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 評
本文標題的關鍵詞是“壓力(stress)”,但作者談的主要是“焦慮(anxiety)”。我們常說“有壓力才有動力”,這當然是種積極向上的生活工作態(tài)度,顯然,這句話中的“壓力”難以用“焦慮”來替換,尤其是在這個“談焦慮色變”的時代!因為壓力的能量有“正”有“反”,并非都要轉化為“焦慮”,人們應對“壓力”的能力各異,結果也有很大差別?!敖箲]”被當今人普遍認為是一種負面心理狀態(tài),不過,原文作者似乎并不這么看。
作者首先聲明自己屬于“五個美國人中即有一個焦慮患者”之一,但可能是屬于較輕度的那種。根據其親身感受,作者歷數了“焦慮”的正面作用:
“在焦慮中有一種特別的活力,某種人們不能真正稱之為快樂的無畏力量,但卻讓人有點迷戀其中。焦慮能夠以一種激烈的方式讓你具有創(chuàng)造性。它帶給了我們一種激越的動感,如同車輪在盤旋。人們對之會習以為常,也許還會去追尋它。人們與它相依相伴,不離不棄”。
接著,作者引用了心理學家與哲學家的結論做自己的論點支撐,更明確地宣稱:
“壓力即挑戰(zhàn)(challenge),而挑戰(zhàn)卻是某種正面的事情,雖然我們還是更喜歡懶洋洋地享受陽光?!斈愀杏X安全時,就會厭倦。當你感覺舒適時,就沒了追求?!届o自足的生活氣息,其所帶來的興奮比不上焦慮。它缺乏那種因不安的魅力所引發(fā)的誘惑感。輕松生活的誘惑力不能與焦慮同日而語”。
在原文中,作者類似的為“焦慮”或“壓力”唱贊歌的箴言式話語或段落還有不少。像我們這樣近年來被各種媒體灌輸了無數“健康生活”原則或標準的讀者,也許會馬上斥之為“吃飽了撐的”或“站著說話不腰疼”,但考慮到作者為美國“焦慮大軍”中的一員(作者明確宣稱“Anxiety is my identity”),其描述可能大致屬于其親身體驗,在一定范圍內應該真實可信,同時考慮到事物往往有兩面性,不能一味地強調其中一面而否定另一面。因此,我們確實需要對“壓力”、“焦慮”一類的現代城市病做點反向審視。
疾病確實都有雙面性,恰如蹺蹺板那樣,一端降低了,另一端就會抬高。疾病消耗人的體力,但同時使人產生一種宣泄的需要。也許正是由于這個“副作用”,許多中外作家都曾是肺結核這種“悠閑逸適”疾病的患者。有學者(見《飄零的秋葉——肺結核文化史》,余鳳高著,2004)甚至認為,在一定程度上,正是結核病造就了這些作家的偉大創(chuàng)作,因為文藝不僅要表達人的正常心理,還要表達人的非正常心理狀態(tài),而受到這個“人類死亡隊長(濟慈語)”眷顧的作家,更會以一種原創(chuàng)特殊的方式去釋放自己。恰如原文作者作為焦慮病患者,其對“焦慮”的感受與表達就會跟局外人乃至醫(yī)學家不同。
適度的壓力能調動人的潛能,這確是不假。例如,一件需要努力才能完成的工作,如果設定了期限,往往比不設定最后期限讓你充分自由的工作完成得更好。這可能也就是為什么近些年來各個高校對于研究生尤其是博士研究生的年限設置上限的原因,因為經驗證明,無限期往往會導致“一事無成”。有一年北大英文系的部分博士生自發(fā)召開了一個關于“論而不作”的論壇,即是針對當時有一些博士生過了四年修業(yè)基本期限后還是未動筆寫博士論文的現象。現在北大有了七年的博士修業(yè)最高期限,反而讓絕大部分學生振作警覺起來,瞄著那個“死期”倒計時地開動大腦奮筆疾書,雖然未免讓有些學生在處于最后應急狀態(tài)時焦慮失眠,但這種短期的“非正?!鄙硇臓顟B(tài)一般是可控的。另一個例子是,筆者過去常代表學校參加體育長距離耐力項目的比賽,經驗是往往比賽時能賽出自己的最佳成績。如果對自己在比賽中的名次、成績有要求尤其是對手比較強大的話,那么在賽前、賽中必然都會有壓力、緊張感,也許正是這種適度的壓力與緊張,激發(fā)了運動員管興奮的中樞神經,而合適的興奮度確是取得好成績甚至超水平發(fā)揮的保證!
然而,我們不必走過頭,從此認為壓力、緊張、焦慮、失眠的好處多多,像原文作者那樣明確聲稱“Anxiety is my identity(焦慮即為我的標簽)”、神秘兮兮地用“[insomnia has] often a kind of weird secret pleasure in it(失眠癥常包含著某種奇特而隱秘的快感)”來誘惑人。筆者的看法是,壓力、緊張、焦慮、失眠均屬于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一旦經歷不必太擔憂,但它們畢竟屬于非常規(guī)、往往是應急狀態(tài)下的心理表現,要避免讓其長駐下去(不必聽信作者“One inhabits it,sets up camp[我們要搭起帳篷充當居所]”之語),更絕非我們刻意追求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