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澗 圖+羅大萬 李晶 三峽博物館
開埠白象街重慶和世界的第一次親密接觸開埠時期:白象街之于重慶,如同華爾街之于紐約
Baixiang Street in Port Opening: The First Intimate Contact between Chongqing and World
文+青澗 圖+羅大萬 李晶 三峽博物館
英文導讀: In Port Opening Baixiang Street became Wall Street. The political economic and cultural developed so highly that it looked like a window between Chongqing and World.
立德樂用一艘小火輪,撞開了重慶的大門。
廣州、上海、福州、廈門、寧波、天津、南京、漢口、重慶……隨著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中國的對外通商口岸一個接一個地沿著海岸線依次被迫開放,直入長江,伸向西南。重慶開埠,半推半就地卷入東西方文明交融的巨大渦流之中;而白象街,正是開埠時期老山城與新世界劇烈碰撞后留下的火花與傷痕。
19世紀末期,在被蒙古人的鐵蹄撞開城門700年后,重慶的大門再次被外來者打開。
號稱“西部中國的英國開路先鋒”的探險家立德樂,1883年借游歷之名考察川江航道。他乘坐木船,歷經(jīng)艱險,花費了近40天時間,終于在重慶朝天門碼頭靠岸。這個高鼻子黃頭發(fā)的洋人,將自己的歷險記寫成《經(jīng)過揚子江三峽游記》,并于兩年之后成功獲得清政府發(fā)給的重慶與宜昌之間的行船執(zhí)照;十三年后,立德樂任船長的“利川”號由宜昌試航川江,成功抵達重慶。
立德樂的到來,帶來了重慶第一家外商工廠——“豬鬃廠”的建立、第一家洋行——“立德樂”的設立,以及謀取江北地方煤礦開采權的“華英合辦煤鐵礦物有限公司”的運營。在這第一個立德樂的帶領下,千萬個“立德樂”來到了門戶洞開的重慶。
除了老牌的英法帝國主義外,后起的美、德、日等國也迎頭趕上,先后以重慶為據(jù)點,建立領事館。在渝各國領事館組成領事團,與清朝重慶政府秘密勾結,于清光緒十七年(1891年)約定:“署川東道張華奎報重慶關開關,旋與稅務司勘定南岸王家沱為商埠地址。”1891年3月1日,一個名叫好博遜的英國官員,在重慶建立了海關,標志著重慶正式被辟為商埠。
一時之間,各國洋行、公司、藥房、酒店、工廠等在山城地界上迅速創(chuàng)辦,數(shù)量多達五十余家。它們中包括:英國人的太古洋行、重慶有限轉(zhuǎn)運公司、兵輪酒店;美國人的大美藥房、美孚油行、勝家縫紉公司;德國人的義昌洋行、美最時洋行、元亨洋行;日本人的大阪洋行、友鄰火柴公司、新絲廠、日本軍艦集會所……重慶沿江一線,儼然已是巴渝地界內(nèi)的“國中國”。
就此,重慶半推半就地卷入了東西方文明巨大碰撞的風暴之中。
重慶開埠之后,外籍商人的活動被限制于南岸,不經(jīng)許可不能到城里來。為了辦事,就有了買辦。由于白象街地處太平門內(nèi),靠近官府,于是它被各種買辦、商行一眼相中,成為外商辦事處的理想駐地,此后禁令荒廢,洋行商鋪漸漸滲入,這里也就成為下半城最為繁華的一條商業(yè)街。可以說,白象街在當時就是東方的華爾街。
在當時,以白象街為首,下半城僅是棉紗和綢緞業(yè)便集中了200多家公會,每年銷售幾十萬包。朝天門半邊街的糖業(yè),有30多家從業(yè)商販?!百Y內(nèi)蔗糖,質(zhì)勝洋糖,販賣及與省外”。陜西街還集中了34家書店,“鉛石印書盛行,木刻舊書業(yè)市微”。此外,鹽巴、藥材、皮貨、鞋帽等,都集中在下半城。因此,《市中區(qū)志》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城區(qū)最繁華的商業(yè)區(qū)在下半城,原重慶府署改建的商業(yè)場(白象街附近)成為重慶最繁華的商業(yè)中心?!?/p>
每天清晨,白象街富人區(qū)里的人們穿著西式服裝,對當?shù)乩习宓酪宦暋癶ello”;而門市內(nèi)穿著傳統(tǒng)服飾的本地人,操著濃濃的山城口音,熱情地招待著世界各地的客人,這場景,對比上海的“十里洋場”也不為過。馬路上車水馬龍,道路上人流如織,開埠時期的白象街聚集著眾多商賈船家,他們通過水運將貨物運到重慶,在這條并不寬敞的街道上忙碌地處理著各種交易,也于大大小小的洋行內(nèi)外整日思考著金融議題。百貨、銀樓、當鋪、錢莊,還有很多行幫,無不能在白象街找到自己的位置。
重慶開埠后,一大批中西合璧的建筑應運而生。
如今在白象街留存的開埠時期建筑中,尚余一棟四層樓高、中西合璧的老式建筑,從其門頭上懸掛的那塊飽經(jīng)風雨的匾額上面,還依稀可以辨認出“江全泰號”四個字。
正如立德樂洋行為英國所支持一楊,白象街上的“江全泰號”曾為美商大來公司舊址,是長江岸邊典型的商號洋行,之后成為了絲綢商鋪。據(jù)房產(chǎn)資料查證,民國二十一年(1932),經(jīng)拍賣行拍賣,巴縣法院已將“江全泰號”判給楊芷芳。1952年賣給洪發(fā)利機器廠,1953年2月由西南機械管理局接收,1954年變更為中央人民政府第一機械工業(yè)部西南辦事處,1963年變更為西南一機站。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白象街的繁華早已刻入老建筑的墻縫,貼耳細聞,也許還能聽見那大清早響起的第一聲“hello”。
在重慶開埠之前,民間郵政組織陳洪義麻鄉(xiāng)約民信局曾于1866年遷至重慶,在市區(qū)的白象街設立總局,與長江沿線重要城鎮(zhèn)48個“麻鄉(xiāng)約”有業(yè)務交往,算是西南地區(qū)最早的民間通信機構。開埠之后,官辦新式郵局應運而生。
如果細細梳理帝國主義國家在中國開辦郵局和發(fā)行郵票的歷史,那么時間可以追溯到19世紀40年代初。當時在華的郵局主要包括三種類型:名為“客郵”的民用郵局,直接受本國郵政部門管轄,在當時的中國設立有多大340多處;二是侵略軍的軍郵局,大多行用侵略國家本國郵票,僅有少數(shù)加蓋“中國”字樣;三是租借地的郵局。
1884年,英國商人在重慶設立商埠郵局,中文名稱為重慶書局。當時的郵寄范圍僅限于中國開埠的商埠之間,并與上海工部局書信館訂立合同,轉(zhuǎn)送宜昌、重慶、上海等地郵件,實際上為私人郵局。1893年,郵局正式發(fā)行郵票,那是重慶歷史上的第一枚地方郵票。1896年,清政府決定正式成立“大清郵政”,將海關撥駟達局改稱大清郵政官局。重慶地方郵票依據(jù)法律被大清郵政局接管,在太平門設立了郵政總局,由郵傳部直接管轄。
基于這段歷史,白象街大清郵局所在的千益巷被改名為郵政局巷,并沿用至今。
既然開始通商,免不了就得有人來管水政稅政。很快,重慶海關在貨運最為發(fā)達的白象街內(nèi)成立。海關監(jiān)督總署采用中西合璧的折衷主義建筑風格,大門呈中式八卦形,卻是歐式立面,將中國傳統(tǒng)元素與西方門牌風格相互結合。建筑頂層中部有圓形中國傳統(tǒng)文飾裝飾,內(nèi)部為傳統(tǒng)木結構,有內(nèi)天井,圍墻外底部有通風掩口,整體是一座由三棟建筑組合而成的宅院。樓分四層,一樓設有海關接待室、走私犯關押處等;二樓為干部辦公室;三樓為納稅室;最高層即閣樓,為外國買辦的住處。
同中國其它通商口岸一樣,海關自成立第一天起,就被英國人控制。即便清政府任命了川東道臺張華奎為重慶海關監(jiān)督,但英藉海關總稅務司赫德委派英人霍伯森任重慶關稅務司,中國海關監(jiān)督形同虛設。唯一能為中國商人們提供點實惠的,就是報關行了。
在川江尚未通行輪船的時候,重慶港進出口物資均由木船承運。商人深恐已報關的船貨,在繳納關稅之后,還不能避免沿途厘金稅卡的征課,只有向海關交涉。然而,海關之中外國人居多,文件票據(jù)均用外文,普通客商因語言文字障礙,既不了解報關納稅手續(xù),也不熟悉海關稅則,因此報關行應運而生,地址就建在大清郵局之內(nèi)。
重慶海關成立初期,報關行的業(yè)務最是興旺。它不僅取得了招商局和重親官府的支持保護,還取得了前川東道的許可,常年營運資金多至數(shù)十萬兩,從業(yè)人員有四五十人之多,往來船只數(shù)以百計。
隨著下半城的繁華與忙碌成為常態(tài),19世紀末誕生的《渝報》帶給金融一條街前所未有的人文氣息,成為巴蜀民眾開眼看世界的第一扇窗。
1897年11月,維新知識分子宋育仁,創(chuàng)辦了重慶歷史上第一家近代民營報館,館址首設白象街。《渝報》為旬刊,每月出3冊,每冊60頁左右,土白紙木刻線狀,略小于32開本。社長宋玉仁及其同伴,以宣傳維新思想、救亡圖存為己任,報館內(nèi)不設專職記者,卻在各個府州縣委托一人采訪,并代為銷售。與此同時,《渝報》向社會各界征稿和銷售,僅一年時間,應運而生的時代新風尚從白象街口刮了起來——反對侵略、提倡民主、振興商務、培養(yǎng)新學人才——新思潮影響到重慶,乃至整片巴蜀地區(qū)。
話說這《渝報》社長宋育仁,他可是名噪一時的重慶、四川近代工商業(yè)之父。出生于四川富順,1886年中進士,1894年出使英、法、意、比四國公使參贊,考車西歐政治經(jīng)濟文化之都和社會,1896年赴重慶出任四川省礦物、商務監(jiān)督,設立四川商務局。他在重慶興辦了洋車、玻璃、卷煙、藥材、白蠟、竹粽、青麻、煤油、煤礦等大批實業(yè),提倡“敵洋產(chǎn)而辟土貨”,著力培養(yǎng)本土工商業(yè)。難以想象,在洋行林立的白象街內(nèi),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聲聲地呼喊:
“保地產(chǎn),占碼頭,抵制洋貨,挽回權力……”
《渝報》的誕生,成為重慶開埠以來最強有力的本土覺醒和民族反思,大大促進了巴渝地區(qū)民眾的思想解放。
從此之后,白象街不僅僅是傳統(tǒng)重慶的經(jīng)融中心,亦成為了現(xiàn)代重慶的文化陣地。僅僅在這條街上,就有后來的《大公報》、《新蜀報》、作家出版社、商務印書館等全國性的大型文化單位。即便到了20世紀3、40年代,大量文化名人齊聚重慶之時,白象街的文化中心地位也并未衰落,其影響仍在持續(xù)積累,并輻射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