民政府駐香港聯(lián)絡辦公室（以下簡稱“中聯(lián)辦”）的辦公地點。

2012年12月18日，張曉明從坐了8年的國務院港澳事務辦公室（以下簡稱“港澳辦”）副主任的位子卸任，赴港履新，成為史上最年輕中聯(lián)辦主任。他說，和香港終于不再“隔著一點”了。

如果說2006年作為香港基本法委員會12人名單中的一員，張曉明還是剛剛嶄露頭角的“新香港通”，那么在49歲被委以重任執(zhí)掌“西環(huán)”這一年，他應對乍暖乍寒的香港政局早已游刃有余。

一位香港記者曾多次參與張曉明上任后公開活動報道，“開宗明義”是他對這位新中聯(lián)辦主任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張曉明赴任后首次公開接受傳媒采訪時即表現出直截了當的個人風格。言語不生硬，態(tài)度不軟弱?！?/p>

2013年7月16日，張曉明應邀出席香港立法會午宴。當日與次日香港各大報章對于這一頓飯的報道，形成了環(huán)繞各方觀點的輿論場。

張曉明提及，很多香港朋友對他參加立法會午宴表示擔心，“我對那些擔心的朋友說，這頓飯局不是鴻門宴，沒那么可怕”，“我今天也不是單刀赴會”。與此同時，張曉明似乎在不經意間指出，赴宴的中聯(lián)辦9位同事“大家都是心平氣和”，而他也沒有舌戰(zhàn)群儒的口才，無意在宴席上搞大辯論。他還套用立法會主席曾鈺成的話，就是“食餐飯、傾嚇偈”。

盡管張曉明說了“我也可以在這里告訴大家，北京方面沒有哪位領導主動來詢問這頓飯的情況，也許在他們看來，這件事本來就很正?！?，但是香港回歸以來首次有中央人民政府官員踏足立法會進行交流，很難不引發(fā)各方關注。

席間曾鈺成自嘲午宴“酒微菜薄”，但他話鋒一轉，繼續(xù)說：“雖然餐酒不足以讓各人開懷暢飲，希望眾人可以開懷暢談，令聚會可以達到預期的效果?！?/p>

“曾鈺成提到的預期效果，恐怕更多是從中聯(lián)辦與泛民議員之間交流的角度出發(fā)。”前述記者提到，曾鈺成在宴會前幾周一個公開場合曾遇到張曉明，他留意到張在香港“希望廣交朋友”的意愿，故向張曉明發(fā)出午宴邀請。“泛民議員與中央人民政府一直缺乏有效溝通，但其在立法會中的比例并不小，對于香港政局與社會穩(wěn)定而言，泛民陣營的影響亦不可小覷。中聯(lián)辦與泛民議員的交流是遲早之事?！痹撚浾弑硎尽?p>

“沒有一個黨派能宣稱可以代表泛民陣營，而泛民陣營也沒有任何人愿意走入中聯(lián)辦大樓。結果這一重任便落在了張曉明肩上?！毕愀邸赌先A早報》的一篇評論文章稱。

故而，結交朋友成為中聯(lián)辦與香港各界溝通之始，“我們在立法會里面有許多好朋友，但是還不夠，我們希望多一些新朋友”。

在全國政協(xié)外事委員會副主任盧文端看來，“這次會面是全體立法會議員，中聯(lián)辦將來可陸續(xù)與不同派別尤其是反對派的政黨人士溝通交流?！?/p>

民主黨主席劉慧卿在宴會上就提出，若有機會，全體立法會議員下次可到中聯(lián)辦“做客”吃飯。

午宴上，張曉明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見面禮。

泛民人士香港民主民生協(xié)進會的馮檢基送給張曉明一艘用筲箕（即篩子）做的船，寓意“特首選舉無篩選”，意指特首應普選。對此，張曉明回應稱：“順便說一句，篩子何罪之有?。课覀冏嫦劝l(fā)明出篩子，那是一種智慧，不然怎么能從一大堆稻谷中挑選出優(yōu)良品種，淘汰掉稗子呢？所以，不能簡單否定篩子的功能?！?/p>

相互尊重，求同存異，理性溝通，良性互動—張曉明當即送出16個字。

這并非現任中聯(lián)辦主任遇到的問題。自香港1997年7月1日回歸至今，爭取普選特首的聲音連綿不斷，在2013年更是發(fā)生了“占領中環(huán)”事件。

2010年，中央人民政府明確指出，2017年可以首次普選行政長官。此次，張曉明再次申明“中央政府支持香港實現普選的立場和誠意是不容懷疑的”，否則就不會把在中英聯(lián)合聲明中根本沒有提及的“普選”概念寫入基本法，更不會在全國人大常委會2007年底的有關決定中明確普選時間表。

一直以“香港是法治社會”為傲的香港人敏銳地發(fā)現，張曉明喜歡用法律做論據，尤其對《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簡稱“基本法”）駕輕就熟。

張曉明畢業(yè)于西南政法大學，后在中國人民大學攻讀法學碩士。他對香港的關注早在學生時代就開始了，碩士畢業(yè)論文題目即為《香港特別行政區(qū)與內地間的刑事法律關系》。

9月12日，中聯(lián)辦網站貼出一封張曉明回復公民黨黨魁梁家杰的信函，以理性的法治思維回應“公民提名”一事。有關人士介紹，在立法會午宴上，梁家杰坐席距離張曉明較遠，兩人較少傾談，但他已經有就普選行政長官“公民提名”建議，邀請張曉明參加論壇辯論的打算，至8月底才正式向中聯(lián)辦發(fā)出邀請函。

張曉明的復函中把“基本法”中的第45條擺到了桌面上，普選行政長官候選人提名辦法明確規(guī)定“由一個有廣泛代表性的提名委員會按民主程序提名”，無其他選項?！肮裉崦蹦暳嘶痉魑闹?guī)定。

張曉明對基本法的忠實，或許蘊含著一份久藏于心的情感。1988年到1990年間，中英就香港回歸談判的艱苦階段，張曉明在中英聯(lián)合聯(lián)絡小組中方代表處秘書處做三秘。之后，他還參與了香港特區(qū)籌備委員會預備委員會秘書處的工作。

后來，曾在中英聯(lián)合聯(lián)絡處工作的陳佐洱在《交接香港》一書中回憶，1990年2月16日，基本法草案通過，未來香港將享受終審權，“這是一個完全按照基本法規(guī)定建立的終審法院”。彼時，張曉明作為中方主要工作人員，見證了中方大使趙稷華與英方大使戴維斯簽署協(xié)議的歷史時刻。

擺在張曉明面前的工作并非易事。

中央人民政府的香港工作主要由港澳辦和中聯(lián)辦處理，前者在北京，后者居香港。據了解，港澳辦負責協(xié)助制定中央對港政策，中聯(lián)辦則主要扮演對港政策執(zhí)行機構的角色。因中聯(lián)辦位于香港島西環(huán)區(qū)，因此港內媒體多稱之“西環(huán)”。張曉明的特別之處，在港內觀察人士看來，他在港澳辦工作二十余年，接任中聯(lián)辦主任，將有助于兩個機構更好地發(fā)揮合力。對此香港《經濟日報》撰文稱，兩大機構已有默契，中聯(lián)辦以后會多走在前線，港澳辦則主力幕后和支援。

上任僅三周，張曉明就拜訪了各界人士。而后，在政商人士社交圈開始流行起相互打問“張主任有否到你家探訪”的說法。與此同時，港人正越來越擔憂香港有兩支管治隊伍，尤其在中聯(lián)辦官員積極介入香港事務后，“西環(huán)治港”的責難之聲不絕于耳。

“西環(huán)不治港”是張曉明首次公開面對香港傳媒時作出的承諾，“但是西環(huán)要盡職”。2013年1月10日，張曉明出席“新年新希望—青年人的發(fā)展與承擔”論壇前，主動向傳媒談及中聯(lián)辦未來工作，強調會“做應該做的事”。

然而不少反對派認為，張曉明是強硬大過隨和，而使其坐實“強硬派”印象的理由，緣于2012年的一篇文章，題為《豐富一國兩制實踐》。

張曉明在文中寫道：高度自治不是完全自治，特別行政區(qū)的高度自治權也不是香港、澳門固有的，而是來源于中央的授權；要完善特首向中央述職和報告重要情況和事項的制度，完善對特區(qū)立法機關制定的法律報備審查制度以及落實好全國人大常委會對特區(qū)立法的監(jiān)督權等等。因此，張曉明“空降”中聯(lián)辦，在反對派看來似是中央收緊對港政策的前奏。

張曉明沒有完全否認這個說法。“從我的一篇文章里面得出一個結論，說我這個人比較強硬，我也不能說他說得不對，但我覺得起碼不夠全面，我是一個講原則的人，但也是一個與人為善、易于溝通的人，以后我們相處的時間長了就知道了?！彼貞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