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蘇
讓檻外人評畫,該說老浦用心不軌嗎?他大概覺得,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八卦之魂,要么看畫,要么見人。至于為畫寫文章,是要見心的。
我們同窗三年,老浦年長我一些,我高中的美術老師是他的大學同學,我們研二時這位老師進校成了“學妹”。大家笑,該怎么個叫法呢—畫畫的人,輩分是亂的。沒有多少年齡觀念,說起話來也沒有大小。
我以為畫山水的人,對人世間的心思總歸淡一些。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年齡上的不知覺,仿佛他也只長我七日。
大家在一起玩時,很少談畫?!懊看我娝坪醵际怯晏?,所有的風景都是一個時空,不是有時、有刻、有分、有秒、有日子的時空,卻是畫里的五年、十年、百年、千年也是一個模樣。似乎什么都沒說,又似乎什么都說了?!本褪沁@個樣子。
基本上談什么他都少有熱烈的情緒,也不太有癡迷的事情,偶爾說些零星的話,聽起來有寂寞的感覺。這樣一個恒溫的人,對畫,不會瘋狂,更多是不離不棄的喜樂,莫失莫忘的辛苦。
總說自己沒做什么,沒畫什么,但看看這些畫,該用的功也都用了。
前段時間,見一面,第一眼就笑起來,“怎么這么像居士”,原是 “帶發(fā)修行”,養(yǎng)浩然之氣。
畫畫是苦功,更難的是心的修煉,特別這種年景,各種情緒和態(tài)度都烈得讓人迷茫。去年老浦畫里的山林樹木一下子冰冷蕭瑟起來,如鏡中雪洞,讓人擔心他的心是否也那樣寒冷。
好在冬去春來,看到畫中憨憨的荷葉,歡喜極了,這樣的傻氣大約是心門慢慢打開,山水草木,與人相親。
這么些年,我們都在奔波。是意愿還是注定,真的只有糊涂。我繞地球大半圈回到起點,從沒想過能這樣義無返顧。而他從南到北,名都、京洛,馬不停蹄,卻也陶然忘機。
如今在京城做游俠的老浦畫風總有些改變,這對他是不是好的,也許還可以看得再遠些。
“每當我畫出一幅肖像畫時,我就失去一位好朋友?!碑嫯嬰m是個安身立命的事,但誰能否認過程的珍貴呢。
當然,能躲在畫里,棄絕部分世界,以期不受干擾地享受整個世界,這份境遇,無所謂羨慕不羨慕,該是天意。
不期望了解所思所想,偶爾能在新作中,望見一個只有在詩書里可以望見的世界,見畫、見人、見心,也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