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生死

文/趙 林 韓慧珍

笑看生死

文/趙 林 韓慧珍

死和生一樣珍貴，無人可以逃避。

死是件有尊嚴的事

我定居日本靜岡差不多已經(jīng)十年。這里沒有大都市的繁華，但因為位于知名的富士山腳下，這里的景色美得如詩如畫，而且民風也十分淳樸，這也是我多年來一直不后悔選擇在靜岡生活的一個主要原因。

柴崎良子是我樓下那家便利店的老板娘。像大多數(shù)的日本老太太一樣，她個子不高，身材略顯瘦削，雖然已經(jīng)69歲，但身體依然十分硬朗。每天清晨，她都會把自己打扮得干凈利落，然后笑瞇瞇地站在店門前跟進店買東西的顧客逐一熱情有禮地打招呼。每次看到她，我的心情都會十分愉快。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去她的店里買白蘿卜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的笑容顯得有點勉強。問過幫她看店的小兒子之后才知道，原來柴崎老太太今早因為刷牙時牙齒出血不止，竟然被醫(yī)生診斷患了白血病。受到這個噩耗的打擊，全家人已經(jīng)一整天吃不下東西了。

由于平時經(jīng)常受到柴崎老太太的照顧，我一直對她心存感激。聽說她遭遇了這樣的無妄之災(zāi)，我的心情也十分沉重，非常想安慰她一下。可是還沒有等我把醞釀好的話說出口，柴崎老太太就已經(jīng)像往常那樣笑著朝我走了過來。她一邊和藹禮貌地和我搭訕，一邊細心周到地幫我挑選白蘿卜，和平時似乎并沒有什么兩樣。

“您的事情我聽說了，不要緊吧？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展這么迅速，醫(yī)療條件又那么好，您一定會恢復(fù)健康的?！辈衿槔咸α耍拔业箾]有什么，我已經(jīng)活了快70歲，死其實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就是我的家人非常擔心我，看他們一整天既吃不下飯，又魂不守舍，搞得我也有點心煩意亂?！?/p>

我的心里又是一陣難過。柴崎老太太的表情十分平靜，她提出了一個貌似和話題無關(guān)的問題。“你看過《楢山節(jié)考》這部電影嗎？”我當然看過，而且每次看都有震撼心靈的感覺。

這是一部由日本著名導演今村昌平執(zhí)導的戛納獲獎影片，講的是一個發(fā)生在日本信州貧困山區(qū)里的故事。由于貧窮落后當?shù)匮匾u下來一種拋棄老人的傳統(tǒng)——所有活到70歲的老人都要被家人丟棄在楢山上。已經(jīng)69歲的阿玲婆盡管身體還挺結(jié)實，但離上楢山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她在完成了為長子續(xù)弦和為次子找到歸宿這兩件“任務(wù)”之后，安然地由長子背上了楢山的山頂。那里白骨成堆，氣氛陰森，老天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一刻的悲傷，下起了鵝毛大雪。長子依依不舍地告別母親，留下阿玲婆在楢山大雪中平靜地等待死亡。

“我想像阿玲婆那樣有尊嚴地死去?！辈衿槔咸脑捵屛腋械叫牡恼痤??！罢l都不免一死，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和死神坦然相對好了?？蘅尢涮?、貪生怕死不是我的風格?！辈衿槔咸男鹤诱驹谝慌?，聽到母親的話不由眼圈泛紅，可柴崎老太太的臉上卻一直掛著微笑。

在日本，人們認為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作為生的一個部分得以永存。所以人們對死亡一方面充滿著敬畏，另一方面又會表現(xiàn)得“視死如歸”。事實上，像柴崎老太太一樣，很多經(jīng)歷過戰(zhàn)后艱難重建期和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期的日本老人都把疾病、災(zāi)禍和生死看得很開。

2012年，我去仙臺看望一個日本朋友。在一年前的那次海嘯災(zāi)難中，仙臺也受到波及，那位日本朋友唯一的兒子不幸喪生，最后被人在若林區(qū)荒濱的海灘發(fā)現(xiàn)。這位80歲的日本老人親自去現(xiàn)場見了兒子最后一面，他沒有號啕大哭，也沒有悲痛欲絕，而是平靜地為兒子辦理了后事，然后便恢復(fù)了如常的生活。我問他：“失去唯一的兒子，你不難過嗎？”他的回答既傷感又充滿睿智，“如果哭泣和悲傷可以讓俊二死而復(fù)生，我愿意那么做。小時候我所經(jīng)歷的那場戰(zhàn)爭讓我對疾病和死亡早已見怪不怪。更何況，沒有死便沒有生。下一個輪回，俊二還會回來找我這個老爸的?！蔽蚁?，這種隨遇而安和笑看生死的正面心態(tài)，或許也是日本老人普遍長壽的一個原因吧。

受歡迎的終活旅行

2013年4月，我受一位國內(nèi)朋友之托去靜岡的熱海辦事。一切安排妥當之后，便開始四處閑逛。這個時節(jié)正值櫻花盛開，景色美不勝收，到熱海來旅游的人也很多。走到一家旅館門前時，我看到了一支奇特的老人旅行隊伍，他們選取了可以把富士山和爭相綻放的櫻花同時納入鏡頭的最好角度，紛紛過去留影拍照。拍照本身倒也沒有什么奇怪，奇怪的是這些老人居然是在為自己拍攝遺照。第一次從團隊的一位老太太嘴里聽說這件事，我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巴。

在國內(nèi)，沒有誰會在生前特意為自己拍攝一張遺照，因為那被認為是非常不吉利的。而這位名叫賴川的老太太卻一直在笑著和我聊這件事，絲毫看不出她有什么顧忌和心結(jié)。

她告訴我，很多老人去世時的遺照都是家人臨時挑選的，看上去的效果并不好，所以大家都希望自己在葬禮上的照片能留下一個自然的微笑。這次旅行，他們會在每一個景色漂亮的地方都拍張照片，然后從中選定一張自己最滿意的“遺照”。

我問她旅行團里的每位老人是否都對拍攝遺照感興趣，賴川老太太點了點頭，說這個旅游項目的名字就叫做“終活旅行”，整個行程也都與“終活”有關(guān)，團員們除了會在名勝景點拍攝遺照之外，還會在旅途的大巴車上舉行關(guān)于死亡、遺書和遺產(chǎn)繼承的知識問答，并請專業(yè)的律師現(xiàn)場進行解答。

后來我查閱了一下資料，發(fā)現(xiàn)這種“終活旅行”最近幾年在日本很火，剛推出不久便受到了很多老人，甚至青少年的熱捧。難怪我在那個旅行團里也看到了兩個初中生的身影。

這種旅行團的價格一般在3.9萬～5萬日元之間（相當于2400～3000元人民幣左右），視地點、住宿條件的不同價格有所差異。而如果老人要參觀墓地的話，則需要另外計費。日本老人對待生死普遍都持一種平靜淡然的接受態(tài)度，他們已經(jīng)不滿足于只是快樂地過完余生，而是要自己安排后事，既減少子女的后顧之憂，也讓自己滿意。這種終活旅行正好可以讓老人們脫離日常的生活，更真切地面對死亡，還可以學到很多后事安排方面的常識，所以很多老人都對此表現(xiàn)得很熱衷。

我想，世界上不會有哪個國家的人會像日本人一樣安然地接受死亡。事實上，日本小孩從小就被培養(yǎng)了接受死亡的教育。大人們會告訴自己的孩子“死和生一樣珍貴，無人可以逃避”，所以大多數(shù)日本人都不會在生和死的問題上感到糾結(jié)，這也使得他們在遭遇疾病、災(zāi)禍等不幸事件時，能夠保持更加平靜積極的心態(tài)。和吃什么健康飲食、尋找什么長壽秘訣相比，我想這才是收獲健康的硬道理，才是根本的養(yǎng)生之道。

摘自《健身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