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繽紛世界的凝眸——簡評孫朝成哲理短詩集《詩悟世象》

吳寶三

（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0）

一

詩歌,是反映時代精神最快捷、最直接、最鮮明的一個文學門類。建國以來所謂的十七年，此文體雖然往往和政治相關聯(lián),難免有那個時代的印記,但也不乏產(chǎn)生許多廣為流傳的優(yōu)美詩篇。不知從何年何月起，神圣的詩歌，在廣大讀者的心目中，光彩全無，美麗不再，或散文分行索然無味，或晦澀難懂不知所云。

春夏之交，鄉(xiāng)友、北京詩人孫朝成將其新著《詩悟世象》寄給我，要我寫個簡評。我們是好友，自然無法推辭，可能出自對時下詩歌的偏見，一直未能動筆?？墒?，當我捧讀這本哲理短詩集，竟欲放不能，愛不釋手，我為遲遲未讀這部作品而后悔不迭！

二

何為哲理詩？毋庸贅言，當是作者表現(xiàn)哲學觀點、反映哲學道理的詩，內(nèi)容渾厚深沉、含蓄雋永，大多將哲學的抽象哲理，蘊于鮮明的藝術形象之中，其特點是，詩的篇幅短而精，詩的意趣深而美。縱觀詩詞盛行的唐宋兩代，大家們留下頗多膾炙人口的哲理詩。比如詩圣杜甫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末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币痪洹耙挥[眾山小”，將詩人的精神世界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再比如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的《登飛來峰》：“飛來峰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一句“只緣身在最高層”，將詩人的價值取向表達得淋漓盡致。這兩首哲理詩，我是在中小學時讀過的，至今仍念念不忘。這些經(jīng)典的哲理詩經(jīng)歷代人誦讀、引用，幾乎家喻戶曉。

英國著名詩人華茲華斯曾說過，詩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一個詩人的價值取向、精神境界、審美趣味等是由多方面因素決定的。其中，天分、身世、閱歷、學識、情懷至關重要。像朝成的這首詩：“簽一紙條約/共同去面對人生/用漫長的堅守/鞏固一個愛的聯(lián)盟（《婚約》）?！庇懈锌砂l(fā)，切中婚姻的內(nèi)涵，成功的前提是詩人的處身環(huán)境、生活閱歷、情懷和經(jīng)驗。

朝成的哲理詩，秉承古人的傳統(tǒng)，有所探求。他不似有的詩人，一味的文化加哲理，而是將詩的語言融化之后，創(chuàng)造出新的意象來。如這首寫孔方兄的詩：“沒有時鬧心/掙起來費心/閑起來憂心/滾動起來操心《錢》）。”詩人對錢的認識可謂到了極致。上個世紀80年代，朝成自己一本書未曾出版，卻拿出下海淘的第一桶金的4000元錢，為曾編發(fā)他詩歌、已退休在家的啟蒙老師陶耶先生出版詩集。朝成夫婦在北京大運河畔裝修一套新房，供京華來去的文朋好友下榻，去時接風，走時餞行，送站接機，不厭其煩。為方便在市內(nèi)乘車，每人發(fā)放一張公交卡出行。在文學圈里，這般大方的能有幾人？他北方人的豪爽與詩人的深沉，表現(xiàn)在詩中則讓人讀來深思。

三

朝成因為經(jīng)歷豐富，善于深思，能夠將大千世界中司空見慣的物象開掘出詩意，像這首詩：“在花的王國/你不是最鮮艷/卻用身體/溫暖了人類幾千年/讓人贊頌的/是你的奉獻（《棉花》）?！庇懈杏谖锵?，感動，首先則是熱愛。朝成是一位熱愛生活，心靈開放的詩人，他愿做這樣的棉花，去溫暖別人。還有這首詩：“稻子成熟了/把身段放低/果實成熟了/把頭垂向大地/人成熟了/認識了自己（《成熟》）。”詩句語感純熟，文采斐然，展現(xiàn)出傳統(tǒng)詩詞對他的深刻影響。另：“你用形狀告訴人們/圓滑，更適于前行（《車輪》）”，語出自然，有警句創(chuàng)建，讀來讓人沉思。

四

朝成哲理詩的魅力，源自他綜合的美學追求。像這首：“是世間最長的等號/一頭是思念/一頭是期盼（《鐵軌》）?！睂⑽锵笈c意象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一起，牽出詩情，令人感動。詩人幾乎每年都從京都驅車還鄉(xiāng)，給他開車的司機大惑不解，以為他回老家就是吃點小米飯、喝點大米查粥而已，何必“勞師以襲遠”？這位年輕的司機，豈能理解游子難以釋懷的故鄉(xiāng)情結。都市的喧囂，湮沒了童年的田塍、瓜棚，詩人的心之家依然還在鄉(xiāng)土。他寫的《炊煙》：“是母親柔韌悠長的思念/牽著游子的夢夜夜回鄉(xiāng)。”將意象與情感溶于詩中，美且又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還有：“承受擊打/才會振動發(fā)聲/人生也是如此/精彩，在起伏中寫成（《鋼琴》）。”一首鋼琴吟，無疑是詩人的心靈體驗。再看這首《鋼筆》，寫得別開生面：“沙沙沙/你劃在紙上/像蠶吃桑葉/明天，為了成功/要讓你吐絲?！笨此茖こＶ?，卻發(fā)人深思，不是概念化的議論，讀起來頗有味道。

五

朝成這本詩集中，專門有一輯叫《紅色圣地之悟》，其中寫到韶山、南昌、瑞金、遵義、延安、西柏坡、北京這些留下深刻歷史記憶的紅色圣地。因為這類題材的詩寫的人太多了，很不容易寫出新意來，朝成則劍走偏鋒，從獨特的角度去開掘詩意，一些警句讓人目不暇接，如寫韶山：“親近這一塊土地吧/就像三千多年前的韶樂/滋養(yǎng)中華民族之魂”；寫南昌小平小道：“每走一步都在追尋/每走一步都在思考/踏平了困惑/拉直了問號/一個偉人/用一條小道/將現(xiàn)代中國/引向強盛與富饒”；寫井岡山：“當信仰可以依托一座山/信仰也因此像山一樣堅毅/當一座山獲得了信仰/山也因此像信仰一樣壯麗”；寫延安：“延安的基因/怎樣使一個民族的夢想/變得那樣堅實/那樣可靠”；寫西柏坡：“一個在這里召開的會議/為現(xiàn)代中國的發(fā)展把脈/為了強大，必須健康”；寫北京長安街：“臥伏于天安門廣場前/像一條跑道/希望——起飛；勝利——著陸?！边@些詩意的思考已經(jīng)超出了一般的表現(xiàn)手法，它更深沉的蘊含了詩人的感悟和情懷，是這些年不多見的表現(xiàn)這類題材作品中的佳作。這也說明了一個道理：詩人精神的高度，就是詩的高度。

幾十年來，朝成寫現(xiàn)代詩，亦寫傳統(tǒng)詩，相繼出版多部抒情詩集和詩論。這部哲理短詩集，可以說是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升華和飛躍。一個有思想的人，面對多彩的繽紛世界，不能不凝思默想，發(fā)出哲理的思考。朝成不匱乏真切的生活體驗，加之敏銳的審美直覺和深切的世象感悟，這部哲理短詩集的誕生，便自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