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鬼

□蔣詩經(jīng)

遇 鬼

□蔣詩經(jīng)

高少林讀高二的那年，迷上了上網(wǎng)。這天剛剛放學，高少林就迫不及待地找到死黨李明亮問：“明亮，身上還有沒有錢？今晚咱倆去上網(wǎng)吧？”

李明亮有些支支吾吾地說：“少林，還是不去了吧，我身上也沒錢了，再說……”

“再說什么？”高少林急切地問。

“最近聽說咱們學校附近鬧鬼，我不敢去?！崩蠲髁列÷暤卮鸬馈?/p>

前不久，高三班的一個成績很好的同學遇了車禍，他的墳?zāi)咕驮嵩趯W校后面的公墓里。之后有人說，經(jīng)常夜里能聽到公墓有哭聲，隱隱約約傳到學校。據(jù)傳是那個同學不甘心，努力了幾年都沒能參加高考，化身成了冤魂在學校附近轉(zhuǎn)悠，不肯離去。越傳越邪，大家就都說鬧鬼了。

那公墓是高少林和李明亮晚上去網(wǎng)吧的必經(jīng)之路，以前沒鬧鬼，稀里糊涂也就過去了。可現(xiàn)在想想，半夜路過公墓確實有點瘆人。

李明亮這么一說，高少林也就蔫蔫地不再說了。

晚飯后，高少林百無聊賴，滿腦子的游戲畫面，只好到處閑逛。剛逛到校門口，正好看見李明亮和一幫同學說說笑笑進了門，他的左手提著一大袋子零食，右手拿著一個全新的復(fù)讀機。

李明亮也看見了高少林，臉上的笑容一下不見了，轉(zhuǎn)瞬就布滿了尷尬。

高少林立即就明白了，李明亮不是沒錢，也談不上什么怕鬼，根本就是不愿意帶自己一塊兒花錢。還說什么死黨，什么兄弟，根本就是有福不能同享的自私鬼！

高少林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李明亮趕緊追上來說：“少林，你聽我說。”

高少林根本不想聽，他丟開李明亮，一路小跑著來到了學校的公用電話亭，插上卡，撥通了電話。

父親在電話里咳嗽著問：“開學的時候，不是給你帶足了生活費了嗎？怎么現(xiàn)在又要錢？”

高少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對著電話沒好氣地說：“老師讓我們買學習資料，還要買復(fù)讀機，沒資料，沒工具怎么學？”

父親沒再說什么。

過了兩天，高少林收到了李明亮的一張小紙條。紙條上說，那天他不該說沒錢，但他這段時間真的不想再去上網(wǎng)了，太耽誤學習了，而且那錢真是他的父母指定了要他買生活用品和學習用品的，他怕高少林誤會，所以才撒了謊。

高少林看著李明亮真誠而又歉疚的眼神，心里面有一絲松動，但嘴上還是什么也沒說。

這天傍晚，高少林一個人坐在球場邊發(fā)呆，突然見李明亮從遠處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少林，快，你爸爸在校門口呢。你趕快去，要不然等會要是遇上了班主任，小心會告你的狀。”

高少林一聽，趕緊向校門口跑去。他知道要是讓班主任遇見了父親，聊到他現(xiàn)在的學習情況就不好自圓其說了。

到了校門口，高少林看見了父親，同時還看見家里的那輛破板車，板車里還有半車西瓜。

父親也看見了高少林，向他招了招手，從包里拿出一些錢遞給了高少林。高少林接過來，數(shù)了數(shù)，八百元。

父親故作輕松地說：“少林，今天給你送錢來，順便帶了一車瓜。本來準備一千塊錢的，可今年的天氣不太熱，西瓜又還沒熟透，賣得不太好。這半車瓜還沒賣掉，所以，那八百塊你先拿著，等我賣完這車瓜，剩下的再給你送來。”

高少林哦了一聲，轉(zhuǎn)身想走。

父親又叫住了他說：“少林，剛才我在這兒停了會兒，還賣了兩個瓜呢，是兩個老師買的，要不，我就在這里把這半車瓜賣了？”

高少林一聽，趕忙說：“爸，八百塊錢買學習材料應(yīng)該夠了，您還是先回去吧?！?/p>

父親想了想：“也對，那我還是去別處去賣吧，給別人知道了影響不好?！闭f罷，父親拖著板車離開了。

高少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有了錢的高少林心思立馬活泛了起來，今天晚上，總可以玩?zhèn)€痛快了吧？好不容易等到了點名熄燈。高少林從床上偷偷地爬起來，準備翻墻。

你還別說，平時和李明亮兩個人出去沒覺得什么，可是今天晚上一個人卻莫名地感到有些害怕。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嚇高少林一跳，莫不是真的有鬼？

高少林騎上了墻頭，猛地聽到公墓處傳來一聲野貓叫，嚇得高少林差點摔下來，他趕緊從墻上又跳回到了學校。

還是回去吧?？墒且幌氲接螒?，心里又癢得不行。最后，高少林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叫上李明亮一道去。他不仁，我不能不義，這叫大人不記小人過。再說，看在李明亮又是小紙條，又是跑去操場叫自己的份上，也能原諒他一次。

想到這里，高少林回宿舍輕輕叫醒了李明亮，叫他一道去上網(wǎng)。

誰知半睡半醒的李明亮還是支支吾吾不想去。高少林火了：“明亮，我們還是不是兄弟，上次你說沒錢我不怪你了。這次我請你去，是兄弟就再陪我這一回?！?/p>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明亮只好答應(yīng)。

兩個人輕車熟路地出了院墻。高少林在前，李明亮在后。前方的公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高少林輕輕叫了聲：“明亮，跟上?！?/p>

李明亮在后面答應(yīng)了一聲，可還是不情愿地落下了一大截。

高少林很快穿進了公墓。就在這時，李明亮突然聽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隨即只見高少林慌亂地往回跑。

看來，真是遇上什么了。李明亮還沒回過神，高少林已經(jīng)從他的身邊跑了過去。李明亮趕緊也跟著往回跑，可是怎么也跟不上高少林的腳步。

等李明亮回到學校宿舍，高少林已經(jīng)蜷縮在床上。李明亮叫了兩聲，高少林沒答應(yīng)，只有他的身子還在微微地顫抖。

第二天，李明亮問高少林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高少林直愣愣地看了李明亮半天，只是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從那次之后，高少林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天坐在書本前一動不動，原來挺開朗的一個人，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連李明亮也不怎么搭理了，更別說去上網(wǎng)玩游戲了。

這件事，成了李明亮心中的一個結(jié)?？磥恚呱倭帜翘焱砩峡磥硎钦娴挠錾狭斯砹?。遇上的是什么鬼呢？是不是高三那個同學的陰魂不散呢？

一年后，性情大變的高少林竟然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這讓班主任和全班同學都大吃一驚。只有李明亮最清楚，高少林肯定是那天晚上被那個高三同學的鬼魂附上了身，幫他完成上大學的夢想呢。

畢業(yè)聚會的那一天，大伙兒聚在一起喝了點酒，李明亮趁著酒勁把高少林拉到了一邊，大著舌頭問：“少林，我想問你一件事?！?/p>

那天高少林也破天荒地喝了幾杯，他笑了笑說：“明亮，我們還是兄弟，有什么事你問吧?！?/p>

李明亮說：“少林，還記得去年我們?nèi)ド暇W(wǎng)的那天晚上嗎？你那天真的遇見高三班那個同學的冤魂了嗎？”

高少林猛地蹲下身子，捂著臉無聲地哭泣起來，弄得李明亮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好一半會兒，高少林抬起淚眼蒙眬的雙眼，啞聲說：“明亮，我沒遇到鬼，我只是看見了一輛裝著西瓜的破板車，和一個睡在墳地里的賣瓜人?！?/p>

（原載《百花》2014年第9期四川牟大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