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

黃思雋

冬季轉會窗關閉前，德國地區(qū)聯(lián)賽巴伐利亞州俱樂部施魏因富特迎來一位重量級外援——阿富汗國家隊隊長杰拉盧丁·沙里特亞爾。這位30歲的后衛(wèi)早在2009年就曾為施魏因富特效力半年，此后去了塞浦路斯和巴林闖蕩。

為逃避戰(zhàn)亂，出生在阿富汗東南部小城扎德蘭的沙里特亞爾7歲就來到德國，并在這里踏上足球之路。他出自沃爾夫斯堡青訓，曾跟澳大利亞中鋒肯尼迪并肩作戰(zhàn)。但與后來成功立足德甲的肯尼迪不同，沙里特亞爾因為“不夠成熟和思鄉(xiāng)”（他自己的說法）在18歲時便被“狼堡”淘汰，并從此開始混跡于瑞士和德國的低級別聯(lián)賽。年輕時，沙里特亞爾擔任中鋒，還贏得過“托托”的綽號——與意大利的世界杯英雄斯基拉奇綽號相同。不過隨著年齡增長，他的位置愈發(fā)靠后。

從2007年起，沙里特亞爾開始得到國家隊征召，至今已為國出戰(zhàn)25場，且擔任隊長職務。“起初我一個隊友都不認識。但當國歌響起，我立刻起了雞皮疙瘩?！笨上У氖?，沙里特亞爾因傷錯過了2013年8月20日阿富汗主場3比0大勝巴基斯坦一戰(zhàn)，這是時隔多年后阿富汗首次在飽受戰(zhàn)火摧殘的首都喀布爾作東。更遺憾的是，他還錯過了隨后在尼泊爾舉行的南亞錦標賽。

然而，正是在缺少隊長的情況下，阿富汗卻一路過關斬將，并在決賽擊敗印度。而阿富汗之所以能登頂，首功之臣則是另一名在德國低級別聯(lián)賽打拼的球員——28歲的曼蘇爾·法基爾亞爾。

守出冠軍

法基爾亞爾的國家隊之旅還得從2008年說起。那年，他接到了一個來自漢堡的電話，話筒那邊的人叫魯赫帕瓦爾。在阿富汗，活躍于上世紀70年代的魯赫帕瓦爾是該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射手，而生活在漢堡的他既是出租車司機，又是阿富汗足協(xié)的球探，負責為祖國發(fā)掘人才。

在這位“傳奇”的牽線搭橋下，時年23歲的法基爾亞爾第一次入選國家隊，并隨即在2008年10月從不來梅長途跋涉到馬來西亞，準備參加默迪卡杯。但剛一到達這個陌生的國度，法基爾亞爾就遭遇了疾病侵襲，“那里溫度高達35度，還有90%的濕度。雖然到處都開著空調，但偏偏我的住所沒有。”結果，阿富汗的3場小組賽全部失利，沒有出場的法基爾亞爾悻悻而歸。直到2011年，這位“不來梅人”才終于上演國家隊處子秀。

生于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法基爾亞爾1歲時便隨父母逃離戰(zhàn)亂的祖國，定居在不來梅。在這座德國北部城市，被傳染上濃重北德口音的法基爾亞爾茁壯成長、衣食無憂，在走上足球之路的同時還獲得了工業(yè)工程學位。2009年夏，他從不來梅的上諾伊蘭俱樂部轉會奧爾登堡。這是一家頗具傳統(tǒng)的低級別俱樂部，曾出產了著名的“點球門將”布特——后者因善射點球而聞名，而點球也恰是法基爾亞爾職業(yè)生涯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2013年9月8日，南亞錦標賽半決賽，阿富汗對陣東道主尼泊爾。雖然艾哈馬迪開場僅11分鐘便為客隊首開紀錄，但終場前4分鐘，沙特阿拉伯籍主裁判卻判給尼泊爾一個莫須有的點球：主隊前鋒羅希特·琴德在法基爾亞爾率先沒收皮球后仍撞向對手并夸張倒地?！八杏^眾都看到那不是點球”，法基爾亞爾在賽后仍然憤憤不平，“不過，我一點都不慌張?！焙髞?，雖然在法基爾亞爾成功化解琴德第一次射出的點球后裁判再次吹響“主場哨”，判定重罰，但是法基爾亞爾戲劇性地將琴德的二次主罰再度拒之門外！

憑借法基爾亞爾的兩連撲，阿富汗險勝過關、闖入最終戰(zhàn)。而就在對陣兩年前于同一場合4比0重創(chuàng)自己的南亞老大——印度的決賽中，法基爾亞爾繼續(xù)如神靈附體，令對手全場30次射門化為烏有。至于阿富汗則僅憑5次射門便完成2粒進球，上演了南亞版的“伯爾尼奇跡”。而法基爾亞爾不僅收獲冠軍，還當選了賽事最佳球員。

奪冠翌日，法基爾亞爾隨隊返回出生地喀布爾。親自到機場迎接國家隊的阿富汗總統(tǒng)哈米德·卡爾扎伊將法基爾亞爾稱為民族英雄，并給予了后者兩萬美元獎勵。面對電視鏡頭，卡爾扎伊直抒胸臆：“你撲出點球所帶來的影響，是政治家花了12年時間以及成千上百萬美元都無法做到的?！蹦且惶欤柺軕?zhàn)火摧殘的喀布爾舉城狂歡，人們爭相親吻法基爾亞爾的雙手。不過由于第二天還有奧爾登堡的地區(qū)聯(lián)賽，法基爾亞爾當晚便奔赴迪拜，從那里坐飛機趕回漢堡。

回到德國，生活歸于平淡，這位奧爾登堡隊長又繼續(xù)在數百名球迷面前高撲低擋。如今，法基爾亞爾跟父母和三個兄弟姐妹一同生活在不來梅，對他而言，家人意味著一切。

他不是一個人

法基爾亞爾并非阿富汗陣中唯一的德國海歸，而兩國在足球上的聯(lián)系也不僅于此。2003年9月，德國足協(xié)與德國奧委會派遣教練克勞斯·施特爾克到阿富汗發(fā)展當地足球。翌年，施特爾克接過阿富汗隊帥印，為了打造一支具有競爭力的國家隊，他將目光投向了祖國。

2007年10月15日上午，格廷根大學在校學生哈雷茲·哈比卜發(fā)現電子郵箱里出現了一封陌生人發(fā)來的郵件。打開附件，他發(fā)現這封用英語書寫的信函原來是邀請他在11天后趕往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代表阿富汗隊參加對敘利亞隊的世界杯預選賽，而邀請人則為阿富汗足協(xié)！幾公里之外，大眾汽車學徒優(yōu)素?！ぐ屠艘彩盏搅讼嗤泥]件，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時年25歲的哈比卜司職中場，而比他小兩歲的巴拉克則是一名后衛(wèi)，二人一同效力于黑森州卡塞爾市的第5級聯(lián)賽球隊費爾登。盡管驚詫，但他們并沒有把電郵當作惡作劇，因為在此之前，他倆就知道自己有機會為國參賽——在此前于漢堡進行的一項由德國各地阿富汗移民參加的比賽中，哈比卜代表卡塞爾隊參賽，而巴拉克則被分到了帕德博恩隊，二人在賽事中表現搶眼，隨即引起了同胞阿塔·亞姆拉利的關注。

與哈比卜以及巴拉克一樣，亞姆拉利也是在喀布爾出生，年幼時就跟隨父母來到德國。這名中場效力于另一支第5級聯(lián)賽球隊貝格多夫。在征得兩位同胞的同意后，亞姆拉利立刻聯(lián)系國家隊主帥施特爾克，而德國教頭也以最快速度向素未謀面的哈比卜和巴拉克發(fā)出邀請。那時，阿富汗剛在世界杯預選賽首回合客場0比3慘敗給敘利亞，前景不妙。已帶隊抵達杜尚別備戰(zhàn)次回合的施特爾克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迅速增強球隊實力。

哈比卜與巴拉克親自購買了前往杜尚別的機票，亞姆拉利則還帶上了另一名同胞、效力諾德施泰特的奧拜杜拉赫·卡里米，4人趕在開賽前24小時抵達了比賽地。但由于杜尚別國立體育場的燈光不符合國際足聯(lián)要求，開球時間由20點提前到13點。如此一來，留給哈比卜、巴拉克與卡里米跟球隊合練的機會就只有一次，不過，他們的技戰(zhàn)術能力立刻打動了國家隊教練組。

待到與敘利亞的次回合比賽，施特爾克排出由7名本土精英與4名德國海歸組成的首發(fā)陣容，這場歷史性的比賽還由阿里亞納電視臺向全球41個國家和地區(qū)現場直播。腹股溝有傷的布拉克咬牙堅持上陣，而哈比卜則迅速進入狀態(tài)，于第16分鐘助攻卡里米首開紀錄——這是自1979年蘇聯(lián)入侵后阿富汗的第一個正式比賽入球！盡管阿富汗最終以1比2落敗，但到場的數百名阿富汗球迷瘋狂慶祝，小孩手舞足蹈，部分球員熱淚盈眶。賽后，一直忙于給球迷簽名的哈比卜，還接聽了親友專程打來的道賀電話。

對于飽受戰(zhàn)火煎熬的阿富汗人而言，足球并非純粹的運動，而是釋放激情、追求夢想的過程。哈比卜一邊為國參賽，一邊感受著文化沖擊所帶來的心靈震撼，“當我聽說阿富汗民眾因為害怕在路上被殺而幾天不敢出門的時候，我根本想象不了這究竟是怎樣的情景?！辈坏貌怀姓J的是，德國的成長背景也會讓哈比卜感到有些孤獨，“在我自己看來，我既是阿富汗人，也是德國人；但對于阿富汗人來說，我就是德國人?！睂τ谧鎳默F狀，哈比卜只能從隊友口中略知一二，因為每次比賽結束后他就會直接返回德國。

2008年南錦賽，雖然哈比卜攻入4球榮膺賽事金靴，但阿富汗小組賽3戰(zhàn)僅得2分，排名墊底。隨后的東南亞錦標賽預賽，阿富汗同樣未能突圍，施特爾克隨即下課，但德國與阿富汗的聯(lián)系并未中斷。盡管阿富汗目前由本土教練穆罕默德·優(yōu)素?！た柛駹枅?zhí)教，但“旅德軍團”依舊占據重要地位，像穆斯塔法·哈迪德（阿爾托納93）、祖巴伊爾·阿米里（阿爾策瑙）和米拉德·薩勒姆（韋恩-威斯巴登）等人也都在陣中。

當然，法基爾亞爾無疑是幸運的一個，要知道，哈比卜就因為工作原因錯過了去年阿富汗在南錦賽的奪冠時刻。？