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浮生記

袁倩

？當(dāng)都市人越來越宅，十年鄰居，對面不相識時，一對溫州夫婦經(jīng)常把家門打開，用好書、雅樂、美食、藝術(shù)品免費招待各界朋友。男主人楊濟為說：“這樣做，不是做慈善，更不是生意，只想給朋友們提供一個放松的交流空間?！?/p>

家是中國人的私密所在，楊濟為卻不怕被人進(jìn)入，洞悉隱私?！拔揖褪莻€喜歡唱片、書籍和老貨的人，家里多的也就是這些無用的東西，沒有什么隱私可言?！?/p>

客人們被楊家獨特的藝術(shù)氛圍吸引而來，女主人鄭曉微說：“愛書、音樂和藝術(shù)的人，都很真誠。他們來家里，我放心，也開心。”

主人心安，客人自然也心安。他們把家取名為甌溆草堂，甌是一種茶器，也是流過他們家鄉(xiāng)溫州的河流的名稱，溆是水邊。歷代藏書樓取名常帶水，莫非甌溆草堂也有類似的意蘊……

書不僅是書

到了甌溆草堂，進(jìn)門即見書和CD組成的墻，一直綿延到客廳、臥室。更為神奇的是，家中藏書萬冊，CD萬張，主人沒有將其分門別類擺放，卻能記住每本書、每張CD的位置?！坝鲆娝鼈冎械拿恳粋€，都有一個故事，經(jīng)常和它們交流，哪里會忘記？”鄭曉微說。

那本《弘治溫州府志》就頗有淵源。十多年前，楊濟為和家人離開溫州老家去外地做生意，臨行前想帶本家鄉(xiāng)的志書在身邊，留個念想。他知道溫州地方志中內(nèi)容最詳實、最珍貴的當(dāng)屬《弘治溫州府志》。長久以來，這本書一直用最古老的手工印刷技術(shù)——雕版印刷?！澳鞘鞘止r代，人們的心思細(xì)膩，做事用心。書籍都是木板雕刻印刷，印數(shù)有限。加上時事變遷、戰(zhàn)亂，好書難覓?！彼f。在古籍市場遍尋不得，一直到2006年，此書重印，溫州的友人給他寄了一本。聞著書上的墨香，仿佛嗅到家鄉(xiāng)的味道，從此他不管到哪里都帶在身邊。

鄭曉微說，隨著CD和書越來越多，書柜根本放不下，后來干脆放棄占據(jù)空間的書柜，靠墻擺放。這樣，想看書、聽唱片時，隨手就能抽出，反而簡單些。壘成書墻后，它們還是茶幾、花草的放置臺，木雕、馬燈、陳年酒壇、松塔等物件的憩居地。沒有呆板的書柜，節(jié)省了空間，也可隨時隨意調(diào)整，就這樣碼在木地板上，多而不亂，書也因此少了被文人束之高閣的酸腐氣。

幾本精裝的厚書放在餐桌凳子上，吃飯時可以隨手翻翻；有小朋友來時，也可把凳子墊高，好方便夾到桌子上的菜，一物多用。書的功能再一次延伸。

楊濟為喜歡清代文人袁枚，收藏了幾十個版本的《隨園食單》。鄭曉微和客人常常拿來參照著做菜，過過古人的雅致生活?？腿藗冇袝r也做點自己的家鄉(xiāng)菜和大家分享，如果主人仿效袁枚，把他們做菜的食譜和自己宴客的經(jīng)驗記錄下來，也許將來可以出一本《甌溆草堂宴客錄》。

植物的重新安排

草堂里到處是綠色植物，哪怕是廚房和洗手間也不例外。鄭曉微說：“多擺些綠植，生氣就有了，房子看起來也賞心悅目?！?/p>

裝植物的花器別出心裁?？蛷d墻角的蘭草，用一個不銹鋼罐子裝著，外面再套一個木斗（古代量糧食的一種量器），斗形上窄下寬，四角用鑄鐵包邊?！斑@是清代的官斗，我最喜歡上面雕刻的‘合正二字，與蘭花的氣質(zhì)甚合。”楊濟為介紹說。飯廳的的蘭花又是另一番韻味。裝著蘭草的現(xiàn)代工業(yè)氣息濃厚的花器，放置在一張農(nóng)家淘來的老凳上，下面的木檔上放置一塊竹板，一個滾圓的老南瓜擱在竹板上。這樣的安排，讓蘭花少了高貴冷艷，多了些許人間煙火。

在草堂里，蔬菜、水果也被布置成風(fēng)景。主人買來帶葉的白蘿卜，擺在簸箕里圍成一圈，中間密密麻麻地擠著紅色的胡蘿卜、綠色的青椒，宛如一個花籃，煞是好看；客廳里用一個老青花托盤，擺一圈紅艷艷的柿子。楊濟為說：“柿子不是拿來吃的，拿來看的。”隨著時間過去，柿子悄然發(fā)生變化?！伴_始是淡黃色，慢慢變成深黃，然后是深紅，它越來越透亮，慢慢有了瑪瑙的光澤，多有趣！”

為了給客廳的植物尋一件有著歲月色彩的器皿，他們常常要到古玩市場和附近的鄉(xiāng)鎮(zhèn)去，以至于這些地方的熟人見到他們就問：“怎么又來了？好東西都被你們淘干凈了！”

問鄭曉微，植物太多，又有不少水果蔬菜，小蟲子是否會常來叨擾。她說：“即使有，也是生態(tài)的一部分，并不煩惱?！?/p>

食物的語言

鄭曉微說，食物最能傳遞廚師的情感，自己不是個專業(yè)廚師，但每一樣食材必定用心釆買，盡量選用有機食品。為了一次家宴常常要準(zhǔn)備好幾天，跑遍好幾處菜場，也有不少食材來自他們的老家。每一次招待客人，都會想方設(shè)法用心烹制食物。為做一碗看似普通的花生漿，要在榨汁的頭天晚上，把花生米選好。她說一定要挑顆粒飽滿、顏色新鮮、沒長黑點的，挑好后用水浸泡；浸了一夜，早晨把泡漲的花生米煮開，然后用小火慢慢熬制，熬到花生米松軟，即可關(guān)火。等到花生湯降到溫?zé)幔惯M(jìn)豆?jié){機里榨汁。榨好的花生漿再倒進(jìn)厚陶瓷碗里存放?！懊恳坏拦ば蚨家⌒?，稍不注意，味道就沒有那么好?！编崟晕娬{(diào)。

客人來，飯后飲茶也是必備節(jié)目。沒有專門的茶室，撤走餐具后餐桌演化為茶臺。此時，上好的普洱茶、宜興紫砂壺、彝族漆盤、陳年的木雕點心盒、白族手工刺繡土布會同時出場，桌上的植物會依平時的樣子重新擺放?？腿藗冟ㄖ貌?，品鑒著古老的手工藝品，聆聽著美妙的音樂，早已把心中的煩惱拋到九宵云外，敞開心扉，促膝而談，不覺時間悄然流走。送走客人，常常已過子夜時分。好茶與朋友分享，平日里，夫婦倆用一大一小兩個老搪瓷杯，喝袋裝紅茶。

正是主人這份忘我的熱誠和草堂獨到的藝術(shù)氛圍，吸引了各界社會名流，藝術(shù)家、美食家、媒體人、教授、投資人、收藏家、國際友人紛至沓來，相聚甚歡。

主人說：“無論你是誰，來自哪里，只要真誠，愿意交流，都很歡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