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jì)之交的白象街老重慶最溫暖最浪漫的記憶柔軟的時光，承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

文+安然圖+何智亞 左小朵

世紀(jì)之交的白象街老重慶最溫暖最浪漫的記憶柔軟的時光，承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

Baixiang Street at the Turn of the Century: The Most Wonderful Memory of Old Chongqing

文+安然圖+何智亞 左小朵

關(guān)于老去的白象街，其實更像是一段時光，承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在那里生活過的人們總覺得，在白象街過的日子才是有血有肉、柴米油鹽的日子，而高樓大廈之間匆匆流過的，只是時間而已。

房前屋后，隨處都能聽到孩子們嬉戲打鬧的歡聲笑語；茶余飯后的家長里短、或者樹蔭底下隨意而為的麻將場，消磨著那些最簡單、幸福的時光。尤其是夏夜，躺在用簡易木板支撐的“床”上，一邊搖著大蒲扇，目之所及是夜空大片大片的星星，周圍伴著的，是蛐蛐兒清脆的低吟……

英文導(dǎo)讀: Baixiang Street can be compared to a time machine.It growed in grandmother’head and lived in our hearts.

左右頁圖：看似市井氣息濃郁的白象街，在下半城蜿蜒鋪展開來。她猶如一部微型的近現(xiàn)代史，其間的歷史故事，可以從南宋說到上世紀(jì)30年代；其間的家長里短，亦可以從街頭說到巷尾。

外婆眼中的白象街

關(guān)于白象街的點滴，其實大多是從外婆口中得知的。雖然我也曾在白象街生活過，但那時的我剛剛記事，對她的印象淺顯得就如刷過玻璃窗的雨滴，劃了一條長長的痕跡之后就消失不見了。偶然跟隨長輩在一些其他場合碰見以前白象街生活過的鄰居，他們會滿臉笑意且有些吃驚地望著我說，這就是妞妞啊，長這么大了，以前在白象街的時候我還經(jīng)常抱哩，跟在小男生屁股后面捉知了，摔了也不哭。我就只是笑，我能記得起的關(guān)于白象街的事情，大多只是和院子里的小孩子有關(guān)，不像外婆，幾乎在白象街生活了半輩子，誰家的狗搖著尾巴路過家門口都能準(zhǔn)確地叫出它的名字。

外婆對白象街有很深的感情。在我們?nèi)野犭x這條老街很多年之后，我也經(jīng)常聽到外婆跟母親絮叨：“你知道住在街盡頭的李老頭家不？就是那個喜歡把錄音機聲音開很大，在黃桷樹下瞇著眼睛聽京劇那個李老頭啊。聽說他大女兒下海發(fā)財咯，李老頭享福咯?！蹦赣H通常也會接過外婆的話茬，笑盈盈地補充：“那天在街上還碰見啞巴了，記得以前啞巴家最喜歡煮香腸，一煮香腸整條街都能聞到香氣，小孩子們就去他家廚房窗戶外面守著，啞巴也大方，每個小孩子都能分到一點，開心得不得了?！?/p>

通常這個時候外婆就格外感嘆，她總覺得，在白象街過的才是有血有肉、柴米油鹽的日子，而高樓大廈之間匆匆流過的，只是時間而已。

重拾白象街的溫暖記憶

時過境遷，白象街的故事也只能從外婆口中才能多少聽得一些，但大抵都無法還原出一個最真實的白象街。為了彌補自己記憶中關(guān)于白象街的空白，我決定帶著外婆重新走一遍。

那個夏季的某天清晨，下半城老街兩旁濃密的樹蔭屏蔽了城市中的些許燥熱。沿街，上了年歲的樓房安靜而恣意地守著這塊裝滿故事的土地，那些暗沉的木質(zhì)門窗，在陽光的照射下生出些許奇怪的味道，是那種被歲月侵蝕過后的獨特的老舊氣息。

印象之中，這條曾經(jīng)濃縮了重慶半個世紀(jì)繁華的白象街，即便沒有昔日的叱咤風(fēng)云，但至少也是厚重溫暖的。

清晨本該熱鬧的街道鮮有人過往，一路上，外婆的目光在道路兩旁的建筑之間應(yīng)接不暇。突然，外婆停下腳步，順手指向一棟青色石磚的老建筑，她說：“這就是白象街142號，大名鼎鼎的‘江全泰號’絲綢商鋪。”

白象街茂密的樹蔭總能在夏日屏蔽掉城市中的燥熱，給這里的居民帶來一絲綠意。

我慢慢靠近這棟老舊的建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樓的木門、窗框已腐朽破敗，大門正中匾額上的“江全泰號”四個大字蒙上了厚厚的塵土，幾乎辨認(rèn)不得。聽外婆說，早些年前，“江全泰號”可不是這般模樣 ——“這棟洋房是以前白象街最漂亮的老建筑，你看這些門窗上的雕花還有屋頂檐角的樣式，漂亮得很。那個時候，都是好幾戶人家住在一棟樓里面，街坊鄰居熟絡(luò)得很，誰家需要幫忙了，在屋里扯著嗓子喚一聲，大家就都圍攏過來了”。外婆滔滔不絕地說著以前在白象街的生活，眼睛里泛著光。

外婆告訴我，如今再高再漂亮的樓房都找不回以前“蝸居”的快樂。房前屋后隨處都能聽到孩子們嬉戲打鬧的歡聲笑語，茶余飯后的家長里短和樹蔭底下隨意而為的麻將場消磨掉那些最簡單、幸福的時光。尤其是在夏夜，躺在用簡易木板支撐的“床”上，一邊搖著大蒲扇，目之所及是夜空大片大片的星星，伴著蛐蛐兒的聒噪和電視劇里的絮絮叨叨漸漸入夢……我悄悄看了看這位曾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半輩子的老太太，言語之間盡是回憶的動容。

右頁圖：白象街的生活是富有人情味兒的，無論何時，街坊鄰居們都喜歡圍坐在一起，撿菜葉、話家常。

告別這棟應(yīng)該算是重慶最早的小洋樓，跟隨外婆在這條已經(jīng)不太成形的街道上溜達(dá)，還幸運地聽到些許關(guān)于白象街的歷史故事。

途經(jīng)白象街152號，這是一棟磚木結(jié)構(gòu)的3層小樓，西式的尖頂，依稀還可以看出那時流行的建筑模式，而房屋兩側(cè)的封火墻，又有明顯的客家移民建筑風(fēng)格。外婆告訴我，這里曾經(jīng)是重慶海關(guān)辦事處，

“別看這幢3層樓的建筑不大，也面目全非，但在上世紀(jì)20年代初期，這里卻是英國、美國、日本銀行的金融中心，各種商行只有在這里才能兌換銀票，買賣也才能繼續(xù)。換句話說，這里就是現(xiàn)在的解放碑?！倍瘢@座3層樓房的門前，只有一個玻璃箱子的小煙攤，賣煙人在樹蔭下已經(jīng)睡著。

外婆突然頗為神秘地告訴我：“戴笠曾經(jīng)也在這里住過。”她說，戴笠住在3樓右邊的房子，從不開窗，保鏢在樓上樓下布滿了明崗暗哨，只有經(jīng)過特別允許的人才能上樓，與戴笠會面。

前面就是白象街154號，同樣也是磚木結(jié)構(gòu)的3層樓房，原是大清郵局舊址。如今它孤單地站立在一群現(xiàn)代建筑之中，形影相吊。外婆回憶，兒時的她經(jīng)常進入大清郵局，從大門進去，有一個小天井，在小天井旁邊，有一棵古樹，長得不高，但粗壯結(jié)實。進樓之后，一口氣爬到頂樓，從頂樓的窗戶往外面看，視線可以遠(yuǎn)及長江對岸，長江索道，慢悠悠地劃過藍(lán)天，向下俯瞰，甚至還可以看到白象街的全貌。

“最難忘的還要數(shù)大清郵局樓下的小面和包子。早些年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到太平門老城墻江邊的竹林散步，然后再去“鼎鍋面”，或者到那家沒有名字的包子店吃早飯。鼎鍋面的作料麻辣鮮香，包子店的肉餡美味讓人難忘。白象街的老居民，只要走到這里，即使肚子吃飽了，也要找借口，吃一碗小面，或者嘗半籠包子……”

在街巷之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外婆突然提高嗓門，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間低矮的小屋說：“妞妞你看，那就是我們以前住過的房子啊?！蔽翼樦馄攀种傅姆较蚩慈?，印象之中，我們住過的那間屋子的背后總是有一叢開得很艷的鮮花，是什么花我也說不上來。快步向前，環(huán)顧四周，那叢花似穿越了時光，依然還在，只是這間帶著回憶的小屋，老舊得不敢相認(rèn)。

推開半掩的木門，是一間不大的客廳，外婆指著自己正對的地方說：“這里以前放的是電視，我們家買彩電早，好多鄰居家的小孩子都愛到我們家看動畫片，夏天的時候，你媽還切冰凍的西瓜給大家吃?！蔽疫呅吇貞洠骸翱刹皇牵覌屵€把她單位發(fā)的天府可樂給其他小朋友喝，氣得我哇哇大哭?！?/p>

緊挨著臥室的地方是廚房，那時候的廚房小得僅僅只夠一個人轉(zhuǎn)身，外婆說，每到快開飯的時候，我就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常常會提前品嘗到飯桌上的美食。

我和外婆在這間已經(jīng)被時光沖刷得灰暗的老屋里，各自守著各自的心思站了很久。一個重拾了童年的記憶，而另外一個，是對自己半輩子的回望。

老故事的延續(xù)

夏天的日頭在我和外婆緩慢的步履中悄無聲息地竄了出來，而此時，我腦海中的白象街也漸漸清晰，它更像是一段時光，承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

這些記憶也許關(guān)乎孩童的歡笑，屋頂慵懶的黑貓，路邊賣冰棍的老大爺或者是某個母親喚兒回家吃飯的大嗓門。但無一例外，都是關(guān)于白象街細(xì)碎的時光，細(xì)碎得像透過樹葉縫隙灑下來的點點陽光，但所到之處，仍然溫暖。

這也許才是白象街最真實的模樣，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坐在自家門前的石階上，守著對這條老街最后的記憶。

如今的白象街之于重慶，更像是城市發(fā)展與歷史文化的相互博弈。要如何將那些承載著回憶的木門窗、雕花、屋檐更合理地帶入到四周光鮮亮麗的建筑之中而絲毫不顯違和感，是每個對老建筑念念不忘的人都在憂心的問題。正如日本著名建筑師安藤忠雄所言：“只有新舊并存的城市，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過去與現(xiàn)在的交融，才有可能看到精彩的未來?！?/p>

而我能想到的未來，就是當(dāng)我再次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在似曾相識的空間，一邊飲著沁脾的清茶，一邊聽上一段關(guān)于這個城市溫暖的老故事。

在白象街的時光承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這些記憶，也許關(guān)于劃過屋頂?shù)睦|車，也許關(guān)于賣冰棍的老大爺，或者某間物美價廉的早餐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