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學藝術學院俞虹司達
由《旗幟》看文獻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俞虹司達
在中國電視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中,與民眾日常生活類紀錄片、人類學民族志紀錄片和邊緣人群紀錄片等類別相比,中央電視臺的文獻(政論及歷史)類專題型紀錄片向來都處于主流和強勢地位。借助強勢媒體播出平臺,其作品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也名列前茅。其中,國家、政黨的“生日慶?!鳖惣o錄片,是此類文獻紀錄片的一個重要的子項分類。繼《復興之路》《偉大的歷程》《輝煌60年》等主旋律紀錄片之后,《旗幟》成為這個系列中的又一部力作。
文獻紀錄片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文獻。文獻的容量、真實性和覆蓋面的大小,也很大程度上決定著紀錄片本身的權威性和藝術歷史價值。文獻的構成有很多種形式,如紙質文獻、影像資料、實物檔案等。從文字記錄歷史到影像記錄歷史的變革中,歷史性的視頻資料也占了很大的成分。在資料選編上,《旗幟》創(chuàng)作伊始,就建立了資料搜集整理隊伍,采用“一站式的、全流程資料管理服務”。這種讓資料工作從拍攝前期就加入進來的新方法,也為今后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文獻紀錄片中的歷史影像主要由兩類組成,其一,是重大歷史事件的代表性影像;其二,是具有時代特征的一般影像?!镀鞄谩芬彩沁@樣,然而,該片在選擇歷史事件的代表性影像方面,具有明顯的新意。比如,以往紀錄片在展示關于辛亥革命的歷史影像時,往往會選取諸如孫中山演講、軍隊起義等鏡頭,但《旗幟》在講述這一段歷史時,卻選擇了街頭理發(fā)匠給民眾剪辮子的鏡頭,使影像具有了某種表意和象征功能。
就第二類資料而言,《旗幟》在采編具有時代特征的一般日常性歷史影像資料時,也較以前的紀錄片更為翔實和豐富。劇組專門構建了一支由二十多人組成的資料組,在新影廠等資料庫中搜集、篩選了一萬一千一百多分鐘的館藏資料,同時,也使用了近百條央視搶救修復工程中的歷史影像資料。
在有限的時間內,按照時代特點,采取最具有代表性的影像,不僅考驗的是編導的判斷、選擇和識別能力,最終入選的鏡頭,其排列組合所構成的序列,也會影響到整個片子的表意?!镀鞄谩分兴夭牡倪x用,體現了編導的新意。比如在敘述原子彈爆炸成功的一段時,《旗幟》采用的是當時一部紀錄片的同期聲,這種真實性和歷史感,讓片子與當時的歷史背景更加貼近。
也正如該片編導指出的:“編導對于影像資料的把握和剪裁,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部文獻紀錄片的品質?!薄镀鞄谩飞踔猎趩我粴v史鏡頭的內部都進行了再創(chuàng)造?!巴瑯拥囊粋€鏡頭,再次使用時要巧,掰開了重新用,在熟悉的鏡頭中加進新的符號?!薄镀鞄谩穼Y料編輯的認真和詳盡的態(tài)度,為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樹立了學習榜樣。
一直以來,“按話索圖”的鏡頭選編方式,一向是中國文獻紀錄片最大的特色之一。在片子構成上,遵循一切從解說詞出發(fā)的原則,即一切畫面的組織均為解說詞服務。不僅歷史資料鏡頭,實拍的素材也以這種方式剪接排列。由于單純的影像具有歧義性,不同的排列組合方式所構成的表意也有不同,所以,將思想和論點化為電視語言時,解說詞就是保持觀點準確的前提。
解說詞的形式和內容決定了文獻紀錄片的走向。文獻紀錄片的解說詞常常因為過于標準飽滿而和它所展示的時代保持了距離。然而,就《旗幟》而言,它一方面仍然和以往的文獻紀錄片一樣,以強導向型的解說詞作為全篇的構架,另一方面,則在解說詞的寫作中做了更多的突破。
首先,在敘述的過程中,涉及了當時歷史語境下的世界形勢分析,與當時中國形勢進行了比較,邏輯性上也進一步得到加強。
其次,編導體現了新的選材視角,比如引用了很多當時人物的口述文獻。在浩瀚的文獻中,要尋找到這樣的只言片語,若沒有“激情”和“使命感”,是無法做到的。
最后,《旗幟》的解說詞告別了從前紀錄片中每當提及領導人時所用的那種英雄神化式的、保持距離感的表現方式,而將領導人描述為鮮活的、平凡的人,這是中國紀錄片可喜的進步。比如,在提及鄧小平的晚年時,解說詞這樣寫道:“有一張晚年的鄧小平在北戴河住所外陽臺上的照片。醫(yī)生已經不允許他下海游泳了,他在疲倦的時候,只能這樣渴求地望著大海、望著遠方?!毙∏锌谶M入,卻蘊涵了更多的信息量和抒情性,充分展示了鄧小平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形象,容易讓觀眾產生共鳴。
曾幾何時,技術的落后一直是中國文獻紀錄片一個嚴重的問題。由于經費、周期、團隊限制甚至創(chuàng)作態(tài)度等問題,文獻紀錄片更多是一種短暫的、一次性傳播的產品,一些創(chuàng)作者也并沒有具備意識形態(tài)宣傳的使命感,甚至在一些地方還出現過為了拿項目、為了政府補貼而創(chuàng)作的片子。這種出發(fā)點之下的文獻紀錄片,制作質量和制作工藝顯然無法保證。
相反,《旗幟》的制作技術較之以前的紀錄片有了很大的提升,電腦特技的運用也讓文獻紀錄片跟上了時代的步伐。尤其是航拍,打破了以往紀錄片那種平面式、空鏡頭堆積的方式,提供了更多的視角來回憶歷史、追溯歷史,同時讓影片本身更加大氣。其技術上的突破也將今后的主旋律官方紀錄片提升到一個較高的標準層次。
首先,值得認可的是《旗幟》創(chuàng)作團隊的工作精神。劇組同時組織了5個小分隊分赴上海、浙江、廣東等11個省市采訪拍攝,搜集了各類素材3200分鐘。其次,片中的技術沒有脫離文本,并不是僅僅為了嘗試新技術而使用新技術。相反,技術是為了片子的敘述而運用的,同時,技術在幫助片子進行意圖傳達上也功不可沒。正如本片創(chuàng)作者指出的:“以往用的都是英雄們常見的照片,這次我就想,要用動畫表現,讓這些英雄動起來?!?/p>
就文獻紀錄片的特色鏡頭而言,《旗幟》也做得很好。以往的文獻紀錄片往往會在展現當代歷史場景時使用空鏡頭,如“一大”會址、北大紅樓等;或當解說詞過于晦澀、概念化時,將空鏡頭作為萬能鏡頭使用。然而,《旗幟》中的空鏡頭卻不僅拍攝了歷史遺跡、遺物、器具等,更強調了將兩個時代的場景資料及生活環(huán)境進行對比。這樣,單一的空鏡頭間就產生了一種意義的連接,在影片的敘述中,也凸顯了新的背景景觀。
在拍攝的其他素材中,《旗幟》也并不僅僅將攝像機作為捕捉現實的器具,而是更加有的放矢,成為意義傳達的承擔者。比如片頭的煉鋼場景,成功地將煉鋼這個動作進行了象征化,澆鑄黨徽的創(chuàng)意,為文獻紀錄片實拍方式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值得一提的是,影視技術的大量運用,并不僅僅是為了提高作品的制作質量,而是更多地帶來“觀看性”的提升。從前,主旋律文獻紀錄片的主流受眾,總是處于一種被強迫、被動傳播的狀態(tài),比如單位下發(fā)文件組織觀看;地方電視臺在播放文獻紀錄片的時候,也很少放在黃金檔,當然這也與文獻紀錄片缺乏商業(yè)性和視覺可觀賞性有關。然而,《旗幟》中的技術提升,似乎也可以看成是文獻紀錄片“可被閱讀化”、與廣大受眾建立有效溝通的積極嘗試。另外,編導的當代立場、理性精神的敘述,不僅保證了這一視覺檔案的權威性,也有助于增強傳播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