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女性的民間敘事

吳越

在山東，關(guān)于女性形象，有著諸多傳說。潘金蓮是淫婦的代表，孟姜女則走到了她的反面，成為貞婦的代名詞。孟姜女、祝英臺、織女，古代四大民間愛情傳說中的三個女主人公，山東獨占三個。不管真實性如何，考察傳說的地域呈現(xiàn)，實則是一件耐人尋味的趣事。

潘金蓮：

陽谷的“皮”，臨清的“肉”

我曾兩次去魯西聊城，尋訪潘金蓮的人生軌跡。

運河沿線，關(guān)于潘金蓮，一直是個傳說。數(shù)百年來，她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成為妖艷、淫蕩、狠毒的典型。

臨清，這個被《金瓶梅》稱為“有三十二趟街，七十二條巷子”的北方重鎮(zhèn)，如今已不如明清時繁華。

遙想當年，臨清運河兩岸商賈林立，車水馬龍，舟帆船影，達官貴人，趕考舉子，無論是從江南入京還是自京南下，臨清都是必經(jīng)之地。連乾隆都來湊熱鬧：“臨清傍運河，富庶甲齊郡?！?/p>

潘金蓮絕對是當時臨清女子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絕色。在臨清古街上感受悠遠的傳統(tǒng)文化，仿佛會有一個古代的傳奇女子從某一扇黑漆門里走出來。

《金瓶梅》中，潘金蓮喂養(yǎng)獅貓，致使李瓶兒的兒子官哥被嚇死。據(jù)《臨清縣志》記載：獅貓是臨清市民用白色波斯貓雜交培育的一種珍奇動物。在諸多品種中，以一只藍眼、一只黃眼，白毛拖地的雪獅子最為珍貴。人們稱其為“鴛鴦眼獅貓”。

當代畫家曹克家畫畫的時候，總愛提上幾句話：“世界上異眼貓，唯有臨清有?！?/p>

臨清的潘金蓮，是屬于《金瓶梅》的，而在陽谷，也有一個潘金蓮，則更多的來源于《水滸傳》。

陽谷縣城有一個紫石街，還有獅子樓旅游區(qū)，皆來源于《水滸傳》。

旅游區(qū)里，有專門的當?shù)匮輪T出演武大郎和潘金蓮，武大郎屬于“特型”演員，由個矮者出演，潘金蓮則不同，由旅游區(qū)的年輕女性輪流出演。平時，兩人會呆在“武記燒餅鋪”里?！拔浯罄伞遍e來無事，隨處逛游；“潘金蓮”則會在二樓做些手工，兩人不時交流，談些當?shù)氐牧餍性亍?/p>

然而，人們熱衷于談論潘金蓮，卻依然唯恐避之不及，戲謔、炒粉依舊是對待她的唯一表情。其實，若放在當代，若沒有殺夫這一情節(jié)，單看一個女子為了追求自由愛情，勇敢跳出沒有愛情的婚姻，應該被很多人所敬佩。

今天，我們越來越覺出了她的不幸。1985年，“巴蜀鬼才”魏明倫的劇本《潘金蓮》粉墨登場，為潘金蓮翻案。一篇《“性解凍”1978-2006》的文章中評價道：“荒誕川劇《潘金蓮》，一反傳統(tǒng)的偏見和成見，力圖用現(xiàn)代意識重塑潘金蓮形象，挖掘形成其悲劇的歷史的社會的成因，促使人們反思千百年來中國女性的命運和傳統(tǒng)婚戀觀的枷鎖?！?/p>

有多少“長城”，就有多少孟姜女

潘金蓮的老家往東，到了濟南長清，又出現(xiàn)了一位傳說中的著名女性——孟姜女。

孟姜女的故事可謂源遠流長，經(jīng)過一代代人的改編，已與最開始的樣子大相徑庭。根據(jù)歷史學家顧頡剛的推斷，最早記敘孟姜女故事的是《左傳》，只是說：齊國武將杞梁戰(zhàn)死，杞梁之妻要求齊侯在宗室正式吊唁杞梁。其中既沒有“哭”，也沒有長城或者城墻、更無“城崩”、“投水”等情節(jié)。

而到了漢代，劉向在《烈女傳》中先重述了《左傳》中杞梁妻的故事，然后繼續(xù)寫到：杞梁妻沒有子嗣，娘家婆家也都沒有親屬，夫死之后成了孤家寡人。杞梁妻“就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之”，哭聲十分悲苦，過路人無不感動。十天以后，“城為之崩”。

但到了后來，傳說中的齊長城，被換成了秦長城，孟姜女的“羽翼”也越來越豐滿，出現(xiàn)在元代戲曲里時，已有了正式的婆婆。而到了明清，又傳說孟姜女為葫蘆所生，由于葫蘆（或瓜）牽連到隔壁而居的孟姜兩家，所以叫“孟姜女”。

傳說固然多，但孟姜女哭倒的是山東境內(nèi)的齊長城，這一說法已被很多人接受。

孟姜女不僅出現(xiàn)在傳說、文字里，還有實實在在的地理概念。

長清區(qū)萬德鎮(zhèn)有一個長城村，村西側(cè)有一座小山，山上依然有長城的遺跡，已經(jīng)不成規(guī)模，但城墻的基礎還清晰。村里原有一座孟姜女廟，廟中的塑像在上世紀50年代末被拆除，而整座廟也在上世紀70年代被拆除。原先，大殿內(nèi)墻壁上有孟姜女故事壁畫，廟里有10多通石碑。

清初學者顧炎武《山東考古錄》也記載：“余過長清縣之長城鋪，見有杞梁妻祠，乃列圣母娘娘諸像不下十數(shù)，而人尚呼之為姜女廟。”

當?shù)刂两襁€有孟姜女茶湯面和孟姜煎餅卷兩種食物。茶湯面和煎餅卷一樣能久放不霉，攜帶時間長也可保持味道不變，不生蟲，用開水一沖即可食用。

孟姜女的傳說還不僅長清一地。在淄博，涌泉齊長城風景區(qū)內(nèi)，便有孟姜女景觀大道、孟姜女故居紀念館、孟姜女文化園。在這里，孟姜女的故事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版本：齊人姜女為尋夫沿齊長城來到劈山腳下，饑寒交迫，昏睡在劈山腳下，被一孟姓夫婦搭救，養(yǎng)病半年有余使得康復，為答謝再生之恩，姜女冠以孟姓，并認其為義父義母，因此史傳“孟姜女”。姜女住過的孟宅后來也稱“孟姜宅”。

孟姜女的丈夫杞梁，又被人考證為杞國人。杞國是一個流浪的小國，從河南遷到山東，曾在很多地方“定居”。孟姜女時代的杞國，故城在濰坊坊子。

自然，這里也有一個傳說：孟姜女姓姜，是齊國貴族的大女兒，也是齊莊公的本家妹妹，后來嫁給了杞國人杞梁。兩人在杞國難以為繼，來到齊國謀生。

杞梁死后，孟姜女將他的遺體運回杞國，在杞國城北的公墓停棺三日。孟姜女撫棺大哭，也許是那年雨水多，護城河河水大漲，再加上城墻都是用泥土筑成，或許是巧合，杞城的北城墻轟然坍塌。

傳說不足考，但公元前544年，杞國國君的親戚晉平公，曾集結(jié)各路諸侯幫助杞國修復城墻，看來，杞國城墻坍塌確有此事。

可以說，有多少“長城”，就有多少孟姜女。這個古代的悲劇女子，被寄予了太多民族的悲情，以及大眾對愛情的絕望表達。

愛情爭奪戰(zhàn)：endprint

從織女洞到梁祝墓

對“愛情”的爭奪，成為目前中國的一大奇觀。多地爭奪孟姜女故里，也有多地在爭奪牛郎織女故里、梁祝故里，恰好，對這些愛情故事的爭奪，山東因其實有的典故、遺跡，而多有勝出。

每年農(nóng)歷七月七日，情人節(jié)期間，沂源都要舉辦一場“七夕情侶節(jié)”。

牛郎織女的傳說，最早要追溯到西周，是我國四大民間愛情傳說之一。凄婉的愛情傳說，大地都會有一個與之相對應的地域。

沂源縣燕崖鄉(xiāng)大賢山上，有一處始建于宋代的關(guān)于牛郎織女的實物遺存——織女洞。相傳當時有人路經(jīng)此地，聽到洞中隱隱傳出喳喳機杼聲，感到十分神奇，隨后祀織女塑像于洞中；與織女洞一河之隔的對面村子里，自明代就有一座牛郎廟，與懸崖峭壁上的織女洞相得益彰，遙相呼應。

洞附近有許多石碑，內(nèi)容均與牛郎織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門樓內(nèi)的石灰墻壁上書有唐代詩人杜牧的《秋夕》：“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街夜色涼如水，坐看牽?？椗恰！?/p>

牛郎廟和織女洞之間的沂河，被稱為“銀河”的諧音，當?shù)赜小疤焐香y河，地上沂河”“在天成像，在地成形”之說。

牛郎織女這對眷侶被生生分開的命運已十分悲慘，這段愛情傳說在“申遺”過程中的競爭態(tài)勢也可以用“慘烈”來形容：11地同時申報，6地同時入圍，2008年最終確定名單時，陜西西安、山西和順和山東沂源三地并列上榜，呈三足鼎立之勢。

牛郎廟所在的牛郎官村，傳說中的牛郎名叫孫守義，因經(jīng)常在外放牛，村民稱他為放牛的小兒郎，后來就叫他“牛郎”。而村民自認為是牛郎的后人，為了供奉祖先修建牛郎祖堂，進行一些祭祀活動，也就是現(xiàn)在的牛郎廟。

和牛郎織女更多的來源于傳說不同，微山縣發(fā)現(xiàn)了所謂的梁祝墓。

2003年10月27日，在濟寧市微山縣馬坡鄉(xiāng)的梁祝祠，出土了一塊“梁山伯祝英臺墓記”碑。碑是明朝正德年間所立，碑文除了記載重修梁祝墓、梁祝祠的經(jīng)過，還記載了梁祝故事：祝員外因無子外出讀書，整日“咨嘆不已”，其女祝英臺“為解父憂，冒為子弟”，與鄒邑（今鄒城）西居梁山伯同在鄒城嶧山學習三年。后梁山伯“疾終于家”，祝英臺“悲傷而死”，“鄉(xiāng)黨士夫，謂其令節(jié)，從葬山伯之墓”。

據(jù)說，在馬坡一帶，至今梁、祝、馬三家不通婚，不唱梁祝戲，不放梁祝電影。

去年10月，梁祝墓被確定為山東省第四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今年2月，梁祝墓祠已開始恢復重建，投資近500萬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