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珊珊
我認識一個女孩,她漂亮、開朗、聰明伶俐、情商很高,沒人不喜歡她,在國外某行業(yè)間最頂級的公司上班,我們關系不錯。去年她回國我們見面,聊到往事的時候我羨慕她那和文學天賦一樣高的數(shù)學才華,極少有人像她那樣既能寫,數(shù)學又拔尖。她笑哈哈地說,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為什么,因為我爸爸把所有的期中考、期末考以及中考的數(shù)學卷都給我拿到了。
補充幾點:1.她在省重點上學,學習認真;2.她高考前就拿著漂亮的成績單考到世界頂級大學,學的專業(yè)和就業(yè)不需要數(shù)學。
眾所周知,如果你在理科重點中學讀書,數(shù)學只要正常聽課學習,程度足以應付國外數(shù)學考試,但要在本校拔尖就很辛苦了,要花大量時間金錢上補習班。這女孩的爸爸拿試卷的成本微乎其微,女兒也不需要花大量時間拼殺自己不那么擅長的科目。
我在微博上po出這個問題,把這個案例邊界拓寬成“無成本的作弊”,也就是人生數(shù)據(jù)修改器:你不傷害別人,但是要用作弊的方法提升自己,如果有條件,你做嗎?我先回答:我會。
蜂擁而來的是對于作弊定義的理解,有人說這就跟中獎了一樣,就跟神燈答應你,在保有你本來的情志,也修改了他人對你容貌的記憶,但突然給你全智賢般的美貌一樣,為什么不?那我再拓寬一點,是讓你跟全智賢這種級別的美女換臉,但同樣地,對方對此也沒有記憶,你換嗎?很多人在此時選擇了不換,覺得這是損人利己。
我們?nèi)绾味x作弊,對于作弊的寬容度能到什么地步?拿試卷是拼爹,那學院外的世界拼爹還少嗎?但如果起點就不公義、不公正,入侵了教育制度,這可以容忍嗎?再往回溯,拼爹進入重點中學和拿試卷,真的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不同嗎?
一個小時工說:不要以為有錢人手上的鐐銬是鍍金的,就覺得自己比別人擁有更多的自由和權利。話說得熱血、激動人心,但半毛錢經(jīng)不住推理——有錢人怎么就不能擁有更多自由和權利了?三個人分享兩個衛(wèi)生間與三個人分享一個衛(wèi)生間,是不是如廁的自由和權利都多一些?手里有100塊錢,是不是在打車和坐地鐵之間有了更多選擇的權利?
有些不公平是合法的,有些不公平是非法的,還有些不公平是非法但無害的,最后這條很微妙,像是隱藏關、加命的綠蘑菇、射偏了的子彈——存在,卻很少,絕不值得推崇,但沒有人會拒絕。
柴靜在美國生孩子,好多人跟瘋了似的在那里罵,假愛國啊,說一套做一套啊,還有更難聽的。作為一個媽媽,孩子肯定是自己最愛最呵護的人,我能給他第一個的禮物是什么?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他重新選擇的機會,你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但你可以選擇你的國籍。硬要把愛國和這個聯(lián)系在一起,讓我想到一個笑話:記者采訪老農(nóng),問他可以把一切獻給國家嗎,例如地、房子、青春什么的,農(nóng)民說可以啊!又問,那把牛獻給國家可以嗎?他說不行。問為何,答:因為我真的有一只牛。
如果我的父母能給我一次修改人生的機會,我會懇求他們來一發(fā)。如果我能夠給孩子一次修改人生的機會,我會努力做到。如果這都要批判,《機器貓》都不要播了,人有懶惰懦弱的本性,但也有戰(zhàn)勝它們的本性。劉瑜說得太好:在自由做夢的世界里,概率是暴君?,F(xiàn)在我已經(jīng)可以原諒大多數(shù)人,即使他們曾經(jīng)在蝴蝶效應的最初侵害過我的利益。
好了,既然這是我寫的最后一期,我決定放任自己的跳躍氣質(zhì)來一個貌似無關但實則有邏輯的結尾:人類很多最無畏、無私、極致的激情,來自于放棄生孩子(或沒有孩子)的人,就像電影里鐵血改革或紀律機構頭子都是孤兒(且沒有子女),很多偉大的藝術家是同性戀,他們沒有使他們變得妥協(xié)的軟肋。他們把全部的撫養(yǎng)子女、奉獻給家庭的能量和激情都投入到工作、創(chuàng)作當中去,做一個純粹的人,一個理想的人,徹頭徹尾踐行自我理念的人。endprint
財經(jīng)天下周刊2014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